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蘭花大會再重開時, 其他門派借住于此的女弟子們紛紛離去,澤蘭苑就只有杜知倩一個人。她還在回顧昨晚那一幕,接下來該如何面對李澄舟?
然而多思費時, 既然現下谷中人俱數趕往比武處, 那么不就趁這個時機再探禁地嗎?
說做就做, 杜知倩將昨日那身淡彩霞般的流仙裙換下, 除盡發飾, 稍微束發,微風里長發微揚,走出房門。
這禁地還是如之前一樣有醒目的符號, 這陣法又換了一個,是蘭花谷人發現有人誤闖換的?還是本就常換陣法?
杜知倩也不多想, 低頭緊了緊鞋, 氣沉丹田, 施出輕功,如脫弦之箭, 瞬息間已到了這瀑布前。
這瀑布還是那瀑布,周圍景象卻有些荒涼,杜知倩機敏的查看周圍動靜,鼻子竟然聞到了血腥味。
是有人受傷了?
她想到了那個怪老頭,莫非他因著脾氣太大, 抑或擁有稀世秘密, 被人謀害于此處?不管怎么猜想, 這個怪老頭當初也沒怎么為難自己, 還是有些擔心他的安危。
杜知倩四處尋覓, 幾經周折在茅舍里,發現死去不久的尸體, 正是那個怪老頭。
她不知為何這個怪老頭橫死茅舍,站在原地征愣許久,也許是初次遇到這種情形,莫名感到絕望。
生如煙火,剎那芳華。她突然想到李澄舟,李澄舟拿蕭家當恩人,蕭家無后報仇,他也是感知到了生命的無常,還有一些不可言說的執念嗎?
杜知倩也不再猶豫,將那老頭身子拖下來,意圖挖坑埋地建墳,也不枉相識一場。
突的,那怪老頭身上竟掉落一封信,落在地上。杜知倩拾起信,低頭細細讀信。
原來這老頭與蘭花谷許白樺淵源頗深,曾是同門師兄弟,他被前任掌門發現他暗地在研究些毒,藥,判定為違反門規。
如果直接將他逐出師門,會危害武林,門規鐵律不許師門相殘,所以前任掌門關他在蘭花谷禁地。
這個禁地,除了掌門誰也不得進。
這個怪老頭在信中還寫道,許師弟對他不錯,他自覺活的太久,不想再存活于人士,才服藥自殺。
唯一耿耿于懷的事,就是當年師傅斷定他為非作歹,私,研毒藥。那毒,藥不是其他,恰是百毒芹。
杜知倩讀到這里,手一顫,心驚肉跳正了正信,低頭繼續看下去。
百毒芹由來與外界有出入。實際上,它不是中原本土之物,也不是純外來物,而是他細心栽育改善過的東西。這種藥對于修煉武功奇效。
他留谷多年還有個原因,此藥害得蕭家滅門,所以他探索十年,只為找到百毒芹解藥,還有對付百毒芹修的奇功。
如今他心愿已了,全部寫在一本秘籍中。
讀到此,杜知倩表情安然,眼神寧澈細品著字,細嫩的手指摩挲著秘籍。
這封信明顯被人撕扯,沒有后半截內容。杜知倩放下信,想找到所謂的秘籍,又在他周邊一陣翻找,還是無果。
這封絕筆信出自肺腑之言,給杜知倩帶來不少百毒芹相關的消息。死者為大,現下杜知倩先安頓好對方尸首比較適宜。
等杜知倩一陣忙活,挖崛好土后,一切被收拾的干凈。她走回茅舍時,看見竹簍平放在門邊,心內生疑,過去揭開一看,竟是熱騰騰的一簍飯菜。
飯菜看起來可口美味,杜知倩后知后覺要用早膳。
心想,看樣子這房子還是專供那怪老頭所用,外面人估計是尚未知道那怪老頭已死,自己無意踏足于此,不想得來一頓飯菜吃,想來哭笑不得,拿著那小簍回屋享用。
之前尚未察覺,杜知倩左顧右盼,發現這茅舍雖然簡單,擺設很奇怪,比如有一張銅鏡對著床,是風水大忌。
杜知倩走過去,拿起這銅鏡,銅鏡樣式有點古怪。她仔細一瞧,背后暗格,手在暗格中探查,從背面暗格中直接找到所謂的秘籍。
杜知倩吃完飯菜,拿起秘籍,就離開了禁地。她走過一片松樹林,松針鋪滿了整個地上,踩上去有些軟,四周寂靜而安寧。一路也沒什么人,她正暗暗覺得幸運不過,未料有聲音喊住了她。
“杜姑娘,原來你在這,讓我一通好找。”話語低啞,有些疲憊而熟悉。
杜知倩轉過身來,說話者正是張似海,有些遲疑道,“谷中各類人馬都去看熱鬧了,你怎么不去?到來找我干嘛?”
