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世界發生的大事,其實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由xiǎo人物改變的;就如這個世界所發生的事,其實有很大一部分是由大人物改變的。
海老頭是一個xiǎo人物,是一個漁夫,說準確一點海老頭是池州的一個很有名的漁夫,池州與安慶隔江相望,然而讓海老頭覺得不可思議的事,即使是前不久韃子水師到達安慶后,池州依然是沒有絲毫防御的準備,或許是說池州的統領根本就不把安慶的韃子當一回事。
百姓出入池州,漁夫出船捕魚,從來沒有人干涉,難道池州的統領不怕韃子的細作混進城內?難道池州的統領就不擔心韃子的潛入城內里應外合?
海老頭不由起了疑心,按道理來說他只不過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xiǎo老頭,只是為了兩餐,用不了關心朝廷大事,然而偏偏他和韃子有一段不得不說的故事。
這個故事很神秘,至少對于大部分人來說是這樣,所以很多年過后,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和韃子為什么會有這么一段往事,他也打算讓這段事爛在心底,他在池州十幾年,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往事,也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
然而韃子攻陷安慶之后,他才發現,自己對韃子的仇恨并不因為時間長了而淡忘,反而隨著時間的積攢,仇恨慢慢沉寂下來,然而發芽,長出仇恨的根,仇恨的果子。
至少表面上看,海老頭只是池州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漁夫,雖然他打的魚比別人多一點,雖然他打的魚比別人大一點,那也只能說他比別人的運氣要好一點,難道不是這樣嗎?
不過池州所有的漁夫都不知道的是,海老頭出船很早,這是他的秘訣之一,很多漁夫并不知道,夜里打魚比白天更容易,只是平日夜里看不清,今天月sè很好,海老頭并不用借助任何燈火就能夠看清江面上的一舉一動。、
畢竟對岸的水師虎視眈眈,畢竟是安慶早已落入韃子手中,若不是為了生活,誰不愛惜自己的命呢?最近出船的人少了很多,江中的魚也多了不少,海老頭借助月sè,很輕易的就拉了滿滿一網,海老頭有張有弛,選了大魚,丟了xiǎo魚,準備回程能夠趕在早上買一個好價錢。
海老頭年紀大了,這一趟折騰下來也是氣喘吁吁,于是把船靠岸,靜坐下來,月sè很好,但海老頭并不是文人學士,他只是為了兩餐苦苦掙扎的人,詩詞歌賦在他眼里,只不過是霧中花水中月,看看還可以,若真的采花撈月,還不如辛苦兩趟,多打一點魚好一些。
聽著微微dàng漾的江水,海老頭仿佛被大江擁抱到懷里,他覺得自己是水中的jing靈,他可以在船上睡上一天一夜,但是在陸地的卻只能睡上幾個時辰,若是有哪天不下水,他就會覺得全身不舒服。
月華很柔情的照在江面上,突然一道水聲傳來,海老頭聽慣了水流,對水流的聲音非常敏感,側耳停了一會,卻是xiǎo船劃過江水的聲音。
“咦?難道也有人這么早就出船?”海老頭突然有些好奇,據他所知,整個池州也只有他出早船,于是屏住呼吸,把船靠近了蘆葦之中。
海老頭心中起了疑惑,于是換下了衣服潛入水中,他水xing很好,在水中潛游的時候根本不會被人發現,甚至連水中也不會起任何漣漪,而且他在水中潛游的時間要比一般人長得多,等海老頭來到xiǎo船旁邊,xiǎo船已停了下來。
海老頭悄悄的在船邊露出頭顱,卻聽到有幾個聲音在xiǎo聲說話。
一個嗓音沙啞的聲音低聲咕嚕說道:“大人也太過于謹慎了,池州那個張老頭不是早就同意了嗎?大人這不是白折騰嗎?也就是明天的事了。”
“哼,他敢不答應嗎?”另一個鴨子聲說道:“我大元朝數十萬大軍,就憑他池州一個xiǎo都統制也想阻擋我大軍南下的步伐?”
