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夕照不由自主的走到摩音身旁,眼睛里煥發著異樣光澤。
“君語微又回季淵身邊了。”
摩音一眨不眨的盯著溫夕照,心里想著,原來一個人眼睛里的光芒居然可以在瞬間熄滅。
盡管溫夕照的心已經碎裂成一片又一片,可他依然很平靜,“你來就是想告訴我這個?”
摩音不可置否的笑了笑,“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一直待在沉淵界,一直留在黑暗之淵?”
溫夕照長嘆了一聲,“我還有希望嗎?”
“希望從來都要靠自己爭取。”摩音看了看他,“你愛美人,我愛江山,我們各取所需,是最佳合作伙伴。”
溫夕照淡淡一笑,“我的十萬幽魔,已經被化成灰燼。你找我合作,怕是找錯了人。”
“那些幽魔,我從來都沒放在眼里。”摩音指著自己的頭,笑道:“我看中的,是你這里。”
“我才智有限,只怕你要失望了。”溫夕照擺明了不愿多談。
因為摩音的到來,常年無光的黑暗之淵,被沉淵界的侍衛用靈石照亮。大概是在黑暗之淵待得太久,關押在這里的犯人,一個個面如死灰,沒有任何表情。
摩音指著一個方向,“你看看他們。”
溫夕照轉過頭,透過鐵欄,看著那一張張麻木的臉。
摩音說:“在這里關上一萬年以后,你也會變得跟他們一樣,雖然活著,卻也跟行尸走肉沒什么區別。其實,這些人也沒犯過什么大錯,他們也只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員,這世界本就弱肉強食,誰也沒有比誰更善良。只不過,他們阻擋了某些人的路,違背了他們的意愿,所以才被關押進來。”
盡管摩音巧舌如簧,溫夕照依然不發一言,因為他心里明白,他跟這些人不一樣,他有人可念,有回憶可追。
一個人心里中有情,怎會成為行尸走肉?
他閉上眼睛,想起了心中念了萬千次的那個人:她的眼珠子非常黑亮,就像一顆泛著光澤的黑珍珠;她的睫毛很長,會像扇子一樣扇動,眨眼之間就有了個鬼主意;她的鼻梁處有顆俏皮的小小黑痣,令人過目不忘;她的嘴唇總是微微翹起,在她忘了該怎么笑的那段日子里,溫夕照的心也同樣碎了一地。
她是那樣溫柔的女子,總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因為她得到過許多的愛,也總想把愛分享給別人。她比陽光更加燦爛,比鮮花更加嬌媚。
溫夕照低下頭,眼角滲出一顆水珠,他將她深刻在心上卻又不能把她占為己有;他曾想將她忘記,然后娶妻生子,平凡一生,可命運卻又讓他們有了短暫的交集。
他很幸運,終究有過片刻的時光將她擁在懷中。可他又很不幸,因為他從來不是她心里想要的那個人。
今時今日,溫夕照也不知道,是什么讓他陷入這般境地,是人心的涼薄,還是命運的無情。
摩音嘆氣,拍拍他的肩膀,“魔族已經拖了幾百年不肯投降,我父親很是頭疼。你知道魔族為什么不肯投降嗎?因為魔族太子霖幽是我的好朋友。我告訴魔王,只要他能跟我合作,將來,我可以跟他共享人族的資源。唉,溫兄你不覺得奇怪嗎?我們神族本領高強,卻處處要為人族的利益讓步。”
溫夕照淡淡的道:“神族的靈力,來源于人族,只有人族繁衍生息,安寧富貴,神族才會越來越昌盛。”
“可神族昌盛與你我何干?重重天規壓在頭上,神族不過是比黑暗之淵更廣闊的牢籠罷了。溫兄你貴為神族,卻連心儀的女子都得不到。而我貴為神王太子,卻也要處處看人臉色,這樣的昌盛,是你想要的嗎?”
溫夕照搖搖頭,“不管他們怎么待我,我終究是個神族。我不會與魔族勾結,做出傷害神族利益的事,這是我的底線。”
摩音目光沉沉,“我今天來,不是為了聽你說教,你連自己想要的女人都得不到,你也不夠資格對我說教。沒有你,我遲早也是神族的主人,我想要的一切都能得到,只是需要一些時間罷了。好好考慮,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可以派人來找我。”
摩音說完便拂袖離去。
好不容易有了微弱光亮,這地方又重新陷入了無窮無盡的黑暗。
黑暗中,仿佛有人在嘆息,盡管他們表面上心如死灰,可內心依然存著希望。溫夕照忽然對這些人的過往,產生了興致,他們到底是犯了什么錯,才會被關進黑暗之淵。
過了一會兒,溫夕照的耳朵里,重新響起了摩音的話。
世間對錯,是否真的黑白分明,溫夕照雖然遺憾,卻從未覺得自己做錯半步,他想起了季淵,那個人不過是比他擁有了更好的出生,才能有幸陪伴在她身旁,擁有她卻不夠珍惜。
溫夕照有些開始擔心,萬一下次季淵再讓君語微哭泣,而他卻呆在這個鞭長莫及的地方,不能替君語微拭淚,該如何是好。
人在犯錯之前,從會為自己想好理由開脫罪責。
在這一刻,無數藥方在溫夕照的腦海里在飛速轉動。他雖未答應與摩音合作,心里卻有了殺死季淵的千萬種方法。
摩音拜訪過沉淵界以后,沒多久,一直拖著不肯投降的魔族終于向神族低頭,愿意與神族簽訂協議,讓神魔兩族共享千萬年的太平。
人人都知道,千萬年太平,這是不可能的,兩族之間,終有一日要流血,只是有了這一紙保障,流血的那太難,總會來得遲些。
魔族送來了降書和貢品,帶走了霖幽。
魔王宮內,霖深看著兒子,“這幾百年,委屈你留在神族,可有恨過為父?”
