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看清了棋上的局面,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舉著棋,手指開始顫抖,因為她發現,無論她怎么走,往哪個方向走,都免不了被困住的命運。
她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陳昭莞。
“廢物一個。”陳昭莞怒斥,“滾開。”
夏語慘白著臉起身,緊緊咬著牙齒,差一點就大哭起來。
預想的和現實,實在差得太遠了。
陳昭莞坐到宮無傾對面,盯著宮無傾的眼睛,奇怪的是,盡管她囂張跋扈,但坐到棋局旁,卻是一派大家的穩沉模樣,神色也很平靜,目光帶著懾人的壓力。
宮無傾迷茫地看著她。
陳昭莞帶著挑釁道,“我早就聽表姐說過,宮三小姐運氣很好,難怪剛才逼得我的婢女無路可走,我想知道,三小姐的運氣,能不能蓋過我的實力。”
怎么,她開始怕了么?
宮無傾捻起一枚棋子,細細把玩,像是沒有聽到她在說什么。
漣秋冷冷道,“陳四小姐是說,如果你輸了,不是因為自己技不如人,而是因為我家小姐運氣好是嗎?”
陳昭莞卻不氣不惱,“難道一個癡傻,也真的會下棋嗎?”
“陳四小姐此言差矣。”
教棋類的夫子陸子歌出聲道,“有的人雖然神志在一些方面不如常人,但在另一些方面卻要比常人厲害許多,絕非是因為運氣二字,我看這位宮小姐出手不凡,甚至在我之上,陳小姐可要當心了。”
學子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棋類夫子竟然說,宮無傾在他之上,還要名動天下的陳昭莞當心?
不過,看宮無傾的表現,確實不俗吶。
也許他真如夫人所言,是智障,也是某些方面的天才?
這種天才,往往是最可怕的。
這下,有好戲看了。
陳昭莞臉色微微一變,又恢復了正常,她十分清楚,下圍棋首先要穩得住心神,才不會讓對方有機可乘。
這一局繼續進行。
陳昭莞開始還應付自如,可是逐漸地,她思考的時間越來越長,更要命的是,不管她費了多大心力才落下一子,宮無傾都是不假思索“嗒”地一聲落棋,引來眾人不斷驚嘆,在這樣的情況下,陳昭莞隱約產生一種焦慮和欲哭無淚的感覺,但她都極力穩持住心神,終于,棋盤上黑白子占據了一半,兩人目前看來算得上勢均力敵,然而,宮無傾處于攻的優勢,陳昭莞卻是防御的下方,況且大勢從長遠看來更有利于宮無傾。
陳昭莞額頭上沁出了細汗,中間之后,就是她的瓶頸,而“散剿術”她從未走到半局之后……
“嗒。”宮無傾又落下一子,依然是一副輕松的樣子,漣秋從馬車內端來了剩下的半碟點心,一個梨,一個蘋果,又到書院取來了茶水,她抿抿茶水,吃吃點心水果,估摸著時間去了許久,陳昭莞還在舉棋不定,臉一陣青一陣白,有氣息沖撞的癥狀。
宮無傾伸了個懶腰,“我困啦,等陳四小姐落子,再叫醒我。”
說著準備趴在桌子上睡,漣秋將一塊墊子放到她面前。
人群中,一名芝蘭玉樹卻又意態風流的男子挑眉,陳
昭莞真是差勁呀,竟讓小毒物瞌睡了起來。
這對陳昭莞而言簡直是一種打擊,她只覺得血氣上涌,直沖腦門,迫使她將手中的棋子胡亂下在一個位置上,頓時眾人嘩然,有人嘀咕,“就算是小孩子也不會這樣下呀,陳四小姐是方寸大亂了嗎?”
“咳咳,分明是技不如人,沒看到她思考了半個小時了嗎?也難怪宮小姐我瞌睡,連我都困了。”
落棋的瞬間,陳昭莞只覺得自己眼睛花了,等視線清晰,看清棋桌上一敗涂地,無路可走的局面,身子僵僵地站起來,晃了一晃,噴出一口活血,染紅了盡被困死的殘局,整個人又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
夏語尖叫一聲,趕緊扶住,陸子歌忙吩咐了兩名女學生過去,“快送陳四小姐回府。”
宮無傾氣定神閑地起身,搖了搖頭,嘟囔,“不好玩。”
眾人恨不得上去掐死她,這么厲害也就罷了,還把人家逼得吐血,她是要多好玩呢?
某人唇角勾起,小毒物是要看到死人,才覺得好玩呢。
陸子歌查看了一下名單,發現宮無傾報了棋類,既受寵若驚又愧疚,道,“三小姐,夫子我只怕教不了你啊。”
陳昭莞下贏他的師傅蔣原師,那是不可能的事,只不過陳昭莞下棋喜歡長時間思考,師傅打起了瞌睡,陳昭莞偷偷改了局面,師傅便“輸”了,好在師傅寬宏大量,不與她計較,笑盈盈地恭喜她,誰知陳昭莞大喊一聲“我贏啦!”將所有人都吸引到陽桑公府的公院里頭,從此才有了大名聲。
想到這件事,他就為師傅不值。
方才那一局,他倒是得了師傅的真傳,可以宮無傾穩沉中靈活莫測的走勢,恐怕到最后,他為未必贏得了她啊!
