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想不到日常摩擦, 竟真的給狗招來了殺身之禍,這句李澄舟的無心之言更引來白瑜心中一陣嘆息。
蘭花谷雖是齊心救治世人之地,也避不開是非。原來人心, 便是最大的是非。
杜知倩將頭抬向白瑜, 眼神堅定, 卻絲毫不給人以壓迫感, 問道, “那白姑娘接下來具體打算做什么?可想清楚?”
白瑜接過杜知倩茶水,一如剛才,依然冷著臉, 說道,“無論這狗是死是活, 必須有人來做個交待。”
李澄舟旁觀許久, 臉色稍動, 但也沒再說什么。
杜知倩沒有白瑜那樣的人狗情深的經歷,從理智上來說, 自然覺得大動干戈還是太莽撞,然而人之一生,珍重之物被人這般謀害,自然心有痛惜,所以杜知倩也沒打算勸。
李澄舟長衫下擺輕動, 姿勢如如月光照流水樣自然, 袖口處有云雯疊影, 向其他人微笑示意。他雖與杜知倩同入蘭花谷, 然而之前只耳聞過白瑜, 所以并不相熟。
眼見白瑜鬢邊插著一支駐釵,臉色有些僵硬, 雖面如芙蓉柳似眉,已是芙蓉慘朵柳枯敗場景。
“李公子能來援助我,我實在是受寵若驚。”不覺間,白瑜心情已好很多,神色言談舉止依是蘭花谷弟子風度。
“白姑娘客氣了,不過這事想半成還得需要人幫忙。”李澄舟回應道。
轉眼將目光轉向杜知倩,“這次,你想幫白姑娘吧,竟比尋常人還多了一雙敏銳的目光,發現白姑娘這有事。”
杜知倩在一旁思附著,也是隨之一笑,“來都來了,自然想知道這事結局。”在庭園中笑猶如春花,令人心中一暖。
他們三人于是又到狗窩旁,細細探看狗的情況,李澄舟一見這狗模樣,神色不由得一稟,白瑜又給這狗喂了點湯藥,不知覺間,已過了午時。
大黃漸漸的可以虛弱地睜開眼來,已經不再是剛才那般死去的模樣,三人頓是一喜。
白瑜此刻心情,也是和剛剛大不相同,掃除了氣憤咬牙之后,自然也就多了一分冷靜理智。
現下白瑜瞳孔微微一縮,沉聲道:“你當是李澄舟?”
“我就是。”澄舟語罷,一旁的杜知倩緩過神來,原來二人幾日后就要各自代表門派上場,所以今日白瑜竟是起了比試之意。
白瑜笑道:“那好得很,我正想著哪里找你,想在大會前一試高低,沒想到你自己送上門來。”
李澄舟自知這等行為無意破壞規矩,然而點到即止,又有何妨,當下做了一個“請”的禮式,道:“那李某就請白姑娘賜教。”
白瑜一咬牙,喝道:“看招!”巨掌一出,仿佛能夠遮天蔽日,李澄舟一看,心道:“還有兩下子,不過……”他退身一收,雙手擊退了白瑜的手!
