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子相對無言。想著方纔發生的事情。
尋常百姓家,添子嗣是最簡單的事情,然而帝王之家,連平民的這些簡單的歡樂都沒有。
兩人免黯然。
女人的命運自己做不了主,除了坦然面對,又能怎樣?
總不能遺世而立吧,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無盡的恩怨情仇。
倆人默坐,好大一會子。
良久,葉良媛起身告辭,挽著金奴的手輕輕說道:“姐姐,時候不早了,早些歇著吧。”
在雪柔的伺候下,寬衣上牀歇息。
攬月宮內,夜闌人靜,迴廊曲折,朦朧難辨,
淡淡的藕色帳幕,鋪天蓋地的輕輕垂懸著, 淡淡的薄荷香的味道繚繞其中,一室清寧然的安靜淡雅。
雪柔服侍金奴 躺下,自己回到耳房睡下。
雲曦當值,歪在榻子上,縫補林公公換下的衣服。因爲底下被閹,太監們常常小便失禁,他的底襠往往破損的厲害。
衣服上帶著他的氣息。掬在懷裡,彷彿他就在身邊。
猶記得那時,她在雲貴妃宮裡當粗使宮女,不小心打碎了雲貴妃的青瓷梅花瓶。數九寒天,瘦弱的她被罰跪月華臺,路過的他呵退了那些冷漠嘲笑麻木的宮女,心痛她的無助和可憐。
他跑到坤祥宮哀求皇后救她,那時的皇后和皇上之間有些誤會,更不想招惹雲貴妃,管這個閒事,他便磕頭,直到流血。
他的真情感動了喬皇后,才救了她一條小命,之後她就留在了坤祥宮。
那一刻,倆人雙雙跪倒,發誓今生效忠喬皇后。身爲下賤的人或許更懂得知恩圖報。昏暗的燈光下,她一針一線縫補,一邊喟嘆, 若不是家裡過不下,又怎會賣身宮中,做了不男不女的人?
他憐愛她,生得眉清目秀,一朵好好女人花,註定枯萎深宮中;她心疼 他,剛剛二十九歲,卻因慣常作揖打躬早彎了頸子。
冰冷的宮中,兩個人惺惺相惜,相互溫暖彼此薄涼的心 。這份殘缺的愛情,讓她感到了人間的溫情。
這段日子是她最快樂的日子,因爲和他一起當差。
又後來,一起被喬皇后派到太子府 。
……往事歷歷在目,一晃五年!漫長而飛快!
眨眼進宮已經五年!一打顫,針刺破了手指。
有風自門縫灌了進來,燈火跳躍不定,拿起手中的針,挑一下燈芯子,燈火更加明亮,不由輕嘆:“流年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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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竟然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朦朧之際,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嘈雜,似乎隱隱帶著 哭聲。
雲曦忙披衣下牀來到大門口。
卻是綠丹苑裡小蓮,帶著哭腔,說鄭良媛一覺醒來,呼喊自己肚子疼,下人們恐慌成一團。
小池趕忙去叫太醫,卻不知,這夜半三更的,根本叫不開門兒。
鄭惜若哭著要見太子,太子今晚宿在怡情苑,小池又去怡情苑叫門,嬌蕊的宮裡人早對鄭惜若恨之入骨,哪有
開門的道理?不僅如此,還將小池轟走。
沒有辦法,小蓮只好來找攬月宮太子妃。
鄭惜若的作爲,雲曦早已看在心裡,料定這不是個知恩圖報的主兒,便帶著幾分不耐,說道:“我家太子妃,素日裡對你們良媛關愛有加,又得到什麼?還不是被挖牆角?有病瞧太醫,還有太子殿下寵著,往後你們綠丹苑好事歹事 都不要來煩我們太子妃了……你回去吧,我不會給你通報的,太子妃已經睡下了。”
說罷,命值班小太監關上宮門,聽外頭更深夜漏,自己也回去躺下,再不理會。
東方破曉。金奴早早起牀。
雪柔爲她梳洗完畢,將昨日換下的衣服拿去浣洗房清洗去了。
聽得金奴起來,雲曦也醒了,或是年齡的關係,一晚睡個三四個時辰就足了,知道今日的瑣碎事情昨兒個早安排好,卻也不想賴在牀上,乾脆起牀。
穿上衣服,洗了把臉,雪柔氣喘吁吁跑進來。怕驚動了金奴,壓著聲音伏在雲曦耳旁,說道:“雲姐姐,不好了,聽說綠丹苑裡的那個鄭良媛,昨夜裡小產了……”
正在整理牀鋪的雲曦手一抖,心中一沉,連聲問道:“小產了?確定麼?”
“我在浣衣房遇見了小蓮,她也是送洗衣物,不錯,鄭良媛換下的褻褲上,沾著不少血呢……”
昨晚以爲她又在出鬼心眼兒,害太子妃,雲曦故意沒通報,沒想到,真的出了大事兒。
見她神色凝重,雪柔道:“雲姐姐,你說,這個鄭良媛是不是很沒有福分的人?成日裡算計,懷上孩子,卻又保不住,是不是報應啊?”