霖幽搖頭,“摩音是我朋友,神族待我很好。”
“摩音待你好,也是因為有所求。”魔王冷冷的道:“神族欺辱我魔族數萬良民,殺死我魔族十萬精兵,這筆賬我遲早要向他們討回來的。”
魔族給神族遞來降書,神族上下為了慶祝此事,決定舉行一次宴席,酒樂不斷,連續慶祝三天。
宴會舉行以前,九微神族發生了一件小事。
當時,君語微和季淵正在商量著哪一種花釀酒最好喝,忽然間,侍女上前稟報,“主子,沉淵界有人求見。”
君語微一喜,連忙站起來問:“溫夕照終于自由了?”
侍女搖頭,“來的是個女子,自稱溫弦之妻,有要事求見公主。”
“是溫夕照的母親,她來找我做什么?”君語微蹙眉,沒由來的,她心里忽然很慌,難道是溫夕照出了什么事?她看了季淵一眼,如今她有了重心骨,凡是都會求助季淵。
季淵攬著她的肩膀,安慰道:“別瞎擔心了,先把人帶上來,問問就知道了。”
季淵一邊安慰君語微,一邊向侍女頷首。
君語微再度向季淵解釋,“我真的只是把他當做自己的親弟弟。他會一直在我心上,可我卻只能與你廝守一生,你能明白這種感覺嗎?我并非......并非是貪心,他若安好,我可以一輩子不見他。可他若過的不好,我就會很著急。”
季淵輕笑了一聲,唉,君語微這是一直記著他說過的話。“傻瓜,人在生氣的時候,總是會口不擇言,你無需一直謹記在心。你當時字字如刀,刻在我心上,我完全找不到話來回擊,而溫夕照是你唯一的軟肋。是我不好,不夠君子,專往你軟肋處戳。”
君語微愛慘了季淵想道歉卻又不肯放下驕傲的模樣。
他措辭謹慎,自己不肯吃虧,也不愿讓她吃半句虧。
君語微湊過去,往季淵臉上親了一口。
“咳......”
一聲咳嗽,打斷了兩個人的親密。
君語微轉頭一看,只見侍女已經領了一個眉目如黛,朱唇似火的艷麗女子走了進來,那女子停下,屈身向君語微行禮。君語微看著眼前這位容貌艷俗的女子,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賤妾舞幽,是沉淵界溫弦的妻子,也是溫夕照的母親。”
這番話,打斷了君語微的出神,她之前想著,若是見了溫夕照的母親,該喚對方一聲“伯母”,可是見了真人以后,君語微再也喚不出口,只能訕笑著,喚一聲“溫夫人”。
“公主,您長得可真漂亮。”舞幽一直舍不得移開留在君語微臉上的目光,她無論如何都不敢想,自己生的兒子,差點跟這個高貴的女子成了親。
君語微一直被盯著,有些尷尬,只好免去寒暄,迅速進入主題,“溫夕照怎么樣了?”
舞幽終于想起了前來此處的目的,哇的一聲,就坐在哭了出來。
君語微和季淵對視了一眼,越發覺得尷尬。
最后還是君語微有些著急,忙問:“您別急著哭啊,溫夕照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兒子......我兒子快死了,善良的公主殿下,求您看在他曾與你有過一段婚約的份上,救我兒子一命吧。”舞幽沒正形的攤坐在地上,一邊哭,一邊拍著大腿。
“神王殿下有旨,讓溫夕照好好的待在沉淵界思過,誰敢違抗神王殿下的命令,跑去沉淵界傷人?”君語微猛的站起來,仿佛要立刻與人打架,要替溫夕照除了這口惡氣。
舞幽哭得一抽一抽的,“沒人傷他,是他自己不想活了,這個狠心的孩子,他要丟下父母一個人走啊!”
君語微忽然頓住了,不知該如何回答,作何表情,有何反應。
因為她也曾失去過生存的意志,更了解溫夕照不想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