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常昊的熱情邀請下,連皇宮除夕晚宴都沒有出席的羅藝寒著臉進(jìn)門。
常昊緊隨其后,順勢喝光杯中茶水,將茶杯丟給玄奘。
玄奘隨手接過茶杯,趁著常昊回頭的時候,稍稍點(diǎn)頭,算是給出答復(fù)。
畢竟是在一起待了那么久,有些話根本不用直接明說,一個眼神就夠了。
羅藝背對兩人,并沒有注意到兩人眼神的交流。
茶樓中,杜祁那兩個手下早已經(jīng)收拾妥當(dāng),順帶著還把醉酒的同伴全都扛到了后院。
“羅老板,請坐。”
常昊伸手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羅藝不疑有他,隨之落座,只是皺著眉頭,顯然心情不佳。
當(dāng)初若不是看著常昊還算有些手段,有可能弄到大批糧食,他哪里樂意跟這么個茶樓小老板打交道。
即便與歐陽詢認(rèn)識又如何?
歐陽詢年歲已高,即便是當(dāng)了個給事中,又能做得了幾年?
而且,最讓羅藝心神不寧的是,得知常昊在湯峪鎮(zhèn)后,他順?biāo)浦圩隽藘墒职才牛侵钡浆F(xiàn)在為止,他并沒有接到任何回信。
“我隱約能猜出羅老板此行的目的。”
常昊坐到羅藝對面,直接開門見山道:“不瞞羅老板說,糧食我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而且比預(yù)期的要多得多!”
羅藝眉頭一挑,眼神落在常昊身上:“多?”
“對,多!”
常昊重重點(diǎn)頭,故意擺出一副神色凝重的表情。
這還不夠,常昊還特地左右觀望了一圈,像是在防備“隔墻有耳”。
羅藝雖然覺得常昊有些做作,但畢竟有糧食到手的前提,還是耐著性子問道:“有多少?”
常昊沒有說話,只是抬手比了個手勢。
羅藝怔了怔,問道:“七萬斤?”
常昊搖搖頭。
見狀,羅藝眼底劃過一絲竊喜:“七十萬斤?”
常昊再度搖頭。
“比七十萬斤還要多?”
羅藝瞪大雙眼,滿臉驚愕。
他原本對常昊并沒有太多期待,只是盤算著借著常昊的手能采辦數(shù)萬斤糧食,最主要的還是以常昊為遮掩,暗中自己再派人采購大批糧食。
為此,他還特地派手下去了湯峪鎮(zhèn),只是暫時還沒有回信罷了。
“比七十萬還要多。”
常昊淡然開口,不過用的是肯定語氣。
聞言,羅藝雙眼瞪得好似銅鈴,盯著常昊看了半晌都沒能說出半個字。
“我說了,我常昊做生意向來誠字當(dāng)頭信字當(dāng)先,羅老板不相信?”
常昊主動提起茶壺,給羅藝倒了杯茶:“不過有一點(diǎn),我需要在這里先與羅老板說一聲抱歉。”
沒等羅藝應(yīng)聲,常昊直接說道:“因?yàn)闀r間的緣故,醉仙釀一時半會兒是釀不出來了,我這里有個辦法,不知道羅老板意下如何。”
“什么辦法?”
仍舊滿心驚愕的羅藝,下意識開口問了一句。
常昊笑了笑,抬頭道:“糧食。”
“羅老板不是想要成為長安城最大的酒商嗎?有這批糧食在手,舉手投足之間就可以成為大酒商,我呢,早些時候賣酒只是為了賺點(diǎn)銀子,偏偏我自己又是個沒上進(jìn)心的憊懶貨,不愿意跟羅老板搶生意。”
“所以,糧食歸羅老板,大酒商的也歸羅老板,我就安安生生守著我這座小茶樓賺點(diǎn)閑散銀子。”
一通話講出自己的想法,常昊又笑瞇瞇補(bǔ)上一句:“羅老板意下如何?”