四周不時傳來蟈蟈的叫聲,夾雜在兩個人對話間。
張似海聞言笑道,“還記得大黃中毒案嗎?這毒手是找到了。”
“誰?”迎上他的目光,一瞬間腦海閃現無數蘭花谷人面孔,然而一個都無法讓杜知倩確定下來。
杜知倩又補充道,“快來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許谷主。”話語似有幸災樂禍的快感。
“他?看來我猜的沒錯。”杜知倩平靜答道,腦海里串起了所有的事。
張似海有點驚訝她的表現,忍不住問道:“你之前猜到了,真是冰雪聰明。”
“猜到了,”杜知倩臉色淡然,隨后望向張似海,“他露出太多馬腳,想不到他都難,何況他還殺死了他的師兄。暗地壞事做盡,白天還是開著醫館,是武林里一等一的大善人,真是名利雙收。”
張似海沉默了會,開口說道,“我當日是無意看見下毒的人背影,本來不敢相信的,幾經波折才確認無誤。可惜我們拿不出證據,不然也不會讓他逍遙法外。。”
杜知倩眼睛閃爍笑問,“也許我們可以等待時機?”
“也好,此事說來話長,我們先到比武場。”張似海點點頭。
杜知倩回道:“好,邊走邊聊。”
原來張似海查知此事后,實在不好對門派內的人開口聊這事,覺得當日比武她頗有風范,找她商議。
他急急找了一圈,湊巧在此處遇到。
杜知倩尋思,稍后得空再與白瑜說為好,現下眾人心思都放蘭花大會決戰上,還是不要提太多為好。她才抬頭,撞見張似海好奇的目光。
“杜姑娘剛剛一直在沉默,好像有心事?”張似海開口問道,他回神一直注視不妥,才找了個理由。
“也沒什么,我們不是要去看比試嗎?在想誰輸誰贏呢?”杜知倩笑著咧開嘴,溫和而收斂。
張似海聽得她話,眸光似乎冷了冷,“還記得許谷主的宴會嗎?”
那日宴會發生過雜七雜八的事,有人當堂爭執,堂前獻舞,有人初次結識,一比輕功,更有人暗論武林,當眾賞畫……
也不知他意在哪處,不過切以利弊而論,自然簡單,杜知倩淺笑以待,“張少俠說的是谷主設宴的用意?”
“杜姑娘冰雪聰明。”
杜知倩點點頭,哪平白受她夸贊,心思脈絡豈能不理,念及張似海身份,“看這意思,天山派是要插手?”
“這可說不定。”張似海沒有直言,隱晦了透露出天山派對大會的重視。
杜知倩本來陰郁的心情,突然好多了,有種被信任的感覺。
兩人素來習武,雖然邊走邊聊,步伐也比常人要快上一大截,很快到了大會現場。
她不禁也起了心思,“若我他日名揚天下,也要往這大會擂臺上一站,論武英雄好漢。”
話語比腦子轉的要快,脫口而出,旁邊張似海也聽到這狂妄之語,“杜姑娘想法挺新穎的,這是要當武林盟主嗎?”
“武林盟主難不成被人欽定?就算被欽定,我嫁給武林盟主豈不是也好,這樣的比試怎么就不許其他人參與了?”杜知倩眸子里閃動著信任的光芒,堅定的說著。
看著她的笑,張似海不禁倒抽一口冷氣,這女子如果不是在開玩笑,便是起了心思。他還在想莫若自己去試一試當武林盟主,剛想到盟主如何聲名遠播,渾身一震,他被萍水相逢的姑娘干擾思緒。
張似海微微愕然,搖了搖頭,將目光重新移到大會的臺上,定定望向前方。癡迷練武的他,人生哪需要放下多的東西。
今日是蘭花大會的第二場,李澄舟與葉說的重要一輪。按理來說,這一場應該早該打,葉說遲遲不來,李澄舟一人立在臺上已經許久。他一身潔白的袍子,遠遠看去,真是白衣勝雪,衣白不沾塵。
雖然杜知倩等人來的遲,也沒錯過。此刻即使是她,也看出李澄舟臉色不好,不時皺眉。
張似海聽到四周雜七雜八的議論,渾身坐不住,轉頭對杜知倩:“杜姑娘,此戰誰會贏?”
