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可以深刻的體會到動物園中的熊貓是什么感受。
雖然境遇相同,但她比熊貓悲慘多了。
蘇蘇抱膝坐在一個貼滿了符咒的籠子里,背對著不斷叫囂著“殺死她!殺死她!”的人群……
很好,她想她應該很欣慰商朝還沒有開始流行扔雞蛋和西紅柿。
從來不知道絕境的滋味,蘇蘇發現自己竟還詭異的心情不壞。雖然她的身體質量太破,但在這強人如云妖魔橫行的陌生時代,至少她還可以狂笑著說她的心理素質非常強大。
被關在這破籠子里有兩天了吧,沒有被當場殺死,她想她還是要感謝帝辛殘留的那點情分。雖然……她隨時都有可能被處死,至少,對于這個陰郁的帝王,她是真心感激。
那夜聞仲的雌雄雙鞭已現出蛟龍的原形,她瞪著那兩頭蛟龍巨大的龍口和鋒利的獠牙,說沒有害怕是假的,但她痛的甚至連尖叫的力氣都沒有,只希望……被它們撕扯成兩半時,能干脆點讓她一擊斃命,不會讓她受太多苦楚……
她生平未受過什么病痛,在這遠古時代,卻要不斷的重復經歷,掙扎求生。終于,熬過了修煉熬過了入宮熬過了幾次伏魔除妖,離她的目標已經越來越近,卻要在最后一步,死去?
蘇蘇閉上眼,就這么死去……她不甘心!
不甘心!
伴隨著一聲高亢的龍吟,瞬間,一陣穿透肩膀的劇痛傳來!
蘇蘇虛軟的悶哼一聲,被率先發起進攻的雄蛟咬住半邊肩膀,利齒透體而出!
她今日參加夜宴的紗衣霎時被噴涌的鮮血浸染,半邊身子暈成一大片觸目驚心的紅……
雌蛟尾部猛地絞緊蘇蘇的****,發出細微的“咯吱”聲,蠢蠢****地欲和雄蛟一道撕碎這只脆弱的獵物……
“聞卿。”
一直沉默地看著這一幕的帝辛突然開口,“……留下她。”
“陛下!”
“陛下!萬萬不可!”
在場妃嬪和朝臣們皆驚異地看向他,連連勸諫道,“陛下,妖孽禍國!應以江山社稷為重!”
“陛下!陛下三思啊!”……
嘖,看來她平日做人太失敗了,竟然有這么多人希望她死啊。
蘇蘇突然很想知道此刻的帝辛是什么表情,她在蛟龍口下,艱澀的轉頭看向他……
帝辛從頭至尾,沒有再看她一眼,周身迸起的煞氣卻令人不寒而栗。
一直力排眾議留下的枕邊人……原來當真是妖邪。
他唇色極淡,蒼白的臉上,雙目冷冽得令人心驚,按在桌案上的手用力至青筋浮凸,半晌,才擠出一句話,“暫留這妖孽,待通與冀州侯蘇護,立斬于轅門,首級懸于都城,示眾五日,曝尸于荒野,不得收殮!”
那語意狠極憎極,蘇蘇難以分辨他此刻的心緒。
似不愿立刻處死她,被欺瞞背叛的憤怒卻又阻塞于胸不能釋懷!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
蘇蘇自不會天真到以為帝辛最后會放過她,卻又不甘心放棄求生的希望。但如今維系她和寐喜聯系的翎羽已被聞仲毀去,關押她的牢籠又被重重把守,籠上的符咒更是防止妖邪相救,若是有妖怪觸動,便會立即啟動陣法,聞仲也會在第一時間感知到。
她透過籠子,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定在頭頂鑿開的天窗,與其說窗,不如說那只是兩個巴掌大的透光洞,白日憑借陽光投射的角度打在殿內的美玉良金上,使之越發輝煌內灼。
她從那方巴掌大的洞眼看著那彎沉默地佇立了千萬年的蒼穹,胸中涌起一絲無以名狀的悲哀。
這里不是屬于她的地方,她從未如此強烈的感受到孤獨。
她像是一個蹩腳的演著不屬于自己的戲碼的小丑,所有的謊言,悲喜,哀怒,驚惶,她已經難以分清哪些是被強制賦予的,那些是自己的?
