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瀚的承諾
72。瀚的承諾
冰淡淡的望了曹澈一眼,心說他來的真是時候……
“瑾王回來了。”華太妃勉強笑了笑。心裡卻揣度起瑾王此時回京是何用意。
“澈,一路可好?”曹瀚關心的問道。想起他離京的緣由,心裡十分愧疚。
“皇兄,一切都好,本打算趕回來過節,只是途中因些小事耽誤了時候,方纔來時見到正要出宮的朝臣,中秋宮宴已散了嗎?”曹澈溫文而笑,儒雅的氣度不曾因滿身的風塵而消減分毫。
曹瀚見到離開數月的曹澈雖是一臉的風塵僕僕,但已一掃離京前的憂鬱,亦是心喜道:“澈,你我兄弟一別數月,宮宴已散,正好咱們兄弟二人可以飲酒賞月,順便你也說說路途見聞。”
“中秋月圓,本該閤家團圓纔是,民間都是如此,我也是想著此節才急著回京,這裡又沒有外人,咱們不妨找一處僻靜的地方賞賞月,我也好將途中的幾件奇事說給你們聽,母妃,皇兄,皇嫂,你們以爲如何?”
曹澈似是頗有興致,曹瀚當然不忍拂他的意,冰也不可能反對,華太妃則不置可否的輕唔了一聲,也不知她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曹澈回頭一指攬月亭,“攬月亭不錯,不如就去那兒如何?”
“王爺說攬月亭好,那自然是好了。”冰語帶譏誚,飄向曹瀚的眼神卻隱了一絲受傷。
“澈,攬月亭近水,夜涼風大,不如換一處可好?”曹瀚的臉上閃過一抹難堪的尷尬,但他既不願擾了澈的好興致,又不能向澈明說此間細節,冰的冷語和受傷的眼神讓他心頭煩躁,一心希望澈能換個地方,隨便哪裡只要不是攬月亭就行。
“攬月亭很好,本宮方纔多飲了幾杯,吹吹涼風正好散散酒氣,皇上爲何要換地兒?”華太妃說完已移步向攬月亭走去。看帝后方纔差點鬧的不可收拾的樣子,想必安小媛已得聖寵,不過稍施巧計便讓姓齊的失了方寸頂撞皇上,如此下去她還能得寵多久?皇上就算現在再寵她,但帝王無情,總不會無止盡的縱容她下去,遲早回厭倦了她……到那時,看她還得意什麼!
“攬月亭好的很,不必換了。”不經意間,冰與曹澈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彼此心知肚明的眼色,便目不斜視的輕移蓮步邁向攬月亭。
曹瀚無奈,只得妥協。
攬月亭早已被整理妥當,絲毫痕跡不露,宮人們陸續擺上點心酒水,進亭之後,冰就面向漣心湖依欄而立,亭內尚留一絲奇異的餘香,想必就是會令人意亂情迷的露樨香了,她輕蹙眉尖,藏在袖下的纖纖玉手緊握成拳,指甲微微刺入掌心傳來尖銳的疼,卻蓋不住她心裡的抽痛……
“這不是露樨香嗎?宮裡怎會焚燃此香?”隨後進亭的曹澈輕吸了一口氣詫異道。
剛落座的華太妃面容微僵。瑾王怎會知曉露樨香?
“露樨香?”曹瀚面露不解,深吸一口猶帶香氣的空氣,冷聲道:“此香可有不妥?”他早就在懷疑是亭內薰爐中點燃的焚香讓他產生了幻象,誤將安小媛當作了若妍,此時見曹澈如此發問,更是肯定了他的猜測。
“皇兄,此香可催人情慾,雖不致傷身,但也不可濫用……”曹澈意有所指的瞟了眼背對著他們的冰,遲疑道:“皇嫂大病初癒,更不可用此香……”
“王爺誤會了,此香並非爲我而燃。”冰倏的回身,面無表情,冷若冰霜。
“若妍,你……”她以爲露樨香是他所點嗎?她怎能誤會他至此,怎能將他想的如此不堪!
“皇上,太妃說的對,我既爲皇后就應該寬宏大度,安小媛也是您名正言順的嬪妃,您寵幸她也是應該的,皇上沒有錯,錯的人是我纔是,我不該無理取鬧,不該讓皇上在衆臣面前難堪,不知安小媛現在何處?我和她很是投緣,曾送給她一隻紫翠鐲子,如今她既有了聖寵,我更該好好恭喜她一番纔是。”冰說著口是心非的話,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再見到那個還帶著些孩子氣的安小媛,可接下來的戲必須有她在場才能演的下去啊!