雲曦嘆口氣,說道:“自作孽,不可恕。好了,你去服侍太子妃吧,記住,此事不要讓太子妃知道了。”
雪柔答應一聲,回上房去了。
雲曦不讓雪柔說,並非是害怕責怪,她是怕這個善良的太子妃此刻知道了,一定會去安撫那個鄭惜若,萬一,鄭惜若將昨夜的怨氣撒到太子妃身上,誣賴太子妃就麻煩了。
反正此事自己一個人知道,自己擔著,太子妃,就矇在鼓裡好了,在宮中,知道多了,反而不是好處。殿下若是責怪,自己也有話打發,頂多治自己“疏忽”之罪而已。
卻說,這鄭惜若究竟是不是真的小產了?
昨晚,鄭惜若和嬌蕊鬧了一通不愉快,賭氣回到自己宮裡,臉也沒洗,直接睡下。一覺醒來,卻覺得肚子不好受,泄了幾次,仍是不止,小腹垂墜,感覺不妙。
便著人四處喊人,卻不料,不僅太子嗎,太醫,都沒叫到,連一貫很向著自己的周金奴也沒來。
一陣一陣,小腹陣痛,硬生生將體質嬌弱的鄭惜若疼昏了過去。
醒來時,已經是雄雞啼破東方。
撐起身子,卻見身邊 的宮女小池眼帶血絲,雙眸紅腫。正端著熬好的藥湯,不住吹著熱氣。
手自然撫摸自己的腹部,肚子已經不疼了。
見她起身,小池放下藥碗,過來制止:“良媛,太醫說了,您,身子虛……要調養
一段時日,放了下牀……”
鄭惜若一把抓住小池的手:“你是說,太醫來了,孩子怎麼樣?還保得住麼?”
小池眼圈微紅:“良媛,太醫說,您調好了身子,還可以在懷孕的……”
“什麼?你是說,本宮的孩子……不可能,不可能!你胡說!”說著抓起枕頭朝小池扔去……
這時,小蓮送洗衣服回來,連忙拾起枕頭,嗚咽著奔向牀邊,安慰她道:“良媛,您別這樣,您這樣,只會讓別人看笑話!快些喝下湯藥,調養好了身子,一切都可再來,依著殿下對您的寵愛,孩子還會再有的……”
“滾出去,滾出去……我不要喝,我不要喝……你們殺了我的孩子,還我孩子,還我孩子……”
淒厲的叫聲充滿怨憤,綠丹苑裡,老少不敢喘氣,全都縮著頭。
鄭良媛大聲哭喊,聲嘶力竭,彷彿發瘋的母獸,沒人敢近身,必須稟報太子。
小池去了好幾趟怡情苑,依然是大門緊閉,小池拍著門環,顧不得衝撞太子了,大聲哭喊:“殿下,不好了,出大事兒了!殿下,不好了,出大事兒了!”
好不容易,大門打開。已經日上三竿。
裡面傳來幾聲:恭送殿下!
太子方纔走了出來:“誰啊?吵什麼?”
小池連忙跪倒,哭道:“殿下,不好了,不好了,我家鄭良媛,小產了!”
“啊?你說什麼?”太子一個激靈。
“是的,鄭良媛,昨夜裡,小產了……”小池又害怕,又難過,泣不成聲。
太子拔腿飛也似的奔向綠丹苑。
身後,怡情苑裡,孟嬌蕊睡意惺鬆的俏臉上,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鄭惜若,你個走狗,吳美娟給了你什麼好處,你幫她害我……哼,想跟我鬥,這就是你的下場!
“來人,伺候本宮梳洗打扮!”翠兒應聲走來。
穿上翠色的流仙裙,披上紫霞 衫,鬆鬆挽救一個一個墮馬髻,插上金釵,戴上珠花,點了絳脣,畫了鳳眉,鏡子裡,翠兒討好地說道:“良媛,您真美啊!”
“打賞,本宮今兒個高興。”說罷將一個翠玉簪子扔給了翠兒。
翠兒笑的跟朵花似的,謝了賞。伺候了一個殷實的主子,好處自是多得很。
“吃早飯,吃罷早飯,給我收拾好,一會兒,有好戲看了。”嬌蕊吩咐道。
果然,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這邊正在吃著飯,那裡就有太醫和侍衛進來。
李甲帶著進來的,怕驚了嬌蕊,李甲先來屋裡稟報:“鄭良媛小產了,太醫疑心吃壞了東西, 殿下命奴才來將昨晚吃剩的桂花糕, 取樣帶回。”
嬌蕊並不阻撓,很關切也很配合,命翠兒帶他們去小廚房。
太子府裡,有專門伺候膳食的御膳房,各個宮裡的主子們所有吃喝基本都是出自那裡。
各個宮裡一般都有小廚房,大多閒置,一般不用。
怡情苑也一樣,孟嬌蕊只是昨晚動手做了些桂花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