“這不是拿ji蛋碰石頭嗎?張老頭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頭顱還是留在自己脖子上要好很多。”
另一個聲音較為穩重,噓聲說道:“呵呵,大人還不是為了兄弟們好,要知道先鋒還不是咱們這個漢軍的命,不用犧牲就能取一座重城,絕對是咱們的功勞。”
“這可不見得是咱們的功勞。”那個沙啞的聲音不高興說道:“大伙的眼睛賊得很呢?也看得清清楚楚,兵不刃血就取得池州,誰會給我們記上這個功勞。”
“再說也不知道多少看著南下這塊大餅呢?等大爺老爺們分完,咱們說不定連骨頭也沒有了。”
“要是老子說,還不如這姓張的鼓起勇氣,跟咱們干脆打一場,也好讓咱們功勞薄記上一筆,老子聽說不出征的漢軍,都三個月沒拿到餉銀了,咱們若不是趕著大軍南下之時都收獲點功勞,到了攻下宋朝之后,咱們就有苦吃了。”
“我們遲早都會回歸張大人編制吧?”那個鴨子聲疑惑說道:“張大人對咱們還不錯,我想不至于連餉銀也發不了吧。”
“張大人對咱們是還不錯。”那個沙啞的聲音低聲說道:“不過你們可知道張大人是誰?”
“老林,你是不是暈了頭?”那個穩重的聲音說道:“張大人乃朝廷的忠臣猛將,張家是朝廷漢人三大世家之一,無論朝上還是軍中,都是赫赫有名。”
“張弘范張大人在朝廷確實是赫赫有名,不過頭領說的三大世家恐怕不對吧?”老林似笑非笑看著這次領隊的xiǎo頭領,xiǎo頭領可是漢軍萬戶大人的親信,是說服池州張老頭的經辦人,這次事成之后他的功勞可不xiǎo。
xiǎo頭領有點微怒,道:“老林,你這是什么話?朝廷董、張、史三大世家,誰人不知?”
“董文炳去年正陽被殺之后,董家聲望一落千丈,僅存一個董士選máo頭xiǎo子苦苦掙扎,史家自從史天澤死后,史家何在?”
“三家中可以說僅存張家,張家又能熬得了多少時間?”
“三大家家族甚大,隨時都能找到繼承人,為何史天澤死后,大汗卻任憑史家消失?董文炳死后,大汗為何把張弘虎派到董士選身邊?”
“所以說,三大世家,也是一時稱呼而已。漢人有言,非我種族其心必異,大汗對這事看得清楚,他老人家可是一直在算計這所謂的三大世家呢?”
xiǎo頭領說不過老林,于是板起臉,道:“都仔細點,別到時有人來了也不知道。”
海老頭卻是早已明白,自己還說怎么韃子就在身邊,池州還是不緊不慢呢?想必是早已打了投靠韃子的主意,海老頭一股怒火升了起來,計劃要給韃子一個意想不到的教訓,突然間江水輕輕動了動,海老頭皺了皺眉頭,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向蘆葦深處潛游過去。
海老頭剛離開,幾個黑衣人出現在水中,只見黑衣人分別拿出幾樣工具,不一會兒船上傳出一陣驚呼,想必黑衣人干的是鑿船的把戲。