曹瀚還未說話,曹澈倒是驚呼道:“什麼?皇嫂怎可將紫翠鐲那麼重要的信物贈予他人!”
“重要的信物?那鐲子有何不同?”冰配合著曹澈,急切的問道。
曹瀚嘆息一聲,“紫翠鐲是曹家世代傳與長媳的信物,你實不該贈予安小媛的。”
雖然已從瑾王口中得知紫翠鐲的重要性,冰還是不得不在此刻露出剛剛知曉此事所該有的錯愕後悔的表情,喃喃道:“我不知道……”錯愕是假,後悔卻是真的,她要是早知道紫翠鐲的重要性,又怎麼可能送給安小媛呢!一個不經意的錯誤卻導致了幾乎讓她難以承受的後果,後悔又能挽回什麼呢?
“你記不得從前的事,不怪你。”曹瀚從袖中取出紫翠鐲,朝她遞出了大掌,“來,我爲你戴上。”
“等等!”曹澈出言阻攔,難得一臉嚴肅慎重的說道:“皇兄,可否將紫翠鐲給我看看!”
華太妃早已坐立難安,見瑾王似是又瞧出了紫翠鐲有不妥之處,更是忐忑。
冰看在眼裡,凝眸時只餘冰冷的寒意,她給過太妃機會,是她不懂得珍惜,那就別怪她心狠。
“怎麼?著鐲子難道也有不妥之處?”曹瀚細看了紫翠鐲一眼,發覺鐲子似乎變得較之以前更爲瑩潤光亮了,他將紫翠鐲遞給曹澈,皺眉道:“你仔細看看,到底有何不妥。”著鐲子可是祖上傳下的,可容不得有絲毫閃失。
“無礙,只是被塗了閩釩液,用清水浸泡三天就好。”
“閩釩液又是何物?”
“露樨香、閩釩液都是西嶺瑤家獨有的秘藥,露樨香催人情慾,閩釩液則令人產生輕微幻象,分開來使用效力都不大,但若是有人身中黎儂便會對佩戴被閩釩液侵蝕之物的人生出幻象,將其看作是心中所想之人……皇兄,宮裡怎會有人有這些瑤家的秘藥?安小媛是西嶺瑤家人?”
“太妃,您這是怎麼了?是不是身子不適?”冰狀似關心的詢問驚慌已露的華太妃,在曹瀚看不到的角度,衝太妃露出嘲弄的笑。
“你……”華太妃心裡又驚又恐,這才明白這一回合自己敗象已露,瑾王的每一句話看似平淡無奇,卻是句句直指要害,只要去查查這宮裡誰和西嶺瑤家有關聯,她就必敗無疑……
“朕若是記得沒錯,太妃的母家就是西嶺瑤家吧!”
曹瀚輕輕一句話驚的華太妃失手打了桌上的骨瓷杯,濺了一身的茶水她也顧不得擦拭,強撐著冷靜道:“皇上此言何意?”她未曾料到皇上竟將她的出身記得如此詳實。
“太妃心知肚明。”
“本宮不明白,還請皇上直言。”
曹瀚一聲冷哼,“來人!太妃累了,送回榮喜宮靜養,無朕的旨意不得隨意外出。”
這就算完了?冰掩不住失望的與曹澈對望一眼,心裡暗自苦笑,她還以爲事實揭露的那一刻太妃會得到極爲嚴厲的懲罰,誰知他卻只是將她幽禁在榮喜宮內……
想想也是無可奈何,大概之前毛大同的話多少影響了他的決定,雖然沒有確實的證據證明太妃就是他的生母,他心裡必定還是存了疑慮,難以對太妃下重手啊!
“夜深了,澈,你一路趕回來也累了,不如就在你原先的景陽宮裡歇一夜吧!”好好的中秋佳節不想卻變成了這樣,這麼一鬧,他哪裡還有心情賞月談天?
“也好,那臣弟告退。”曹澈臨走之時不忘丟給冰一個警告的眼神才轉身離去。
曹瀚面帶倦色,凝神望著面帶怨怒的冰,沉聲道:“安小媛已被押入宮人斜,如何處置她就由你來決定吧!”