頭頂的滿天神佛在看著她,也許在嘲笑,也許正叫好。
但她很孤獨……
她每天睜開眼的第一件事情,是生存。
很多時候,她在平靜的做著每一件事情,不管是微笑或者是眼淚,不管周圍是安靜抑或是喧囂……
在人潮洶涌之中,她清晰的被孤獨包圍……
她想離開這里……
她不甘心懷抱著孤獨死去……
她不甘心……
“妲己。”
那個熟悉而陌生的清冷聲音道。
她回過頭,視線與姜尚靜靜的交匯,他總是以一種絕對安靜的姿態看著她,不帶憐憫,不帶感情。
那個真正的妲己,原本喜歡的,就是這樣一個人嗎?
“事到如今,你可有悔意。”
他身著月白華衣,在微渺的星光中仿佛蒙著一層薄光,對比一身血污遍體鱗傷的蘇蘇,那不染紅塵脫離于世的模樣令她突生一股將他扯下神壇的沖動。
她的肩膀和****因為長久沒有得到治療,兩天兩夜過去了,已經微微化膿,只余下麻木的鈍痛。她動不了分毫,只能盡力讓自己不狼狽的迎視他,啟唇,“這條路,我沒有選擇,也從未容我選擇。”
“妖狐,究竟你入朝歌意欲為何。”
蘇蘇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靠!如果這理由能說她早就說了,還用這么窩囊的憋著么!
他見她沉默下來,沒有回答,他也不再開口,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蘇蘇喚住他,“你今夜為什么要來找我?”
她索性也不賣弄什么風情,反正她如今這副模樣,實在無法引誘到他,便也不跟他迂回直接單刀直入。
“那么你必須告訴我,你此行是否欲禍亂天下,危害蒼生。
蘇蘇閉上嘴,躊躇了下。
“那我也無話可說。”言罷,姜尚毫不眷戀的走出大殿……
千鈞一發之際,蘇蘇大聲叫住他,“姜尚!你就把我一個人孤零零的扔在這等死嗎?”
說完之后,蘇蘇覺得自己的心臟瞬間懸了起來,之所以會大膽的對他吐露這句話,全是依憑那日夢境中那一幕,她并不知曉從前的姜尚與妲己是什么關系,但她不想死,便狠心一賭!
賭他對妲己這份似有若無的不忍。
蘇蘇緩緩勾起嘴角,顯然……
她賭對了。
他在殿門前終于停下腳步,并未開口,卻也沒有回頭。
“我也已經受夠了這么悲慘的自己……”女子在他身后如泣如訴,“請你別離開我,姜尚,我不要死,請你別走……別留下我一個人……”
他背對著她,長久的沉默著,卻始終沒有再離開。
蘇蘇牢牢的捕捉住留下他,逃出牢籠的每個機會,越發低柔了嗓音,如迷惑般哀求道。
“請你不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以后你要我怎么做都可以……我都聽你的,別走,求你了,別丟下我……”
他的背脊緊繃而僵持著,終于道,“妲己,你總是如此,總是滿口的謊言……”
“我是認真的,姜尚,我是認真的。求你了……別丟下我,別丟下我一個人……”
女子柔軟的聲線近乎情話般,低喃……
“我想跟你走,求你,帶我走……”
軒轅墳
寐喜在修煉之中突兀地停下,這兩日隱隱有些心緒不寧,他閉目強迫自己繼續修業,卻發現如何也集中不了心神,只能煩躁地停下,走出洞窟……
夜幕中,弦月一日日豐盈起來,再過五日便是七月十五,離帝流漿降世的時間越來越近……軒轅墳內的妖怪們昨夜就已經走得干干凈凈,寐喜卻不想太早入宮,相思的滋味是如此蝕骨,若是再與她朝夕相對……
“寐喜大人!”早一日入宮的小妖突然透過心音焦急的呼喚道,“寐喜大人,出事了!”
