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陽不得不謹慎,在他身後是整個江陵十五架牀弩,牀弩也早已裝好了弩箭,而且被擺放到了最合適的地方,這種弩箭經過再次的升級,早已和臨安的那一批有所不同,火藥被隱藏在箭羽之內,這種箭羽不以強勁的穿透力取勝,在發射弩箭時會同一時間點燃隱藏在箭羽之內的引線,到達目的地之時便會發生爆炸,同時弩箭內裝滿了火油,爆炸會把火油散發出去,引起大火。
用銅製成的空心的如嬰兒手臂的弩箭,可以在裡面裝上巨大的火藥和火油,但也因此造成了牀弩的射程縮短,不過聽說江陵內以郭守敬爲首的大匠已開始研製威力更大的牀弩,到時也可以用來攻城。
朱平陽當初對這些像佛祖老爺一般供養起來的大匠可沒幾分好感,後來不斷有新的武器、更加靈巧的武器和殺傷力更大的武器研發出來,朱平陽才收起了他鄙視之心,如今看著一架又一架精巧的牀弩擺在身旁,他心中充滿了自信。
在他身邊,是除了蘇玉琦、胡戈及他弟子陳老漢外所有的神射手,他們將會第一次在戰場上檢驗這一批牀弩火箭的威力,他們將會成爲歷史的見證人,當然包括自己。
“準備。”朱平陽輕輕的叫了一聲,他們的目標是元軍僅存的三架回回炮,江陵城及附近每一個細節都在地圖顯示,對比附近的參考物,朱平陽可以得出元軍的回回炮恰好在新式的牀弩火箭之內,甚至還有一些多餘,王磊身爲前線大將,接到的命令是不允許江陵城內受到任何攻擊,當然也包括了元軍威力最大的回回炮。
所以這一批牀弩火箭就派上了用場,甚至動用了戰場上唯一一隊神射手充當牀子弩手,朱平陽不時的唸了一些數據,身邊的神射手也不斷校對牀弩的方向。
回回炮的附近防禦嚴密,周邊還有一隊盾牌兵隨時進行防禦,呂師夔爲將雖無能,但他已把最後的希望擺在回回炮上,對回回炮的關注自然要大幾分,再說呂師夔無能,不帶便他手下也是一樣。
眼看回回炮緩緩升起,然後被裝上金汁炮,朱平陽不再遲疑,大喝一聲:“放”
十一支裝滿了火藥、火油的弩箭從城牆上飛了出來,劃過城牆與回回炮之間,帶起一絲“倏、倏”的聲音,在元軍盾牌兵還沒有來得及防衛時落在回回架附近。
“咦?”回回炮一個炮手,眼看弩箭落在旁邊卻沒有任何動靜,不由拍了拍胸口表示幸運,向來宋軍的箭術也實在太差了一點,若是再瞄準一些,弩箭射到自己身上,恐怕除了大窟窿之外什麼也不剩了,若是射中回回炮,說不定還會造成一定的傷害。
然而當盾牌兵包圍上來的瞬間,“嘭”的數聲巨響,爆炸聲響起,弩箭內的火油也灑了出來,大火迅速燃燒起來,三架回回炮,被十一支特製的弩箭裡的火藥徹底炸燬,由於火油的作用,附近的元兵一旦被染上就會迅速引大火,乾燥的天氣又使得他們身上的皮甲得以迅速燃燒,夾層的棉衣也迅速著火,慘叫聲終於開始掩蓋了一切。~
效果更爲可觀的是,回回炮上的金汁炮也被弩箭的火藥炸開,金汁炮裡面的火油同時飛濺出來,混合弩箭裡的火油,簡直就是錦上添花。
“早了一點。”朱平陽暗中思量了一番,弩箭裡的火藥引線設置的是跟射程相同,也就是說按照正常的射程,弩箭到達的瞬間就是爆炸的瞬間,當然遲一些和早一點也是不能控制,但也說明了牀弩的射程應該還有更大的提高。