既然已經被發現,黑衣人干脆用力鑿了起來,又有幾個人拉了船往水中深處走去,船身很快就受不住了,船上那個xiǎo頭領說道:“兄弟們,跟他們拼了,還可以賺點功勞。”
“噗通”幾聲,海老頭看到大概有十個人從船上跳下來,海老頭不禁為黑衣人擔心,要知道他們在水中已潛游了很長時間。
只見黑衣人水xing不錯,身上傳的衣服更加奇怪,在水中仿佛就像一條魚,看到船上的人跳下水,分別向他們潛游過去,只見他們不約而同掏出一把短刀,海老頭不禁點了點頭,因為水中有阻力,短刀反而要比大刀要好很多。
只見黑衣人在水中矯健的轉了一下,身體已來到了韃子身后,手中短刀毫不客氣的割向韃子的喉嚨。
“啊……”水中的聲音混雜不清,海老頭只聽到一聲聲悶響,他在水中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但也感到全身不舒服。
“咦?”海老頭雖然驚訝黑衣人的手段,但是自身感覺還是非常敏感,發現竟然有漏網之魚向自己藏身之處潛游過來。
“好家伙。”海老頭咬咬牙,等對方來到自己身邊,海老頭一把抓住對方的手,雙腳往蘆葦中一轉,把身體死死的固定在水中。
來人被海老頭突然襲擊,驚慌失措,在水中掙扎起來,如此一來水迅速抖動起來,海老頭在水中潛游了很長時間,對方掙扎的力氣又非常大,好幾次海老頭都差點被對方逃脫,然而他卻死死的抱住韃子,就算是死也不愿意放開。
海老頭從來也不覺得自己在水中竟然會如此辛苦,大口大口的江水往嘴里灌的時候,海老頭隱約看到一個黑衣人來到身邊,手中的短刀毫不客氣的割向韃子的喉嚨,一股熱血噴涌出來,瞬間把江水染紅。
海老頭聞到一股腥味,實在是忍不住,竟然昏mi過去,他在水中潛游的時間已很長,體內的力氣又被消耗得差不多。
等海老頭醒過來,天還是朦朧朧亮,他發現自己躺在岸邊,身邊竟然圍了不少人,其中有一個年輕人的笑容看起來特別真切。
“老人家,你醒了。”張貴露出了兩排潔白的牙齒。他率領親兵襲擊了從安慶出來的探子,想不到對方狡猾,差點還有一條漏網之魚。
張貴把海老頭扶起,海老頭還有一點昏昏頓頓,狠狠的搖了搖頭,拱手道:“多謝恩人的救命之恩,要不是恩人出手相助,老頭早就喂水鬼了。”
海老頭看他們身上的穿著,知道對方就是剛才水中的那批黑衣人,衣服很奇怪,穿著很貼身,而且是連在一起,海老頭有些體會,這衣服的做法應該跟魚是一個道理。
“在下張貴,蒙江湖人不棄,叫我一聲矮張,恩人這兩個字可萬萬說不得,若不是老人家出手,差點讓這漏網之魚逃走了。”
“老人家可是為咱們大宋立了大功。”
海老頭知道他說笑,不過張貴這個名字倒是有幾分熟悉,海老頭沉思了片刻,他畢竟是在水中混日子的人,很快就想起來,不敢相信的看著張貴,低聲道:“你、你就是矮張?”
張貴連忙點頭,這兩三年自己的聲譽提高很快,一個人有了名聲辦事也方便很多,至少這句話他就經常聽到,拱手道:“不知老爺子怎樣稱呼?”