少年心一跳,沉聲道,“是宮中出事了嗎。”
“是的,大人。這兩日朝歌已全面封鎖了所有妖怪的行蹤,”今日他是冒死方在聞仲眼下逃出朝歌……
“稟大人,出事的是妲己,妲己被聞仲打回原形了!”
籠上所貼的符咒乃是為妖邪所設,聞仲如何也想不到,會放走這只妖狐的人,竟然同為修仙者。
蘇蘇背倚著牢籠,瞇起眼看著姜尚蹙眉開始破聞仲的聚元陣……
她向來不是個愿意坐等在高塔中,期盼王子拯救的公主。若要選,她寧愿是個女巫,竭盡全力的把握每個機會伺機逃出牢籠。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東方漸漸亮了起來……
姜尚破解到最后一步陣法時,突然停下來,凝視著蘇蘇,道,“因為不想死,不想一個人,所以才挽留我,要我帶你走嗎?”
“我……”蘇蘇頓了下,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模糊地道,“我很高興那個人是你,姜尚,我希望帶我走的那個人,是你。這句話是真心的。”
他似怔忡了下,終于抬手解開最后一步陣法,只道,“只要你不再欺我,不為禍眾生……”
“……你可以留在我的身邊。”
金色的磷光四散開來,禁錮著蘇蘇的鐵籠微微顫動了下,在瞬間化為粉齏……
失去了籠子的支撐,原本倚靠在籠上的蘇蘇猝不及防地朝后一傾,倏地,一只手托起她的腰,在她落地前穩穩抱起她,沒有讓她的傷口再迸裂第二次。
蘇蘇眨了眨眼,這才意識到自己此刻竟然在姜尚懷中……不久前他們還是水火不容的對立方,人生境遇真是不可思議。
他雖然橫抱著她,雙臂卻又遠遠隔開,在身體之間空出一個距離,這個不含情愫的擁抱令蘇蘇感到安心。
行至殿門,一路上都沒有看見守衛,蘇蘇道,“是你來時將他們都引開了嗎?”
姜尚頷首,“他們全在偏殿休憩,再過兩個時辰方能醒來。”
蘇蘇“唔”了一聲,也不再多言。
“狐貍!”
踏出殿門之后,熟悉的呼喚聲令蘇蘇迅速轉頭,盯著墻角那只幾乎和墻壁融為一體的白兔。
“太好了!原來你有救兵啊。這兩日我就在墻角一直打轉,外面又風聲鶴唳,我只好每日都來門口轉轉,看看能不能運氣不錯的混進去救到你呢……”
這只兔子啰嗦個沒完沒了,蘇蘇不著痕跡的偏頭,見姜尚正凝眉盯著這只白胖的兔子不放,低聲道,“那個,你……能不能就直接忽略它,別收了它?”
姜尚聞言,卻是微訝的低頭看向她。
蘇蘇內心低咒,自己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操心這些小妖的生死干嘛,她何時這般無私偉大過。口中卻違背她意志的繼續道,“它非常弱,每天的食物也只是白菜蘿卜,毫無任何殺傷力,修行不易”
“狐貍,”打斷她的話的卻是兔子,兔子睜著一雙紅通通的眼睛不滿的瞅著她,“我哪里有那么弱啦!想當年,我還曾經在軒轅墳……”
“閉嘴!”蘇蘇恨恨道,真是死到臨頭還這般較勁。
姜尚卻是冷冷地睇了兔子一眼,熟門熟路地不悅道,“你下昆侖之后,就是在軒轅墳蹉跎歲月嗎。”
omg ~他們原來是舊識?
蘇蘇:“……”
這年頭,就連一只兔子都是有背景有來頭的么?
