時間在流逝,生命在流逝。
城東的某一個小巷中,小巷的某一個房子中,房子的某一個角落中,角落中的某一個人,梁顧豎起了耳朵,然而想象中的聲音并沒有響起。
負責觀察的是一名鄉(xiāng)兵,揉了揉疲倦的雙眼,又安靜的閉上了眼睛。
“三伢子,怎樣了?”梁顧見鄉(xiāng)兵沒有說話,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
鄉(xiāng)兵三伢子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還是沒有動靜。”
“你說,大人會不會遇到危險了?”梁顧有些擔憂,原本預估是三天的時間,現(xiàn)在都已過去了七天,第八天也隨著朝霞的升起而到來。
梁顧問的是弩箭手誓言軍的一個小兵,這個小兵搖了搖頭,道:“隊長,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哪里用得著我們擔心。”
“呸。”梁顧低聲罵了一句,囔囔道:“大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偏偏就不要我老顧,那個郭平有什么好的,能打得過我老顧嗎?”
“能打得過我老顧嗎?”語氣充滿了無限的哀怨。
最后一名小兵,卻是長矛手劉義的部下,低聲道:“隊長,聽說大人是天下神仙托世,隊長就不要為大人擔心了。”
“這食物和水還充足吧?”梁顧終于閉上嘴巴,不知道是疲倦還是感到無聊。
“省點吃,還能堅持半個月。”小兵也閉上了嘴,小巷又陷入了安靜之中。
而同樣的事情,在城南也出現(xiàn)。
踏藍軍指揮使楊不及,脾氣本來就不是很好,這次被迫受命躲貓貓,心中更有幾分不服氣,憑什么自己和郭平都是禁軍出身,他就能在前面跟韃子打得你死我活,自己就要躲在房子里頭喂蚊子。
楊不及皺著眉頭看了看手中的弩箭,搖了搖頭把弩箭放在地上,又拿起盾牌試了一下力度,發(fā)現(xiàn)還不錯。
“大旗,什么時候了。”大旗也是樊城的一名鄉(xiāng)兵,這就是他的家,這附近所有的民居都已經(jīng)打通了通道,也有一些通道用石頭封了起來,若沒有大旗帶路,楊不及也沒有信心走出這迷宮一般的小巷。
大旗看了看天空,憨笑,道:“隊長,還早著呢。”
楊不及狠狠揉了揉眼睛,囔囔道:“這該死的時辰,怎么過得這么慢?”
大旗為人比較木訥,往往好幾天都憋不出一句話來,或許是早已習慣了楊不及的抱怨,干脆閉上嘴,也不知道是睡了還是醒著。
楊不及見他不說話,都快要瘋掉了,只好追問道:“大旗,你怎么就愿意留在樊城了?”
“要知道,留下來就意味著有可能死去?”
楊不及原本不想把這話說出去,但最終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大旗愣了一下,笑了笑,道:“大旗的妻兒都到了襄陽,劉大哥說過,樊城沒了,襄陽也保不住了,襄陽保不住了,妻兒自然也活不下來,所以大旗才留了下來。”
“劉青山?”楊不及顯然也聽過他的故事,他和張貴刺殺蒙古韃子的故事,這可是出了名。
“嗯,劉大哥是樊城的老大,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大旗眼睛充滿了小星星。
楊不及郁悶的看著這個被劉青山毒害了的大男人,只好苦笑,***,跟他還真沒有交流的言語。
樊城西南,舟船之上。
劉整坐立不安,雖然火船已到,但阿術主帥卻命令他暫停攻擊。
“張弘范出的是哪門的主意?”劉整自言自語:“這城門都已破了好幾天了,怎么還沒有攻進城內(nèi)?”
“這阿術出的又是哪門的主意?”劉整有點迷糊了,眼看火船已到,他不想功虧一簣,按照他的想法,這火船至少有七成的把握攻破木柵和水寨組成的城墻,到時兩軍前后夾攻,任憑樊城宋軍的意志再堅強,還不是一樣被殺得屁滾尿流?
“大人,”副將小心翼翼接過話,道:“末將認為阿術主帥不想我水師多做犧牲。”
見劉整點頭,副將繼續(xù)說道:“樊城破后便是襄陽,大帥不愿意我軍做無謂的犧牲,無非是為了保存我水師的實力,以便接下來能夠迅速進攻襄陽。”
“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劉整不安的踱步,他覺得事情不會這么簡單,果然,還沒等他在舟船走上兩個來回,阿術的信者又來了。
“見過大人。”信者和劉整接上了暗語,才把手中的信件交給劉整,道:“大人請盡快回信,在下還要把信帶回去給大帥呢。”
劉整客氣的把信者安頓好,然后才打開來信,粗略看了一下,臉色更加凝重起來。
“大帥竟然和那人接上了頭。”劉整不敢相信,再次看了看來信,然后才把信交給副將。
副將一目十行,把信看完,遲疑了片刻,才道:“眼看樊城就要落入我軍手中,這會不會是那人的緩兵之計?那人怎么可能?”