再次舉起千里眼,元軍的回回炮及附近還在劇烈燃燒,這種特製的弩箭威力也太恐怖了一點,若是用來攻城略池,那還不是手到擒來之事,然而他所不知道這種弩箭的製作極爲困難,每一支弩箭都需要工匠冒著極大的危險親手製造,而且製造這種空心的弩箭,也需要耗費極大的精力及金錢,算下來每一支弩箭花費需要數百兩銀子之多,就算荊湖之富也負擔不起。
再說這種特製的弩箭穿透力並不強,別說堅固的城牆,就算是一個身穿盔甲的士兵也不一定能夠射穿,而且一旦被阻擊,弩箭內繁瑣複雜的裝置很有可能失靈,朱平陽剛纔粗略算了一下,十一支弩箭只有六支爆炸,也就是說將近一半的弩箭失去作用,所以別看這種弩箭威力巨大,但也只能用來守城罷了,甚至連守城也用不起,要不然再多銀子也不夠用。
“***,後軍也太吝嗇了。”朱平陽看了一下,每一架牀弩僅剩一支弩箭,也就是說十一架牀弩,只有二十二支弩箭:“以後要找時間跟他們後軍說一下才行,咱們在前方拼死拼活,他們手捏得這麼緊幹嘛。”
“爽,實在太爽快了。”徐國終於明白朱平陽說的那句話:“殺人可比殺畜牲容易得多了。”
或許是天賦,或許是見慣了生死,雖然只是獵物的生死,又或許是距離太遠,看看不到元兵被大火焚燒的慘況,他並沒有覺得不適應,反而忍不住問了一下就在旁邊的朱平陽:“大、大人,什麼時候再發射。”
朱平陽兩眼一翻,不過也不好打擊剛上戰場的新兵蛋子,搖了搖頭道:“再等等,等元軍攻上來再說。”
“對了,弩箭你也使用過了,自己可以控制嗎?”徐國是蘇玉琦的弟子,但無奈蘇玉琦被王磊臨時抽調用作參軍,自己便無恥的當起了兼職師傅。
徐國上午在軍中已學會神射手專用的弩箭的使用,點點頭道:“大人,小的練習了幾次,倒不是很習慣。”
“但要比弓箭省力不少,早上射完了那十支弓箭,小的雙手都發麻了。”
“你小子別得意,”朱平陽還以爲徐國在炫耀自己的箭術,笑罵道:“訓練的時候有後軍幫你上弓,你覺得自然容易,但到了戰場最危急的時候,你可沒有這個待遇了。~”
其實按照當初的構思。,一個神射手至少應該與一個力氣非常大的士卒配合,這樣才能夠發揮神射手更大的作用,但到了戰場危急的時候,兩人一旦打亂了,神射手還是需要自己裝弩,這是一件挺費力氣的活。
“好了,你準備一下,看元軍的樣子,不攻打一下還真睡不著。”
“大人,朱平陽這小子又立功了。”蘇玉琦眼睛一亮,連忙舉起千里眼,只見被元軍授予重託的回回炮已成了火堆,而且由於火油的原因,附近的元兵也燒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人早已散開,遠遠的躲開這如地獄一般的慘叫。
“只是這弩箭的效用性也實在差了一點。”蘇玉琦有點鬱悶,道:“十一支,只有七支有用,看來工部還需要折騰好長一段時間。”
“幸好元軍就只有三架回回炮,若是多了就麻煩了,聽說這牀弩火箭也是珍貴得很,以後不做改良恐怕難以派上用場啊。”
王磊也是搖了搖頭,突然問道:“玉琦,你認爲呂師夔還會不會繼續攻城啊。”
“攻,爲什麼不攻了。”蘇玉琦不由肯定說了:“呂師夔不是一個瘋子,但絕對是一個老謀子,他雖有陸家鎮的功勞在手,但畢竟說服不了他的主人,所以他一定會攻城。”
“而且手中的士兵不死掉一半,他絕對不會守兵。”
“真、真他*磊罵了一句,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不過王磊很快就搖頭,說道:“若是這樣,還需請徐老將軍準備一下,若我們抵擋不住,還請他救援。”
