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道,“三年前,本王曾有一批死士,負責(zé)暗殺沿海瀛賊,昔日的靖國公,也就是曾經(jīng)的水師提督大人大敗東瀛船隊之后,沿海得到了安寧,本王為了不給朝中添加不穩(wěn)定因素,便將剩下的五百多名死士驅(qū)散了去,不曾想會有一名淪落到扮成水怪屠戮無辜,實在是出乎意料。”
宮無傾和云上燁都有些意外,沒想到,赫連璽居然一下子認了。
京兆尹皺眉,“皇曌王的意思,是水怪中原來你的死士只有一名了嗎?”
蕭秦道,“偽裝水怪的,一共是有五名,從筋骨來看,個個身手不凡,只是昨天夜里檢尸場失火,我負責(zé)的棚子下有四具尸體消失,只剩下一具,當(dāng)然,附近的棚子也失蹤了一具。”
赫連璽道,“本王現(xiàn)在看到的是一具,就是一具。向來眼見為實,耳聽為虛,難道秦仵作認為,其它四具遺體,也是本王曾經(jīng)的死士嗎?”
蕭秦道,“這個,倒是沒有發(fā)現(xiàn)標(biāo)記,畢竟標(biāo)記要經(jīng)過火燒之后才會顯現(xiàn)。”
畢竟那是嵌入皮肉里的銀質(zhì),需要表層皮肉爛了,才會被看出端倪。
赫連璽冷道,“京兆尹大人是覺得憑一個早就跟本王脫離關(guān)系的死士,就可以定本王的罪了嗎?”
這頂帽子扣得太重,京兆尹也不由得嚇了一條,“下官不敢,只是這名偽裝成水怪的人身上有皇曌王曾經(jīng)死士的標(biāo)記,下官為了查清事實,才請曌王前來解釋清楚。”
蕭秦道,“檢查的時候,發(fā)現(xiàn)每一具死尸的左胸口上,都有火焰包曼珠沙華的標(biāo)記,可以證明,這五人是同路人。”
赫連璽露出嘲諷的表情,“這就好笑了,說不定是本王原來的死士受雇與其他人,紋曼珠沙華的標(biāo)記也好,牡丹花的圖樣也罷,自然是有同僚,這與本王又有何干?”
不愧是伶牙俐齒,宮無傾心中冷笑,玨王那一頭,應(yīng)該快了吧?
察覺到了什么,她下意識地抬頭,云上燁垂視著她,嘴角亦綻開一抹心照不宣的笑。
宮無傾淡漠地,移開了目光。
云上燁挑眉,冰冷的小毒物,無論如何都讓他覺得有趣。
聽皇曌王這么一說,蕭秦臉色有點黯然,道,“小人只是推測實情,并非影射曌王。”又道,“小人還想請教,曌王可有繡著曼珠沙華的衣物?”
赫連璽道,“本王的衣物是由皇宮里衣務(wù)局提供,平時只在意是否合身量,是否符合身份,至于在乎衣物上有什么花樣,這是女子的事了吧?蕭仵作管得可真多。”
蕭秦微微尷尬,“是小人唐突。”
“這兒有呢。”
宮無傾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指著赫連璽的衣角,“曼珠沙華。”
所有人的視線都朝赫連璽的腿下看去,他今日著了一身寶藍色暗紫紋云紋團花錦衣,花簇中,便有幾支曼珠沙華纏繞而出,蕭秦心直口快,點頭,“我記得很清楚,尸體上火焰中的曼珠沙華標(biāo)記便是這個樣子,走向,風(fēng)格幾乎一模一樣。”
赫連璽臉色一冷,“不過是巧合,這又能說明什么?父皇可從未規(guī)定
,本王不能穿帶有曼珠沙華圖樣的衣物。”
作為仵作的敏銳,再加上一些證據(jù),蕭秦已經(jīng)有幾分認定事實,對皇曌王生了排斥,“小人是仵作,會把所有與犯罪相關(guān)的特征和事物提出來,供京兆尹參考,若有令皇曌王不滿的地方,還望皇曌王見諒。”
“皇上駕到,玨王到。”
門外,響起一個太監(jiān)的聲音。
京兆尹等人吃了一驚,難道這件事已經(jīng)驚動了皇上了嗎?
所有人都跪下迎接。
大擎的當(dāng)朝天子年近五十,鬢角已見零星的白發(fā),五官依然俊美非凡,只是染上了歲月的痕跡,一雙眼睛透著睿智和凌厲,不怒自威,令人心生敬仰。
他高大的身影進入京兆尹府公堂,所有人都感到難言的壓力,那是王者與生俱來和經(jīng)過幾十年風(fēng)雨歷練而出的氣勢。
他的目光在跪著的人身上掃了一圈,最后落到了宮無傾身上,“這位就是死而復(fù)生的熙原侯府三小姐吧?”
宮無傾抬起頭,大眼,花苞頭,粉顏,十分惹人憐愛,“你是誰呀?”
云上燁心中微微一個咯噔,云長月也嚇了一跳,赫連璽道,“稟父王,宮三小姐癡傻,所以不識禮數(shù),無意觸犯皇威。”
他本來想通過挑撥讓宮無傾受罰,結(jié)果皇帝發(fā)出一陣疏朗的大笑,“倒是真的癡傻,有趣。都起來吧!”