羅藝微微皺眉,面露思索,像是在考慮。
但實(shí)際上,羅藝恨不得直接歡呼出來。
這還需要意下如何嗎?這根本就是他最開始盤算的事情。
羅藝甚至覺得常記茶樓里的這個小老板簡直就像是自己肚子里的小蛔蟲,甚至于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有點(diǎn)后悔派范主事去湯峪鎮(zhèn),伺機(jī)解決常昊了。
所幸,常昊安然無恙回來,而且還很是識趣的提出了這么一個辦法。
可喜可賀,簡直可喜可賀。
羅藝強(qiáng)忍著心中狂喜,思索良久后才緩緩開口道:“這個辦法的確不錯,只不過,方才常老板也已經(jīng)說了,你是開門做聲音的,好處都給了我,你能拿到什么?”
羅藝問這番話,一方面是為了給常昊一種假象,另一方面自然則是心中真的有些好奇,常昊這么做究竟是圖個什么。
畢竟按照常昊的說法,這樣一來,常記茶樓可是半點(diǎn)好處都拿不到手。
“好說好說。”
常昊笑著擺了擺手,似乎早就等著羅藝這個問題了:“當(dāng)然,作為交換,這批糧食,羅老板需要按照市價結(jié)算銀兩。”
買賣貨物,特別是大批貨物的買賣,大都會講究兩個價格。
一個是市面上的價格,一個是進(jìn)貨的價格。
比如說長安城中的大小糧商,賣糧時可能定價為一斤米五枚銅板,而實(shí)際上,糧商的進(jìn)價可能是一斤米四枚銅板,乃至于三枚銅板。
而多出來的這些錢,便是糧商賺到的。
說白了,常昊不愿意將到手的糧食白白送出去,而是想要從中再賺上一道。
羅藝原本還以為常昊會提什么要求,聽到這個說法后,心中更是好一陣狂喜。
因?yàn)檫@樣的結(jié)果,原本就在他的考慮范圍內(nèi)。
別說超過七十萬斤糧食,即便是萬斤以上的糧食,想要采辦,都必須向朝廷報(bào)備,而他正是不想讓朝廷知道這些事情,才會選擇借常昊的手買糧。
如今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安排發(fā)展,羅藝的心情可想而知。
不過,想歸想,能夠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羅藝并不是一點(diǎn)腦子都沒有,所以真正開口的時候,羅藝又是另外一副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
“按照市價……”
羅藝故作沉思,片刻后才凝眉道:“常老板是不是有些過于貪心了?”
“若是糧食少些倒無所謂,可這么多糧食,都以市價購入的話,即便我能以糧食釀酒賺錢,中間也難免會出現(xiàn)資金難以為繼的情況啊。”
說著,羅藝還嘆了口氣,以彰顯自己的無奈。
聞言,常昊臉色也變的有些難看:“可……為了這批糧食,我廢了不知多少精力。”
“大家都是開門做生意的,羅老板總不能讓我白跑一趟吧?”
“話雖然是這么說……”
羅藝眉頭緊皺,死活就是不松口。
糾結(jié)也好,砍價也罷,這些都是羅藝故意而為之,演給常昊看的。
直到現(xiàn)在,羅藝還認(rèn)為常昊只是個普通的茶樓老板,踩了天大的狗屎運(yùn)弄到糧食,又知道自己這個“大酒商”背景深厚,不敢跟自己搶飯碗,這才有意退縮。
羅藝即便想破腦袋都猜不出來,早在他第一次進(jìn)常記茶樓自報(bào)家門的時候,常昊就已經(jīng)猜出了他的身份,甚至于湯峪鎮(zhèn)之行,采辦糧食,都只是為了從他手里套錢。
而這個剛好說到羅藝心坎兒里的辦法,也是常昊再三斟酌后做出的決定,為的就是讓羅藝乖乖咬餌。
人生在世,全憑演技。
羅藝認(rèn)為自己在第三層,常昊在第一層,可他哪里知道,常昊實(shí)際上是在大氣層。
兩人耍嘴皮子許久,覺得火候差不多了,羅藝總算輕輕嘆了口氣:“既然如此,那好吧,這批糧食我要了,不過價格,還要再往下降一成。”
羅藝端起茶杯,借機(jī)掩飾自己嘴角的笑意:“否則,常老板就另選旁人吧。”
“這……”
常昊滿臉為難,最后重重嘆了口氣:“也罷,誰讓我與羅老板一見如故呢,那就按照羅老板所說的做吧。”
羅藝心情大好,再也遮掩不住笑容。
而常昊雖然唉聲嘆氣,可實(shí)際上,誰也不知道他心里早就樂開了花。
果然,殺豬宴最能吃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