張貴看他氣度不凡,而且知道自己以前的名氣,想必不會是簡單人,于是從老人家變成了老爺子,說到底張貴也是一個無利不早起的家伙啊。
海老頭苦笑,搖頭道:“老頭姓海,池州人士。”
“海老爺子莫非就是十三年前孤身一人,赴山東,殺韃子十七人的海平江海老爺子……”張貴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普通的老頭,他前不久就聽說海平江隱居在池州,有這個本事,又有這個氣質,張貴一下子就想到了海平江這個人。
杜滸是江湖人士,他擔任奎祀軍頭領以后,一直有心收集沿江城池的江湖人物,這種人對均州軍的幫助甚至比朝廷要大很多,均州軍之所以能夠發展至此,均州義勇軍起到了奠基的作用,后來又有各地的義勇前來參加均州軍,給均州軍的發展提供了很大的助力。
得知海平江就隱居在池州時,杜滸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傳給了張貴,之所以如此重視,只因為海平江的名氣太大了,十三年前,海平江孤身一人前往已落入韃子手中的山東,親手割了韃子十七個人頭回到南方,當時造成的動靜可想而知。
海平江還有些謹慎,但看到張貴,苦笑道:“張大人如今是神通廣大,想不到海某一個xiǎo老頭在池州十三年也沒人發現。”
“今日卻是落在你手中了。”
張貴不由有幾分得意,杜滸的本領可不是吹的,不過他到底沒有忘掉正事,連忙問道:“老爺子恐怕不是恰逢其會吧?不知我等前來之前,韃子有沒有說什么話。”
“還真讓你說對了。”海平江苦笑道:“池州的張統領暗中投靠韃子,韃子隨時可能南下。”
海平江把事情細細給張貴說了一遍,張貴卻沒有動容,甚至連過激的反應也沒有,海平江不由有幾分失望,奇怪問道:“大人難道就不覺憤怒嗎?”
想不到張貴苦笑,道:“張某早就知道了這事,憤怒究竟是不值什么錢。”
“我們殺了韃子的探子,韃子又不是沒有能人,早說韃子的計劃一早就已經制定,恐怕明天一早就會南下。”
“以防夢長夜多,若是張某也會這樣。”
“那、那該如何是好。”海平江到底是一介布衣,無論以前他做出了什么驚人的事,說到底他還是一介布衣,有點驚慌問道。
張貴搖頭,道:“鐵了心要投靠韃子,恐怕是早已做好了準備,早此人曾是汪立信的親信,汪立信以前對他頗為倚重,對他根本沒有任何疑心。”
“而且**經營池州多年,池州城內早已是他親信把守,我們也沒有辦法潛入池州,就算是能夠潛入池州,也沒有任何辦法。”
“難道就眼睜睜看著韃子南下?”海平江怒道:“老頭受不了這個氣,就算是死,老頭也不怕。”
張貴看著眼前頭發花白的老頭,有點心酸:“這數十萬大軍對決,豈是我們幾個人可以影響得了,還不如靜觀其變再做準備。”
“不去做,又怎么知道行不行。”海平江看著張貴,一字一頓說道:“當初老頭也覺得自己做不到,但老頭還是去做了。”
“老頭一家十七口人,換回了十七個韃子的人頭,當初殺了老子家人的韃子,老子一個也沒有放過,老頭也以為自己做不到,但最終還是去做了……”
張貴默然,他身邊一個壯漢連忙拉住張貴,道:“大人,郭大人吩咐,完成任務后馬上返回,大人絕對不能以身涉險。”
“黑帆,老子說什么時候要以身涉險了,”張貴緩緩說道:“只不過不危險的事,郭大人也沒說不要去做啊。”
黑帆愣了一下,卻聽到張貴拱手道:“想不到老爺子十三年后,依然是一個好兒郎。”
“張貴今日就聽老爺子的一回,去池州看一下。”
“若有機會就鬧一下,若沒機會,也只好拍拍屁股走人了,到時還請老爺子莫要責怪。”
“張某估計,韃子大軍南下最多也就只有三個時辰不到,三個時辰后,無論怎樣張某都要離開池州。”
“那是自然,”海平江有點尷尬,拱手道:“老頭意氣用事,還請大人原諒。”
黑帆聽到張貴貌似要潛入池州,連忙拉住張貴道:“大人,池州不能去。”
張貴其實最怕的就是這種認死理的人,只好耐心解釋說道:“黑帆,均州軍的大事早已落實,郭大人、吳大人等按照計劃行事便可。”
“再說我們潛入池州,不也是為了大事?若是我們在池州有一番作為,均州軍的壓力不是要少很多嗎?”
黑帆撓了撓頭,拉了拉身邊的梁顧,低聲問道:“老梁,大人的話是對還是錯?”
梁顧認真點頭,道:“大人說的話都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