冰的表情微微起了變化,安小媛心思單純,此事前前後後一定都是華太妃從中作梗,她很可能也只是個無辜的受害者罷了。他不去處置華太妃,卻將安小媛扔到宮人斜,這也太離譜了吧!
“若妍,你是如何不驚動清陽宮裡的奴才獨自來到御花園的?”
“我就這麼走出來的,他們只顧說笑,並未看見。我本想給你一個驚喜,卻沒想到等著我的卻是個讓我心寒的驚嚇。”
曹瀚微赧,“你可曾將事情的始末都看了個清楚?”
“沒有,我看不下去。”冰心裡犯疑,她只看見他將安小媛壓在桌上便再也看不下去,失去理智的央求瑾王帶她離開,難道後續的發展並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樣?
“既然看不下去,爲何不阻止?你心裡就如此不信我?”曹瀚深切的感激那陣適時吹來的清風,讓他沒有鑄下大錯,卻又爲她的不信任和怯懦而心懷憤然。
“我……”是啊!當時她爲什麼不去阻止呢?爲什麼每次都是退卻?爲什麼在感情的世界裡她總是懦弱到連自己都覺得可恥的地步?
“我沒碰她。”
冰動容了,雖然只是簡單的一句話,沒有更花哨的語言,沒有更明顯的感情流露,但冰還是從他黯淡的眸光中真切的感受到她傷了他的心……
這樣的專情天底下能做到的男人又有幾個?更何況他還是帝王……
“對不起……”聲音裡摻了哽咽,染上水光的眸中滿含歉意,她不顧一切的投入他的懷中,聆聽他沉穩的心跳,感受他軀體的溫暖。
他的身上還留有露樨香的香氣,她卻絲毫不以爲意,口中一遍遍的說著“對不起”,彷彿是在傾訴對他的歉疚,又像是在徹底釋放自己的自卑。
曹瀚嘆息,伸臂圈緊了她微微發顫的柔弱,感嘆道:“我願用此生的一切來換取與你的執手偕老,你可信我?”
“我信你!我信你!”冰連聲說道,雖是承諾,但他的話太過悲慼,讓她隱隱生出些不詳的預感,但執手偕老一詞深深撼動了她的心,讓她立即拋卻了那不詳的預感,前生今世,她彷彿一直等待的便是這一句承諾,等待的便是對她作出這個承諾的人,如今,她終於等到了……
冰埋首在他胸前,感動的淚宛若最晶瑩剔透的寶石,源源不絕的自她眼角滑落,浸溼了他的衣襟,涼涼的貼著她的臉,卻是另一層不同的感受,得到的感動與害怕失去的恐懼詭異的並存著,她明白自己只是個替身,她的幸福構建在高高的雲端,一旦身份敗露,那麼從雲端跌落的她則必死無疑……
而關係到她未來命運的把柄卻已牢牢的握在瑾王手上,現在她對他還有用,他又以爲她與他合作的目的是爲了離開瀚,或許他暫時還不會將她怎樣,但若是有朝一日他發覺自己騙了他……後果不堪設想啊!
想到這裡,冰不由得陣陣膽寒,更是貼緊了他健壯的身子,彷彿想要從他身上汲取支撐她繼續與瑾王周旋下去的勇氣。
曹瀚輕撫著她的一頭青發,這親暱的動作成功的淡化了她心頭的恐懼,也給予她對未來的信心,心神漸安的冰睏意襲身,始終未曾擡頭的她自然沒有發現他眼中那抹綻露的詭異光芒……
多少年沒有再踏足景陽宮了?十三歲中秋過後他便頂著瑾王的頭銜離宮開府另居,再沒來過這裡,這裡可有改變?
曹澈緩步走入洞開的景陽宮院門,一草一木,一花一樹彷彿還都是昨日剛離開時的模樣,未曾有絲毫的改變,甚至就連恭候在主殿門外的內監宮女都是他熟識的面孔,皇兄真是有心了……
十多年歲月轉眼即逝,改變的似乎只是他的心境,變得更加深藏不露、老練沉穩,他不再是那個卑微的只一心想要得到太后疼愛的可憐孩子,他看透了世情的冷暖陰暗,怨恨與不敢逼迫著他不擇手段的一步步壯大自己,不是想要得到更多,只爲了毀滅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