畢竟只有三千將士,而且大多數還是沒有經過戰火的新兵蛋子,若說不擔心那肯定是不可能。
看到回回炮被毀,呂師夔慌忙把大營的位置退後了數百米,看到副將畏懼的表情,呂師夔卻是不動聲色,狠下心大手一揮,一將功成萬骨枯,現在也管不了這麼多了,響亮的號角聲在軍中響起,江陵城第一次戰爭終於打響。
呂師夔雖然驚慌,但倒還不至於失去理智,再說他也早預想到這種情況,然而他依然選擇了攻城,因爲他需要一件足以說服丞相的功績,讓他不但不能責怪自己,甚至還要更加重視自己。
數不清的蒙古漢軍低頭擡著簡單的雲梯,或是費力的推動望樓車,要不然就是巨大的撞城車慢慢的向城門走去,撞城車外用堅固的牛皮和鐵皮矇蔽,車內有一百多強壯的漢子,然後一根一個人環抱不住的大木頭將是他們這次攻城的主要武器。
至於雲梯、望樓車,他們是要拿命去填,江陵城修得雖堅固,但無論是張貴、還是城內的四大家族,他們都認爲江陵城堅固得已不需要護城河的保護,如今大軍竟然毫無阻滯的攻到了城牆附近。
牆上的三千宋軍,瞬間把憤怒的弩箭對準攻城的每一個元兵,他們大部分原來都是廂軍、甚至鄉兵,若不是元軍攻城,他們說不定此時還暖和的和家人躲在家裡一起呢,用得了這樣拼命嗎?
江陵城,老子保護你。這是每個人心裡的動力,只要江陵城無礙,那麼這種安詳而富足的生活總有一天會回來,而且應該會很快回來,他們相信均州軍、相信張貴、相信江陵官府,在這一年裡,均州軍用他們的武力和嚴肅的軍紀征服了荊湖的百姓,張貴用他獨特的魅力讓荊湖的百姓佩服,至於官府,救援民衆、不貪污不斂財,一心爲民辦事,這樣好的官府哪裡找去?
弩箭,如飛蝗一般灑向元軍,密密麻麻的弩箭竟然遮擋了這一片天空,元軍最前面的盾牌兵雖然擋住了大多數的弩箭,但身後的元軍還是受到了劇烈的打擊,慘叫聲開始成爲戰場的主旋律。
“殺啊。”被盾牌兵嚴密防護的雲梯,“啪”的一聲終於靠在了城牆上,巨大的雲梯甚至把站在垛口來不及躲閃的小兵撞飛,雲梯頂部的鐵鉤緊緊的勾住了城牆,雲梯上的元兵手執圓盾,迅速的往上爬。
“不要驚慌。”王磊大喝一聲,身邊的鼓手敲響了攻擊的鼓聲,這些新兵蛋子雖只是經過了半年的訓練,但由於訓練有針對性,還有王磊所率領的三千士卒又是從軍中抽調出來的精英,經過最開始的害怕之後,這些新兵蛋子很快就適應下來。
再說,元軍的雲梯雖已靠在了城牆之上,但元兵還不是沒有爬上來嗎?燒得滾燙的熱油瞬間化爲索取元軍性命的魔鬼,“一、二、三著統一的呼喊聲,火油毫不留情的倒向攻城的元兵,就算是盾牌也不能抵擋。
“哄”的一聲,大火迅速燃燒,很快就把城牆之下的元軍一掃而空,就連剛靠上的雲梯也迅速燃燒起來,要知道均州軍就是玩火油的老本家,這次被人打到了老窩,這些年收集到的火油堆積如山,不多用一些也對不起自己。
戰爭一旦開始,就不會輕易結束,預料中的傷亡並不能影響到呂師夔的立功心切,在大火剛剛熄滅,土地還沒有著涼,號角聲再次響起,無數的元兵被迫用他們的性命爲呂師夔打開了一條走向功成的道路,一將功成萬骨枯,凡是站在高處的人都是踩著他人的屍體爬上來,除此之外別無可能。