“你果然還是這么無趣啊。”這么快被揭穿了老底,兔子遺憾地對姜尚“嗤”了一聲,調過頭以屁股對著他,搖了搖兔子尾巴,這耍賤的模樣……實在是令人辛苦的按捺住抽打它的沖動。
姜尚深呼吸了下,抱著蘇蘇直接越過它,朝鹿臺出口直去。
“妲己,”被拋在他們身后的兔子突然道,“看來你果然是服了玄丹了,現在的你……瞧上去真是悲慘呢。”
蘇蘇扭過頭,身后那只兔子的身形漸漸拔高,終至化成一個人形,但她的視野有一半被姜尚擋住,模模糊糊地看不分明。
“別看我了,小寐喜已經趕來了,若你不去見他,那癡兒怕是拼死也要翻遍王宮將你找出來。妲己,你這招蜂引蝶的功夫還是沒拉下呢。”
蘇蘇聞言,被長長的寬袖掩住的五指驀地蜷緊,抓著指下的衣襟,卻未有一語……
姜尚速度不變,不過眨眼間,便已到了鹿臺前殿。
還未到出口,一陣長鈴驟然劃破天際!
這是聞仲的警妖鈴,兩人胸中俱是一凜,只見出口處已被遮天蔽日的妖氣侵襲……
鹿臺
軒轅墳眾妖盡被遣散,潛伏于王宮各處,以待十五月圓的帝流漿。
寐喜單手橫刀,獨自一人站在鹿臺前,長刀直指聞仲,“她在哪里。”
聞仲高坐在黑麒麟上,腰上的蛟龍金鞭嘶吼著開始扭動掙扎,他長發如雪,服帖的直披肩下,“孽畜!竟敢再入王宮撒野!”
“她在哪里?”
少年只執著的再問一次,身后“轟”地一聲,霍然現出一頭巨大的火鳥,火鳥尖厲地長鳴著環繞著少年狂舞,翅膀上點點星火灑落半空,他平靜的一字一句道,“蘇蘇在哪?”
聞仲冷哼道,“皆是一丘之貉,吾送你與那妖女相聚!”
言罷,厲喝一聲,右手一揚,腰間的長鞭如金色閃電般疾射而出,那金鞭在半途便已迅速化為兩頭蛟龍,長嘶著轟擊向寐喜,一時飛沙走石,侍衛們有的走避不及,被這疾風吹得連退數步,踉蹌難行。
寐喜一頭長發只在腦后松松扎成一束,長及腳踝的發肆意翻飛,紅唇一抿,他雙掌柔勁一轉,其勢雖柔,卻如奔雷急速,胸前隨著他的動作,一面巨大的火盾如實體般凝聚成圈!
那雙蛟龍轟然一聲飛撞在這面火盾之上,擊起的團團火焰嗶啵作響,散落四面!伴隨著火焰落地時地轟然聲,周遭的草木建筑紛紛被點燃,一時火光沖天!
“孽畜!休得放肆!”聞仲眉宇間騰起殺意,金鞭倒轉,深探入底下卷起一大片泥沙朝被籠罩在火焰中的樹木建筑包裹而去,阻止火勢的進一步蔓延!
少年立刻見縫插針地踩在火鳥之上俯沖向聞仲,其勢兇猛,五指成爪,鋒利的指甲暴長數尺,火焰如蛇般纏繞住他的手臂,聲勢駭人無比。
近到跟前,火鳥與黑麒麟嘶吼著纏斗在一起。
聞仲平坐在黑麒麟背上,金鞭還未來得及收回,他眉峰不動,竟也不閃不避,硬生生接下寐喜這全力一擊!
只聽黑麒麟悲鳴一聲,承接住寐喜的力道霎時載著聞仲從空中跌落!
聞仲十指也雙擊而出,有如實質的氣勁和寐喜隔空相對!
只聽凌空幾聲沉悶的砰砰聲,少年嘴角溢出血絲,倒飛數米,隨后一個利落的翻身,重新停在半空。
至于黑麒麟自沒有這般幸運,轟然一聲,地面被撞出一個數十米的深坑。
聞仲被這強烈的氣勁也震得氣血翻騰,勉力按捺下胸中四散的真氣,從黑麒麟背上飛身而下。
那黑麒麟哀鳴幾聲,搖搖晃晃地跟著要起身,卻又再度跪坐于地,聞仲緩緩撫摸著黑麒麟的背脊,示意坐騎稍安勿躁,先行撤下,眼帶罕見的憐意,隨后轉向寐喜時,殺意越發高漲。
數月不見,這孽畜的修為又精進許多,如若繼續放任下去,百年之后,必成大患。唯今當趁他羽翼未豐之際,徹底斬草除根……
“寐喜!”
