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南行,山河越過,飛鳥伴行,不知歲月多少悲歌慷慨。
呂璟一行人沿著縱橫的河流不停向南進發,在接近江陵府一帶的時候,忽然聽聞了朝廷處置郭家的消息。
宋夏遼三國間的局勢隨著和談的順利進行已經穩固,戰爭遺留下的賞罰功過自然也就要進行處理。
作為曾經與狄青齊名的大宋名將,郭逵留給后人的財富不可謂不豐厚,只是耐不出子孫揮霍,更有郭鴻這等人物見縫插針,利用了郭家野心。
流三千里!除了罪魁禍首的郭鴻被直接下令處死,其余參與其中的郭家人多被處以徒刑,僅有少數得安。
曾經在西北舉足輕重的郭家在一夜間歸于消散,不得不讓人們暗自嘆息。
這等勾連異國的行徑,即使將門同氣連枝,也沒有人敢多插手。
“官人,這好生生的將門不做,非要去勾結西夏,真是尋思。”
老邱提起西夏二字的時候,特意拍了拍自己已經整個消失的右臂,目光生寒。
“人生在世,總會想要更多的東西,郭家只是選錯了路而已。”
呂璟搖了搖頭,并未多作評價,伸手示意車架從吵鬧的市集間離去。
老邱沉聲應下,他的胳膊是在蕭關丟去的,自然對西夏人多有怨憤。
不過想起那些老家兄弟的話語,他心中又對呂璟充滿了感激,進入軍巡鋪,也就算是踏入官場的門了。
蹄聲清脆,一行人從鼎州繼續難行,過了八百里浩瀚洞庭,就到了荊湖南路!
又是三五日的路程,呂璟謝絕了呂大防的邀約,直接馬不停蹄的趕到了郴州。
離家的日子,總會格外想念這方自己手中的凈土。
十五日的光景一閃而過,有了王倫和蘇過等人協助,呂璟又并非攬權之人,這段時間可謂是他重生以來少有的安生日子。
每日里除了在府衙處理公事,四處查訪,其余大多時間都被他用在了陪伴家人身上。
芷兒長得越來越水靈,最愛小手小腳的往呂璟身上爬,每次都能惹得琴箏笑聲不斷。
蘇軾的身體在度過最初的折磨之后,也日益好轉,精神依舊健碩,常常叮囑呂璟學業,卻始終不肯說出淵渟刀的秘密。
而整個郴州,也在時間里不斷發生變化,郴連道的開工,一座座新興茶樓的興建,還有那陽山關的興建,都給這座嶺南明珠帶來了蓬勃的機遇。
“大人,根據我們如今初步掌握的資料,如今郴州治下百姓共計三十萬兩千人,其中有五萬多屬于蠻瑤二族,另有一萬已經完成歸化。”
郴州府衙,蘇過一身風塵仆仆,正在向呂璟匯報編戶齊民的最新進展。
“好,接下來某會通過四海商會在各行業號召新牒的使用,叔黨近日勞苦,給你兩日時間休息下吧。”
呂璟笑著接過蘇過手中文卷,以他如今的能量在大宋開展戶籍改革顯然還不太現實,但是拿著清查逃戶的名義,稍微做些改動還是可以辦到。
“大郎,最近可有新作?朝云姨可催促的緊。”
本以為蘇過會就此離去,誰知一向莊重的他竟突然微微一笑,目光直接朝呂璟瞟去。
“好你個小東坡,竟敢拿朝云姨的名頭壓我!”
呂璟笑罵一聲,伸手將書案上一份厚厚的竹紙遞給了他。
“妙!”蘇過接過竹紙,大致翻看了一番,就直接告辭離去,他等這三國演義下篇許久,早就忍耐不住了。
“韓五,吩咐衙役準備下,我們去南街看看。”
面對蘇過這等老實人的機心,呂璟很是無奈的笑了笑,開口朝外吩咐。
片刻之后,一身書童打扮的韓世忠邁步走了進來,躬身行禮。
這家伙不知得了誰的叮囑,在東江湖書院一直很是低調,還是因為最近被鶴老看重收為弟子,這次同時在呂璟身邊做些跑腿的活計。
乘上車架離開府衙,兜兜轉繞過東街之后,呂璟來到了最近郴州新興起的南街。
這里最早因為距離城外村落聚集區不遠,所以大多是走私販卒最愛之地,只是后來因為蠻人入侵被毀,一直到近幾日,才算是又恢復了生氣。
放眼望去,這段最早由嶺南商會負責,后來接手到府衙手中的街道極為整齊,沿街市肆樣貌也大同小異,看起來頗有幾分后世步行街的觀感。
在市肆之中,最受人矚目的,毫無疑問是一間三層多高,門前扎了竹樓的所在。
四海茶莊!飲茶之法最早起源于茶圣陸羽,后來煎茶法盛行,到了宋代,泡茶法已經開始出現,只是尚未完全普及。
而呂璟主導下四海商會設立的這間茶樓,卻是完全采取了泡茶法,并且特意請了蘇軾來制定茶禮,宣揚飲茶之道。
郴州多山,日照也很充足,呂璟最初的本意是為了給百姓們謀取更多財路,只是沒想到因為自己的無心之舉,卻將四海茶莊推向了繁榮。
“當陽橋下,張三爺橫刀立馬,身前自有千軍萬馬,人喘馬息,相隔不過十步,爾等猜那三爺如何作為?”
“驚天劈地一聲巨吼!山川變色,晴空似有滾雷,丈八蛇矛直指,橋斷人退,爾等誰可為敵!”
一聲驚堂木響,老說書人神情嚴肅,下方的看客們卻喜上了天,一個個開口吆喝,似乎將自己化身成了那喝斷當陽橋的猛張飛。
“大郎,今日怎么有空過來?”說完一段,老說書人回身正好注意到了呂璟前來。
“給您老送書來了。”呂璟笑著上前,將手中一摞最新寫就的文卷遞了出來。
“好!小老兒正愁這當陽橋過去無事可講呢,大郎你可要抓緊些,這都是下蛋的金母雞啊。”
老說書人名叫武軍,也是呂璟無意下遇到的流浪人,早已經忘了故鄉何處。
“您老放心吧,小子都曉得。”笑著和武軍又言語了幾句,因為不清楚呂璟的身份,兩人說起話來自然也沒有什么顧忌。
四海茶莊和他們這些說書人簽訂了為其五年的雇傭文書,他們才能在這茶樓里說書謀生。
其余人若是想要講這三國,就需要另交一筆費用給演義的作者,不要小瞧大宋朝的版權保護意識,在這個紙質印刷業尚且繁榮的年代,隨著盜版的猖獗,各種保護法令也就應運而生。
宋人刻書,常在首尾或序后印上版權頁,大多為作者姓名之類,后附已申上司,不得覆版。
意思就是這本書籍已經向府衙申請了保護,誰要是胡亂翻印,發現了就要被追究罪過。
國子監在宋朝承擔了轄管全國圖書刊行的任務,對于盜版者可以追人毀版,呂璟掌控郴州府衙之后,對這方面自然抓的更是嚴格。
武軍畢竟年紀大了,言語了一番,就有些精力不濟,告辭自去休息,呂璟的目光則落在茶樓邊緣,一個正捧著話本翻看的年輕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