白瑜豈是這般就罷休的人,嘴角一揚,手上再發一股勁力,澄舟何等機敏之人,自然利用著巧勁,把他退后的慣性給緩了下來,同時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調整身形,幾步就穩住了身形。
幾個招式下來,澄舟只守不攻,對手白瑜已然有些吃消不下,未待多的動作,已經拱手服輸道“今日與你一會,才知我眼淺力低,有眼不識泰山,是我輸了。”
“白姑娘客氣,適才不過一些切磋,又何來輸贏之說。”李澄舟爽朗大方應道,不覺間又贏得白瑜好感。
這時有侍女入門提議道,“現下該是吃午飯時刻,小姐公子先吃好午飯再來談這件事吧。”
杜知倩見白瑜點點頭,一會兒就有食物依次被人送上來。
李澄舟微微怔一下,含笑道:“當下我們邊吃菜邊聊吧……”
杜知倩皺一下眉道:“吃菜聊這個挺傷風景的,我們還是不聊這些為好。”
白瑜覺得這話也對,所以提議到,三人坐下來聊聊其他的就行,顯得不那么拘束。
蘭花谷掌灶師傅的手藝好,從燒鴨燒豬到爆炒涮溜,無所不精,尤其出名的是“水晶肘子”、“蒜泥白肉”,堪稱雙絕,百吃不厭。白瑜特地吩咐下人點菜時,這些菜品絕不落下。
李澄舟任由月白寬袖長褙子松松敞著,說道,“今日我們三人同聚一桌也是有緣,我當先浮一大白。”
說完,酒入喉嚨,杯已空。其他人不多勸阻,三三兩兩的就這黃酒喝起來。
不知不覺中杜知倩竟聊起自己以前居住的小鎮,小鎮旁的江岸很寬,橘樹沿江而栽,深秋時節,橙紅橘綠,初春時節綠林叢中,一江順流,幾只白鷺劃水而過,饒是一道風景。
“知倩,這是要回家采橘嗎?”李澄舟眼里一抹促狹。
杜知倩也不反駁,一本正經接過話,“待金秋谷香,我回家采橘,也不失為一樁樂趣。不過你們青山派是沒有這么好的橘林吧。”
惹的白瑜怔怔向李澄舟望去,李澄舟只好如實以告,青山派名如其派,青山深林,不見果樹。
白瑜有些遺憾,這青山派也太過寫實,竟是未有果樹的,而這話題由來者杜知倩只是微笑旁觀。
杜知倩見白瑜聽得津津有味,有些惋惜自己竟是未曾出谷,連忙安慰白瑜。
卻無意瞥到李澄舟一直注視著她,杜知倩不禁開口問道,“澄舟,你行走多年,可否為白姑娘說下谷外趣事?”
李澄舟只是笑笑,溫潤如水的嗓音說著自己不過俗人,哪會記得什么風雅事,故念出一道詞來,十年湖海,問歸囊,除是一肩風月……
惹的白瑜不禁多看了他幾眼,詞極放蕩不羈,人偏又這般風雅溫和,臉上已泛起紅暈。
杜知倩自然是不曾放過幽微難明的氣氛,她垂眸信手拈起碟子里的一只櫻桃,放入嘴中,甜中還藏著一絲酸。
待上來一道酸菜魚,杜知倩將筷子伸向魚頭時,冷不防的被白瑜喊住。
“原來杜姑娘之前曾是個千金小姐,吃魚是先吃魚頭的。”白瑜說道。
杜知倩美目一流轉,自然懂白瑜言詞之意,故而笑道,“白姑娘冰雪聰明,一道菜就試了我生活習俗,千金小姐也談不上,不過一富裕人家。”
三人午膳也吃的差不多,李澄舟見此說要給大家講個故事。
這故事也算是民間故事一掛,一個書生帶著書童上京趕考,由于想避人耳目,不被人看上身上帶著的錢財,所以故意喬裝打扮了一番,裝成家道中落樣子。
不巧有天在一破廟歇息,一群山上匪宼劫了這兩人上山。山大王說留個買路錢就可走,然而貪財的書生豈會同意這一點,自然死咬自己無錢。
山大王豈會細膩這等事,自然將他倆關在柴房,待兩人餓的受不了,送去一條魚,山大王就在窗外窺探。當書生提筷吃起魚時,土大王破門而入,指出書生是富人而非窮人,那書生仍舊不肯承認,山大王笑道:不用狡辯了,我們看見你第一筷子夾向魚頭!只有富人吃魚才把第一筷子夾向魚頭,窮人往往先夾魚背脊肉吃!
杜知倩聽到此,笑著將這故事末一段緣由說清,“魚之一餐,窮人吃肉富人吃味,所以白瑜才說我是千金小姐。”
白瑜淺笑安然,開口道,“確實如此。”眼角卻止不住往李澄舟身上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