劍拔弩張之際,一個意料之外的女聲打破局面。
蘇蘇趕到時正看見寐喜抬手粗魯的擦去先前對戰時嘴角的血絲,不由脫口喚他。
少年循聲望去,見蘇蘇正一臉憂心的望著他,目光觸及到她身上的斑斑血漬后,倏地瞳孔緊縮,“誰?是誰傷得你?”而后目光轉向橫抱著蘇蘇的姜尚,冷意更甚,明知故問道,“是他嗎?”
蘇蘇搖頭,卻也知聞仲乃是地仙,寐喜短時間內或可一敵,但若是陷入纏斗,怕會落了下風,因此閉口不談究竟是誰傷她。
寐喜雙眼移向聞仲,“是你嗎。”雖是疑問,但卻用篤定無比的語氣道。
“是又如何,”聞仲道,雙眼卻是緊盯著姜尚,“是你?竟然是你放走這妖女?身為仙家弟子,你何時與這些妖祟勾結!”
“抱歉……”他垂下眼,歉然道,卻沒有松開抱著蘇蘇的手。
“既然你執迷不悟,我也無話可說,只當替你師傅清理門戶!”話才剛落,聞仲收回金鞭,如電般轟擊向姜尚!
寐喜錯身在半空五指連彈,點點焰火如繁星墜地,高速而精準的逼向聞仲。
聞仲只得側身一避,這一秒的空隙,姜尚卻未發起攻擊,只輕點腳尖倒飛數十米遠遠避開,只守不攻。
寐喜暗咒一聲,再度催動妖力如一葉飄萍般扶搖直擊向聞仲,聞仲只得暫棄姜尚后退一步轉身相迎,眼見寐喜這一擊就要落空,卻不過瞬息,他盤繞指掌之上的妖力霍然凌空擊出!似一個無形的由火焰匯成的指爪繼續轟向聞仲!
聞仲驟然一驚,及時縱身而起,知是方才有些托大,小覷了這妖怪。那避開的一掌落到偏殿的圍墻之上,無聲無息……
此刻一陣幾不可查的微風拂面,那圍墻在眾目睽睽之下,竟如冬雪一般,瞬間消融了!
從姜尚懷中傳來女子的驚呼聲,聞仲利眼鎖住她,當初這妖女要入宮,他便知道勢必會引起連番波折,一切因她而起,如今這禍首仍好整以暇的在背后想做收漁人之利?他斷斷是不會容她!
眼中厲芒一閃而逝,聞仲真氣席卷全身,力逼而出!
蘇蘇和寐喜相視一眼,在這電光火石間,蘇蘇在心中努力朝寐喜呼喚道,“除了擋住聞仲,還要攻擊我,攻擊我……”
不知是否真是心靈感應,抑或寐喜此刻正有此意圖,他后發制人,頭頂火鳥瞬息化為利劍,劍氣縱橫間,火光飛濺,阻了聞仲攻勢的同時,還有一部分火焰襲向姜尚,竟是隱隱有攻擊挑戰之勢,此刻姜尚正抱著蘇蘇準備繼續回避,寐喜這一擊,也瞬間封死他的后路。
姜尚只得正面迎上聞仲,不過眨眼的功夫,三人在空中就迅速過了數招……驀地,女子的傷勢被這漫天殺氣和兇險斗法無意中波及到,壓抑著痛呼一聲。
姜尚動作緩了一緩,聞仲隨即金鞭長卷而去,在金鞭跳脫化龍之前,姜尚終于出手了!
他單手握住金鞭一卷一拉,無聲無息地順勢貼近聞仲,掌中青芒蔓延成網,封住他的攻勢。
同一時刻,寐喜在空中驀地折身而下,妖力呼嘯著,疾灌而出!
剎那間,地面隆隆,三人纏斗在一起,在這恐怖的氣勁之下,以聞仲的立足之地為中心,呈龜裂之勢蔓延到方圓數十丈內!
聞仲此刻被二人封住動作,無暇他顧,卻未想到胸前驀地一痛,真氣狂泄而出!