劉整點點頭,道:“大帥讓我負責,你認為怎樣看?”
副將沉思了一會,才斟酌道:“末將認為可以繼續(xù)保持接觸,若時局有變,說不定那人還真有可能。”
“這倒也是。”劉整捋了捋胡子:“而且大帥已出兵,任憑樊城再怎樣堅守,估計也很快就有了結果。”
“那我軍?”副將看了看劉整。
劉整點頭,道:“還是要保持壓制,不要讓對方看出有什么破綻。我會把情況跟大帥說明白。”
然而,徐麟早已經(jīng)看出了不妙。
“據(jù)探子所報,劉整大軍的火船已到,為什么劉整的攻擊反而停了下來?為什么劉整不一鼓作氣呢?”徐麟莫名其妙的看著漢水遠處的戰(zhàn)船,覺得心底有些不安。
張順搖頭,道:“劉整向來多謀,我擔心他會不會使什么陰謀?”
楊松搖頭,道:“劉整再多謀,也是眼前能看得見,城門被攻破已五天了……”
三人一陣嘆息,張順捏緊拳頭,道:“無論怎樣,一定要堅守。”
徐麟也點頭,道:“在沒有張大人進一步的消息之前,徐某還是相信張大人的話。”
張順有些感動,覺得大哥的無私付出總算是有了回報,拱手道:“末將代大哥多謝徐大人了。”
徐麟有點黯然,道:“要說感謝的話,樊城每一個人都要感謝你們均州軍,朝廷十萬計大軍,就只有剛成軍不到三個月的均州軍能突入襄樊。”
張順搖頭,道:“大人別這樣說,這是我們均州軍的責任。大哥常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末將為能與徐大人并肩作戰(zhàn)而感動榮幸。”
浮橋之上,劉青山與武榮看著遠處相持的蒙古水師,三天前劉青山率領敢死隊下水,以三十七人的代價鑿沉了蒙古水師的一艘舟船,想不到朱勝的反應很快,迅速把劉青山圍了起來。
敢死隊冒死相救,劉青山才得以保命,此時的他,雙眼都冒著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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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襄陽有使者,要見劉大人。”武榮正準備勸說一下劉青山。
“哦,請進。”武榮奇怪的是襄陽怎么會有人過來,有人過來也就算了,怎么會想著要見劉青山。
不一會兒,士兵帶過來一個身材高挑,臉色蒼白的中年男子,劉青山剛見面就驚呆了:“是你?”
來人拱手行禮,道:“見過劉大人、武總管。”
“這個,這個。”劉青山有點不知所措,又看了看武榮,竟然有幾分慌亂,武榮知道他有話要說,只好告辭離開。
“好大的膽子。”劉青山卻是無奈的笑了起來。
“唉,事關重大,老子也是沒辦法。”來人看起來雖是文質彬彬,但說話卻充滿了匪氣:“再說,襄陽除了你小子,誰還認得出老子。”
“就你厲害了,還不行嗎?”劉青山無奈的看著這個膽子超大的老混混:“你又不是不知道呂文煥發(fā)了瘋要找你嗎?”
“哼。”來人像是跟呂文煥有仇,蒼白的臉色也變得發(fā)黑起來。
“怎么了?難道?”劉青山也緊張起來。
來人搖了搖頭,道:“那混蛋倒還沒有,但是他身邊有不少人耐不住了。”
“還以為自己做得多隱蔽,在襄陽,想躲過老子的眼睛可是那么容易的嗎?”
“看來張大人說得還真靠譜。”來人遲疑了片刻,道:“老子能否見一見矮張?”
劉青山苦著臉,道:“張大人現(xiàn)在還在城門跟張弘范打得你死我活,現(xiàn)在也不知道情況怎樣?唯有先按照之前的計劃了,萬一,萬一真有那事,也只好……”
“只好怎樣?”來人奇怪的看著劉青山。
劉青山搖頭,道:“見機行事。”
“我呸。”來人怒瞪著劉青山:“你小子是忽悠老子不成?”
“此事關于襄陽安危,老子有屁想法,你身為襄陽王,自己決定去。”劉青山也怒了:“要不你留兩天,看一下張大人有什么說法?”
“也好,反正城內(nèi)有兄弟們看著,老子就留下來跟你小子學一下這萬人敵的本領。”來人利落得很,馬上就下了決定。
劉青山反倒遲疑了:“你還真留下來啊?”
“老子說留就留,哪里來這么多廢話。”趙環(huán)宇顯然脾性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好,見劉青山唧唧哇哇,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老子倒要看一下這矮張有何本領,竟然能讓老子的樊城兄弟、天不怕地不怕的劉青山服服帖帖的。”
劉青山苦笑,道:“趙老哥這話都說到什么地方去了。”
“老子就是奇怪,”趙環(huán)宇怒道:“老子就是想不明白,這人是烏鴉嘴呢?還是料事如神?”
“什么烏鴉嘴?”劉青山不服氣了:“趙老哥還不是與呂文煥不對頭?”
“老子就是看他不順眼。”趙環(huán)宇理直氣壯大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