號角聲響徹了大地,被蒙古騎兵引以爲豪的勇敢和殘暴,在呂師夔派出大量的監軍威脅下,瞬間附體在這些蒙古漢軍身上,他們抱著必死的信心,衝向了這片曾經是他們國度的土地上,巨大的雲梯,高大的望樓車、緩緩前進的撞城車終於再次到達了江陵城的城牆。
油、檑木再次落在元兵的頭上……
戰火燃燒,冤魂沖天。
當元軍終於踏上城牆時,已是接近黃昏,一整天的戰鬥,使得三千將士疲倦不堪,望樓車的存在,三千宋軍傷亡至少也有數百人,徐麟老將軍雖然及時派了五千宋軍上來救援,但他們是比這些小兵更加的新兵蛋子,王磊並沒有讓這三千將士下去。
“兄弟們,我知道你們的疲倦,但元軍一定會更加疲倦,身後就是我們的家園,身後就是我們的親人,身後有我們幸福的根源,有卵子的都跟老子殺。”
元軍不計傷亡的攻城,使得城牆上的火油等來不及配給,這也給了元軍唯一一次空擋,呂師夔懶得計算元軍的傷亡,他已打定了主意,明天一早就撤出荊湖,然後找藉口前往北方,最好就是能夠前往元大都,蒙古人都是一個筋兒的腦筋,元大都纔是自己的天下。
這些殺戮的事,還是讓別人去做吧,燒得全身如黑炭一般的小兵,砸得如肉餅一般看不清樣子的老兵,全身插滿了弩箭如刺蝟一般的小將。
唉,可憐老夫也大把年紀了,還是還別人去吧,老夫其實只想好好的升官發財,並不想建功立業。
正是打了孤注一擲的主意,反而打了原本已準備妥當的江陵城一個措手不及,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了,所以呂師夔看到了機遇,把蒙古漢軍不斷的派上,當蒙古漢軍一個小將踏上城牆的瞬間,呂師夔激動得差點落淚。
事已成
蒙古漢軍的士氣爲之一振,越來越多的大兵小將攻上城牆,因爲他們發現抵擋他們的是經驗不足的新兵蛋子。
此時,身爲神射手預備隊員的徐國終於吐了起來,狠狠趴在城牆上吐了起來,弩箭射中了元兵的腦門,血夾著潔白的大腦滲出來,慘死的元兵像是不敢相信的看著徐國,那絕望的眼神帶有一絲期待,但更多的是死亡的飄渺。
國被推了一把,隨後身邊傳出喊聲:“老徐,快。”
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是身邊的張虎,張虎半年前還是一個泥腿子,憑力氣加入廂軍,接受訓練後抽調到王磊的三千精兵,後來神射手需要弩手相助,張虎也是今天早上才抽調過來。
張虎一直在徐國身邊,他接到的命令即使犧牲自己也要保證徐國的安全,蒙古漢軍也知道宋軍神射手的厲害,看到徐國箭術精良,但卻明顯的經驗不足,於是圍攻了上來。
張虎把徐國推開,自己倒是陷入了危機,但畢竟只是訓練了半年的新兵蛋子,而在半年前還是和土地打交道,算上來比徐國更加不濟,要知道徐國以前可是半個獵戶,爬山涉水獵殺獵物,可遇到不少危險。
“啊”的一聲慘叫,毫無經驗的張虎被蒙古漢軍砍中了一刀,徐國總算是回過神,他順手抽出腰間的十連弩,十連弩的射程不遠,但威力也不小,正適合現在的情況。
“張虎,閃開。”徐國大叫一聲,他甚至也不用站起來,十連弩在他手中如長了眼睛一般,圍攻張虎的三個蒙古漢軍知道不妙,然而救人心切的徐國,瞬間結束了他們的性命。
“虎子,你沒事吧。”徐國謹慎的看著周邊,大喊了一聲。
張虎應該沒傷到要害,也大聲迴應道:“老徐,我沒事。”
“那好,咱們繼續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