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慢慢來到嶺南最為炎熱的季節,多雨而又潮濕的氣候開始展現威力,身為煙瘴之地,郴州的生存環境對于這個時期的人們而言依舊惡劣。
郴州府衙,黎遠安正怒火沖沖的呵斥婢女為自己穿衣,雖然在江陵府做過數年的司法參軍,他對炎熱已經發自心底的厭煩。
“知州大人,您要的冰塊來了,如今城中溫度不斷上升,這可是小的尋了大半個街坊才買來的存活。”
仆役一邊開口邀功,一邊將一塊已經向外滲水的冰塊遞了上來。
“算你得力,那些銅臭們都準備好了?”黎遠安接過冰塊在額頭上敷了一會,頓時覺得通體暢快,滿意的笑了笑。
“啟稟大人,都準備好了,就等著關鍵時刻,您一出場怕是嚇死他們!”
“好,帶路,本官要那呂璟如喪家之犬一般滾出郴州!”
黎遠安隨手將手中冰塊賞給了婢女,惹得她千恩萬謝,在這個時節的郴州,一塊冰可真是價格不菲。
就在黎遠安因為一塊冰而感到渾身透涼的時候,距離郴州府衙大約有半條街的距離,位于明倫坊的嶺南商會中,溫度卻涼爽到讓人想要添衣。
這里是在蠻族叛亂后新修建的區域,當時在呂璟的刺激下,各大書院士子們可是好好領教了知易行難的道理,在郴州各處街坊灑下數不清的汗水。
明倫坊就是其中之一,連綿的建筑都是采用磚木混合的結構,整齊劃一的布置給人一種特殊的視覺美感。
嶺南商會的總部就坐落在這里,寬敞的三層青磚房,門口停了成排的馬車,正在熱浪里喘著粗氣。
商會內部大廳,角落里堆砌了大量的冰塊,所有酷熱都被擋在廳外,內里甚至能感到一絲冰涼。
質地不凡的圓桌上方,蘇過臉色不太好看,目光正緊緊盯著那起身不斷呼喊的商人,偶爾閃過一絲怒火。
“蘇會首,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嶺南中介所每天可以給大家創造多少收益想必諸位心知肚明,可那呂璟一來二話不說愣是關了整整三個多月,憑什么?”
商人對蘇過的目光似有察覺,卻擺出了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繼續開口挑撥。
“就是!說起來在這商會我等出力最多,受損最多的也是我們,那姓呂的如今一介白身,憑什么來主導我們?”
“那黎管事乃是知州大人親信,呂璟就算不滿意,就不能體諒體諒我們,真是年少輕狂。”
越來越多的商會股東開始發言表示不滿,中介所停頓三個多月,對他們造成的損失是難以數清的。
“此事我會再次反映,商會本就是呂璟出面構建,還是要聽聽他的意見。”
蘇過皺著眉頭開口言語,雖然他也不明白呂璟為何如此選擇,但他對這些商人也沒有多少好感。
“反映?要某家來說,以我等如今在嶺南掌握的生意份額,嶺南商會根本輪不到呂璟做主!”
“邵平!你要不愿意呆在商會大可離開,我們郴州沒人歡迎你!”
一直在角落默不吭聲的毛員外也被激怒了,開口怒斥。
然而邵品回應他的,只有一聲不屑的冷哼,周圍的其他股東也紛紛出言,反對呂璟的聲音越來越多。
他們大多是通過佛印前來郴州投資的江浙商人,背后代表著實力雄厚的江浙財閥,從來不把毛員外這種郴州本地商人看在眼里。
原來因為呂璟的原因還算收斂,如今就已經是公開出聲叫板了。
蘇過心中憤怒,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如今郴連道和水運津渡都開始動工,別說是他,就是知州黎遠安,都不敢得罪這些豪商,否則在官家那里交不了差,誰來負責?
“商會制定之處就有章程規定,我等可以憑借自身意志決定會首,依某的看法,今日時間正好!”
吵鬧過后,邵平終于圖窮匕見,拿出了自己的殺招。
他很清楚嶺南商會如今的能量,呂璟不敢做或者不會做的事情,他邵平可沒有畏懼,只要拿到商會主導權,富可敵國不是夢想!
場面出現了剎那間的沉默,邵平雖然說得慷慨激昂,但要這些股東完全相信他,顯然還有難度。
更何況商會中還有毛員外這樣的死忠份子,想要達到章程規定的三分之二多數比例,很有難度。
邵平很快也發現了這個情況,他們江浙商人實力強大不假,但按照章程規定,想要剝奪會首的領導權,要人數多比例!
“邵平,我以嶺南商會會首之名,正式將你們幾人剔除,立刻執行!”
就在蘇過準備忍痛割下毒瘤之時,一陣鼓掌聲忽然從廳外傳來。
“拜見黎知州。”
黎遠安很是享受眾人的恭敬,一身官府精神抖擻的來到廳中,徑直選了個位置坐下來。
“你們繼續,我就是聽說這里是郴州最涼爽之地,來避避暑。”
黎遠安滿面微笑,蘇過的臉色卻忍不住抽搐,這個家伙分明是來給邵平他們撐腰來的!
果然,有了黎遠安時不時的插嘴,邵平等人更加囂張,到最后正式表決的時候,就連大多數郴州商人都選擇了贊成!
他們只是商人,熙熙攘攘,皆為利來,自然不會為了呂璟而得罪黎遠安這個過江龍。
“好了,本官也涼爽夠了,就不久留了,你們繼續。”
眼見得結果出來,黎遠安滿意的起了身,目光不屑的瞟了蘇過一眼,起身向廳外走去。
“恭送知州大人。”剛剛得到嶺南商會會首之位的邵平像是一只哈巴狗,緊邁著步子要送黎遠安離去。
蘇過沉著臉,眼看著毛員外和夏員外大吵大鬧,卻不知道該如何決斷。
商會發展到現在傾注了他太多心血,從一個傳統的士子走到如今的地步,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少心血付出。
然而這一切隨著表決結束,都和他說再見了。
“毛員外,你和我不同,好生留在這里吧。”灰心喪氣的蘇過邁步就要離開,忽然瞧見大廳斜側,窗口上正蹲著一個有些尖嘴猴腮的少年,沖著他直笑。
“在下時遷,奉東家呂璟之命,給兩位送個請帖。”
雙腿一沉,在所有人驚呼之中,時遷已經如騰云駕霧般高高躍起,踏著墻角穩穩來到蘇過身邊。
“請即刻前往平陽赴宴。”時遷伸手一抖,兩道燙金帖子從袖中飛出,分別落在蘇過和毛員外手中。
“多謝好漢。”毛員外躬身拜下,抬頭時卻發現早已經沒了時遷身影。
看了看一旁臉色尷尬的夏員外,毛員外嘆了口氣,和蘇過一同離開商會向平陽縣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