宮無傾鼓動著腮幫子,將赫連璽一指,“他殺人,不承認。”
赫連璽臉色一下子變了,“父皇,您不要聽宮三小姐亂說。”
“噢?此話怎講?”皇帝反而看向京兆尹。
京兆尹將方才的情況都陳述了一遍,皇帝眼中慢慢變化,看著自己的兒子,“曌王,如果其它四具遺體也有銀龍標(biāo)記,你又怎么說?”
玨王吩咐,“抬進來。”
赫連璽頭上冒出了些許冷汗,他開始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
四具遺體被抬了進來,正是五名“水怪”中的另外四名,都被燒掉了頭發(fā)和衣服,皮肉也有不同程度的灼傷,他們的肩頭,都有著銀龍標(biāo)記。
蕭秦訝呼了一聲,“昨夜這些尸體無端消失,我還覺得奇怪呢,按理說,大火雖然來勢洶洶,但不至于將人燒成灰燼。”
他已經(jīng)明白了什么,一切不過是陰謀,這些人之間的陰謀。
宮無傾尋思,這些死尸身上還沾著泥土,看來赫連璽對掩埋的處理方式也太自信了呢。
若是她,一定要焚成灰燼,再剉得骨頭無存才肯罷休。
而她看向死尸的那一眼正好被云上燁捕捉到,忍不住瞇了一下眸子,她終究還是忍不住去看,她就這么寂寞嗎?
他的目光在死尸的下體掠過,再暗中跟他的逐一對比,唇角又揚了起來。
而宮無傾看到云上燁的目光落向,對他更加鄙視,這人怎么就無恥無下限到這種地步呢?
赫連璽臉色很不好,“父皇,兒子只有一種解釋,這些死士完成殺瀛賊任務(wù),從兒子身邊解散后,應(yīng)該有不少同去投了一個雇主,所以才出現(xiàn)這種
現(xiàn)象。”
皇帝眼神很平靜,“你覺得,他們?yōu)槭裁匆@樣做?”
赫連璽道,“屠戮無辜百姓,但凡有一點人性的人,斷斷不會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也不會這么無聊,只有一種可能。”
“難道是要殺人取樂?”玨王風(fēng)雅淡然地道,語氣中透著慈悲,“浮生百年,人生苦短,難得一樂,卻在當(dāng)時喪命,實在令人惋惜。”
赫連璽厭煩極了他在父皇面前做出一副救世菩薩的模樣,繼續(xù)分析道,“殺人者,是在挑戰(zhàn)朝廷的威嚴(yán),也是在向父皇挑釁。”
可是,他說了這句話后,卻隱隱感到不對。
皇帝臉上多了兩分陰戾,“可這些死尸曾經(jīng)是為你效命的人, 若是只有一人的巧合也就罷了,可殘殺平民,向朕挑釁的,卻是五個人,這是否與你從前沒有教導(dǎo)好有關(guān)呢?”
赫連璽眸底深處,掠過一抹極其微妙的恐懼,他立即跪了下來,“是兒子錯了,還請父皇降罪。”
宮無傾不由得佩服赫連璽隨機應(yīng)變的能力,皇帝多疑,喜歡順從,最討厭反抗和悖逆,赫連璽認罪,儼然是非他之錯他卻攬在身上,很有擔(dān)當(dāng)?shù)淖雠伞?
果然,皇帝的表情緩了一些,卻冷著聲道,“百姓何辜啊?雖然那些人已經(jīng)不為你所用,但造成這種局面,也與你教導(dǎo)之過和處理不干凈有關(guān),免罰,降為凌王吧!”
赫連璽袖子下的手顫抖了起來,原以為逃過這一劫,最多也不過是閉門思過或是領(lǐng)一些刑罰,沒想到父皇一開口,竟然是這樣的結(jié)果,降為凌王,地位就與玨王和七皇弟夙王一樣,他是長子,又是皇后所出,這怎么可以?
他抬頭,看著一直最寵自己的父皇,他才為他除去靖國公府這個威脅,又收了靖國公的兵權(quán),他竟然這樣對待自己嗎?
赫連璽眼中是不甘,是屈辱,然而,皇帝眼中,亦隱約有說不出的失望。
赫連璽心更沉,以首叩地,“多謝父王恩典。”
宮無傾冷笑,赫連璽屠戮無辜,如果真相全部水落石出,不可能只是降級這么簡單,他實在是太自私,太不知足了。
但從此,他被立為儲君的機會,也將減少二成。
只是,還有一件事……
宮無傾看向了玨王。
赫連羽道,“既然皇兄曾經(jīng)的死士鑄下如此大錯,又與皇兄再無從屬干系,為了平民百姓人身安全,兒子有一個建議。”
皇帝看向七皇子,眼中的溫度明顯不同,“你說。”
玨王道,“通緝,并剿殺那些死士,至于名單,就勞煩大哥交出來了。”
此言一出,赫連璽直覺得心中大震,怒火和疼痛一道翻騰,氣血上涌,要不是強行克制住,恐怕已經(jīng)是一口活血噴出來。
太狠,太狠了!
那些死士,是效忠他的力量中的精髓,一共五百人,這一次暗殺宮無傾,他也只舍得出五人,全部剿殺,等于斬斷他的一只胳臂,再重創(chuàng)另一只。
赫連璽盯著玨王,目欲噴火,似乎在說,我與你,什么仇什么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