宮無傾仰著小臉,“無傾是為了與夫子下棋呀。”
陸子歌失笑,敢情這才是她的真實意愿吧,她怎么會需要人教呢?不過,和這么一個有趣的天才對弈,他非常愿意。
云上燁瞇起了眸子,原來,她報這門課,是為了陸子歌?
他看向陸子歌,眼神更深了。
陸子歌才二十歲,雖然他不及赫連璽,赫連羽,云上燁美得驚世駭俗,但也在凰城公子榜上排名第七,他身形修長,瘦削,容貌清俊,一雙湛亮的眸子好似含了湖光,看上去總是帶著盈盈笑意,卻淡淡涼涼的,沒有七皇子的溫和,也沒有任何感情色彩。
他也是竹湘書院最年輕的夫子,與學子很相處得來,卻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過分親近,也未見真的重視過誰,像一個身在世俗之中卻超脫于世俗的人。
云上燁心口隱約泛酸,但后面時間還長不是嗎?
“好啊,你有如此深的造詣,跟你下棋也是一種樂趣呢。”
陸子歌笑著說。
其它夫子驅趕學子們,“都回去上課,剛才缺了一節課,全部扣十分。”
頓時一片哀嚎,夫子你們不也看了嗎?
云上燁徑直走到報名處,奴仆肖海掏出一錠銀子,“禮國公府,云大公子報名棋類。”
書童端詳了一下云上燁,先被他的美貌驚艷了一下,接著道,“請問云大公子年齡?”
“21歲。”
肖海道。
書童遺憾地搖頭,“本書院規定入學最大不得超過二十歲,云大公子超過了一歲,所以……”
“那本公子今年就二十歲吧。”
云上燁淡淡道。
書童驚得下巴都要掉了下來,“云大公子,年齡可是不能隨便更改的,幾歲就是幾歲。”
那一頭,宮無傾已經看到了云上燁,她沒想到,他竟然也來報名。
而且,都一把年紀了,真好意思啊!
她并不想跟他打招呼,走向女子學院后頭的寢室,兩名大丫頭,兩名婆子抱著被子和衣服跟隨在身后。
不愧是凰城最大的書院之一,園林回廊,假山水池,水榭樓臺應有盡有,一處一洞天,處處透著肅穆和書卷氣,走了好一會兒,才到寢院。
宮無傾是地位不低的熙原侯府所出,又舍得花錢,因此住的是上等寢房,三人間,房間很大,每一個床位旁又有書桌,衣柜等布置,各人以半透明的屏風隔開,寢房后還有一個清涼的池子,有活水注入,方便洗澡。
“你就是宮家三小姐呀。”
宮無傾才步入寢房,一名女子便繞過自己床前的屏風,笑著問。
宮無傾以為又是一個準備譏諷她的人,靜靜地看著她。
女子的五官并不見得多出眾,然而組合在一起,卻生動逼人,特別是肌膚吹彈可破,仿若羊奶凝成,讓人幾乎以為會散發出香味,忍不住想去咬一口。她身形纖美,卻并非宮姝那一類的弱柳扶風,而是很有中氣和精神氣,渾身上下散發出說不出的韻味,讓人刮目相看。
她笑容和善,宮無傾并不排斥,但并沒有放下警惕。
見她疑惑,女子道,“我是關淮侯府的二小姐,我叫上官錦繡,我聽說過你,你很厲害。”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
關淮侯府也是一個頗有歷史和作為的府門之家,這一代的關淮侯在朝中任工部尚書,風光得很,只是關淮侯府很低調,甚至婉拒了皇帝的加爵,這也不失為一個很好的自保之方。
可靖國公府同樣低調,卻落得了這樣的下場……其實,當皇帝察覺到威脅,不管多低調,都逃脫不了被宰殺的命運。
宮無傾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接,看得出來,對方并非那種人云亦云的女子,漣秋淡淡道,“我家小姐有天助,神擋殺神,鬼擋滅鬼。”
幾名鋪床和安置行禮的丫頭婆子面上隱有敬畏,手上的動作也不由得加快了一點。
上官錦繡微點頭,“人哪有白被欺負之禮,你做得對。”
宮無傾看向另一個床位,屏風敞開,沒有人影,但已經鋪好了錦被衾枕,掛好了帳蔓,梳妝臺和其它用具應有盡有,仿佛一個小型閨房,用度比她還要奢侈三分,她看到,小圓桌上,分別擺置著一盒玉質的象棋和圍棋。
“這是陽桑公府四小姐的床位。”
上官錦繡向門口望了一下,“不過,她應該還在前院,我剛才才見過她,雖然驕傲,但也能夠相處,應該待會兒就回來了。”
陳昭莞被氣出了血,不躺上三五天怎么會出現呢,宮無傾唇角泛起一絲冷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