“李公子身體無故抱恙,久戰必然會輸,葉公子遲遲不來,定是有事耽誤。二人都難有十足把握,這還得比試的掌控者把握時機。”杜知倩慢條斯理,冷靜分析現狀。
兩人的目光移到臺高處的賈掌柜,此刻他臉色發黑,正懊惱出現這等煞風景的場面,不時吩咐手下越過人群辦事。
臺下不滿的聲音愈來愈多,賈掌柜再也賠不下臉面,對此等場景無動于衷。
此刻他站起身,踏步走到臺前,“諸位靜一靜,我已經派人去請葉說。大會有大會的規矩,諸位不能干等。若是一柱香時間,他再不來,那此次就判李澄舟李少俠贏,諸位可有異議?”
臺上另二人依然端坐于上方,神情如初,并未直接參與,這也許是大俠們的通性,要沉的住氣。
這說法對看客有個交待,至于異議嘛,那可真說不好。
世人只知蘭花谷谷主兄弟情義,因蕭家滅門而禁藥,卻不知這藥源頭出處在這蘭花谷。但要將事情枝節抹去,輿論變化可以說是大變。
至于杜知倩自己,當日也曾被人只言片語而誤傷了少年,壞人反而逃之夭夭。
一柱香的時間,說快也快,燃到末梢,葉說還是未來,這李澄舟無疑就為青山派贏下這關鍵一局。
待賈掌柜宣布勝利后,場下一片沸騰,李澄舟更是被他同來的師弟師妹們所簇擁歡呼。
“這一場好沒意思,青山派就這么輕輕松松贏了。”張似海對這場索然無味到極點的場景,轉身就走。
杜知倩跟上前來,溫婉一笑,低聲問道,“你們天山派是看來沒在背后搞小動作,怎么就失望了?若是靜心算計一場,失望才正常吧。”
張似海揉著眉心,“那你大概不知葉說的劍是哪個門派鍛造的?”
杜知倩一愣,名門正派的糾葛果然哪是她這樣門外人可以窺知,李澄舟既然贏,那他也得償所愿。
杜知倩一臉嚴肅,突然向張似海開口:“其實我有件事,一直沒告訴你。”
張似海聽她說后,眉毛微皺,“有什么事嗎?”
“你一直在我耳旁念叨槐花美人的事,”杜知倩頓了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娘就是槐花美人。”
張似海聽后,驚喜說道:“那你是想要和我回天山派嗎?”
杜知倩搖搖頭,微笑不語。
“你是天山派的后人,流浪江湖定然不妥,先前遲遲未說,此刻說了為何還是不愿回天山派?”張似海疑問道。
杜知倩深呼了口氣,說道:“想要瞞住這世間秘密,定然要撒無數謊言去圓才行。如今蘭花大會結束了,你差不多該離開這里,思來想去,不如直接告訴你。”
張似海嘆口氣,說:“我懂了。”
兩人邊走邊聊,不一會兒,張似海送她到澤蘭苑。
此時正值中午,遠際稍微偏紅,天空還很清朗,忽然下了綿綿細雨。杜知倩邀他到廊下避雨,等雨晴了再走。
張似海看著廊外的雨,雨珠低落在房梁,還有石頭,花朵上,怔怔發愣。他抬頭看向天空,鉛云低垂,只有無盡的雨滴,順著檐角低落,掉在他手上。
“張少俠是有什么心事嗎?”杜知倩不解的問道。
張似海笑了笑,說道:“我是有心事,你想當我的朋友?”
杜知倩點點頭,說道:“若是方便的話,可以進屋細說。”
張似海入屋就坐后,就跟她開始細細說原委。原來張似海此次前來蘭花谷,本意是想與李澄舟再比高下,順便找回掌門的孫女。
這兩件事,他無論完成哪一樣,也不算白走一趟。
誰知道李澄舟對比武之事毫無興趣,對他說他若覺得他武藝超群,就說他勝過李澄舟就行。張似海被氣的夠嗆,只當是李澄舟在逃避。
誰知道他在蘭花大會上,看到李澄舟驚人武藝,終究還是明白了他確實比不過李澄舟,這一點讓他感到挫敗。
“那掌門孫女的事就是與我相關了,你見我未說回去之意,頓時也左右為難。”杜知倩聽他說完后,下意識補充道。
張似海點點頭,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杜知倩一定沒有忘天山派掌門說的話,可是她既然不愿意來的天山,那是不是說明她有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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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似海坐在座椅上,心里忽然空蕩蕩的,那里什么也沒有,只有無邊的寂寥感。
原來,想去擁有一種東西,是需要勇氣的。
“天山派掌門畢竟是我外公,我還是認這個情分。若是解決了我的私事,我愿意隨你去天山見他一面。”杜知倩回道。
張似海面露喜意,說道:“要不你同我去找掌門,他說不定能幫忙解決。”
張似海的話點撥了杜知倩,她當下答應,說她要收整包裹,明天同他一道走。
此時雨漸漸停了,張似海站起身,對她說道:“明天我就來找杜姑娘,希望不要失約。”
“提前說好,臨時有了事,我可就去不成了。”杜知倩回道。
她見張似海有些為難之意,又笑著補充道:“山水總相逢,后會會有期,張少俠不要輕易悲觀為好。”
“也好。”
張似海走的老遠后,止住腳步,又回頭看向杜知倩,他就知道,他會忍不住回頭看。
明天,他就來找她。
杜知倩折騰一上午,整個人有些困乏,吃完午膳,她就去歇息。
她躺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還沒和白瑜說大黃的事,這幾個月的經歷,就像是做夢一般,真實而又虛幻。趁著現在稍稍有精神,她從袖中將那本秘籍取出來細看。
這全本是由畫構成,不像是武功秘籍,更像是街市上賣的小人書,若是一般人看見這本秘籍,早已如墜云端。
恰好杜知倩尤善繪畫,這畫中的區區繞繞,她難道不清楚嗎?