眼前孱弱的女子勾起往日柔怯的笑容,長長的寬袖下卻是緊攥著一支銅簪,在場最無害的獸終于伸出隱藏的利爪,借著姜尚與他這般貼近的距離,猝不及防,狠狠將銅簪刺向他的心臟!
聞仲捂住胸口,于對戰中霍然受此一擊,胸中真氣外泄,連嘔出鮮血倒飛而出!
“太師!”
遠遠觀望戰局的宮人不由驚叫道。
“還不快走!”蘇蘇用力一拉姜尚的衣襟,不料,姜尚卻只是冷望著她,沒有動彈。
僵持間,寐喜輕盈地飛掠到他們二人跟前,張開雙手,雙眼定定的盯著姜尚,“把她給我。”
蘇蘇心一跳。
姜尚只是垂目再看了她一眼,隨即便將她轉交到他手中。
“姜尚……”蘇蘇知他對方才的聞仲一事還有幾分芥蒂,在臨走之前只低聲道,“那聞仲三番兩次欲置我于死地,若我不除他,日后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我不想死。所以,我與他勢必是不死不休,日后,我也是必除他無疑。”
言罷,寐喜便再無耐心,抱著她迅速離開鹿臺。
蘇蘇望著一直停在原地,越來越遙遠的姜尚,樓閣重重,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她的視野之中……
余下四日皆是在各個宮殿輪流渡過,七月十五這夜,他們選擇了摘星樓。
將玉琵琶從藏身之處挖出,蘇蘇一早便興沖沖為她選好了一個無遮無掩的好位置,與寐喜開始翹首以待……
夜終于來了……
這月色迷離的夜晚,伴隨著明月從地平線冉冉而起,偌大王宮內所有的亭臺樓閣,宮墻謝軒,陸陸續續地被一個個身影占據……
“寐喜……”
“噓”寐喜食指輕點紅唇,“別說話仔細凝神,不要錯過了時辰。”
蘇蘇本想問他該如何吸收帝流漿,只能郁郁地重新抬頭,順著此刻所有妖怪們等待已久的視線,望向頭頂這輪皓月……
瞬間,月光中無數如橄欖般的光球,似萬道金絲,自月中垂落人間,遠遠望去,王宮被無數的螢光覆蓋,仿若成為一座光之星城,如夢如幻……
“真美啊……”
少年喟嘆著,舒展著身體捕捉吸收著盡可能多的帝流漿,“可惜凡人皆看不到這美景吶。”
蘇蘇琥珀色的瞳孔中印出這紛紛揚揚的光之洪流,聽到寐喜的話后,慢了幾秒方反應過來,“你是說……”她不敢置信地又重復了一遍,“你是說,凡人是看不到帝流漿的?”
少年理所應當的點頭,“當然。”
所有妖怪們的心緒無疑是沸騰興奮著,皆聚精會神地吸收融合著帝流漿……
蘇蘇望著周遭沉浸在修業中的妖怪們,胸中突然透出一絲冷意……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身體,只見原本鱗傷遍布的身上,傷口在漸漸地愈合,消失……
不……
她下意識的掩住唇,不……
她怎么可能會不是人類?!
一團光球落在她肩上,她的身體仿佛有自主意識般,吸收這團冰涼的光體,帝流漿瞬間穿透她的身體,慢慢消融在她體內……
她閉上眼,一股難以言喻的舒適感從四肢百骸漫開,隨著越來越多的帝流漿沒入她體內,她周遭逐漸明亮起來……
身體在光芒中似乎慢慢的縮小……
女子在月光中漸漸蜷縮起身體,面部的顴骨和顎骨慢慢突出,脊椎越發彎曲,勾成一彎靈巧敏捷的弧度,身體各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的長出豐美的銀色皮毛,十指漸漸并攏,十只鋒利的尖爪探出指縫……
仿佛只過了一瞬,卻又似一瞬千年……
在這片沸沸揚揚的光之洪流下,一只白狐仰頭對月嘶吼一聲,九尾如扇展開……
那獸類的嘶吼,在月光下是如此悲涼……
原來……
她真的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