正當她仔細琢磨時刻,已有收獲,有人在敲門,“杜姑娘在嗎?少谷主有事來找你。”
杜知倩點點頭,就跟著來人單獨會一會蘭花谷少谷主許瀧了。許白樺對許瀧一手栽培,教了不少獨家本領和看人的法子,深得真傳。
然而,許瀧本人喜好自由,對歌舞美人之類最為熱衷,常常惹得許白樺對此有些無可奈何,曾經不止一次在私底下說起,他再這樣散漫下去,可就不會把谷主之位傳給他了。
許瀧對此不以為意,反嗆聲說他是獨子,怎么可能不接受蘭花谷。
父子二人素來不合,在蘭花谷是人盡皆知的事。
天色也不算早,許瀧找她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嗎?她對此猶豫不決。
等她邁步入屋后,只看到堂中還有兩個舞女正在陪他飲酒作樂,玩的不亦樂乎,讓她不禁皺了皺眉頭。蘭花大會何等大事,多是白瑜忙前忙后,幾乎沒看到他的蹤影。
他倒好,自己在此正是過得不亦樂乎。
“杜姑娘到了,怎么不說一聲?”許瀧見她到了后,收斂妝容,端坐著望向她,示意她就近坐下。
杜知倩頷首示意,坐下后,開口道:“不知道,少谷主現在來找我有什么事嗎?”
“蘭花大會在今天就結束了。我聽人說,杜姑娘明天就要走。我向來好客,絕沒有怠慢之意,是哪里做的不夠用心,為什么走的如此匆匆忙忙?”許瀧的話倒也直白,三言兩語就說明了自己挽留之意。
她微微一怔,笑道:“我在貴地叨擾了些時間,再呆下去,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所謂交情,重在有來有回,若是少谷主對我放的下心,下次路過我家門口,我定會好好招待你一番。”
這句話沒有說服許瀧,他隨即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氣:“杜姑娘如閑云野鶴一般,真叫人羨慕。”
“有嗎?”
“有,倘若我未來娘子有杜姑娘半分美貌,無雙輕功,我可就知足了。”許瀧一邊說,一邊凝視著她。
杜知倩把捏不住是玩笑話,還是其他,只是尷尬笑了笑,說著:“許公子說笑了。我娘給我許過婚事,再過些時候,就要嫁給他了。”
許瀧瞬間變的雪白,萬萬沒想到杜知倩會跟他說出這種話。
就在這么個尷尬點,他有些笑了笑,隨便找個話題,開口:“你跟青山派的弟子李澄舟走的還挺近的,不知道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有一天,我出門,在路邊遇到了一個受傷人,還倒在了我的面前,這個人就叫李澄舟。現在想想,還挺神奇的,我還未出江湖就救了這么一個赫赫有名的人物,后來初入江湖的時候,受了不少照顧。”
許瀧點點頭,再度開口道:“李少俠在江湖上是薄有名氣,杜姑娘能救下他,想來還是有一番本事。當日,在宴上,我看出杜姑娘身法奇特,有傳說中槐花美人的神韻。你認識她嗎?”
杜知倩當即冒了一絲冷汗,完全沒想到會有人當面跟她說起這四個字,槐花美人,也就是她的娘。這許瀧看起來像是不問江湖的富家子,實則內里見識一點也不少。
“杜姑娘,沒聽過槐花美人這個名號嗎?”
“聽過,但太難想象出具體姿容,想來定是艷絕一時。”杜知倩言不由衷的回道。
許瀧奇怪的看著她,好一會兒也笑了笑,說真是艷絕一時,是個不錯的女子,就讓其他人送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