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本來異常閑雜的追殺場景里,唯有那一地的血腥味,揮散不去。
杜知倩手中銀針一直在回收處理,但七七八八幾次折騰,已是所剩無幾,窮追也無益。
杜知倩仔細看看李澄舟傷口,“這傷口要快點包扎,澄舟你先不要動。”
李澄舟右肩滲著血絲,臉色已經有些慘白,看不出血色,看的杜知倩一陣心痛,撕了身上的衣衫給他包扎,止血。
澄舟見杜知倩愁眉不展,說些話吸引她注意力,“這傷我挨的住,知倩你可別太小看人。”
這傷是自己引起的!
杜知倩大腦空白了一瞬間,她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很多東西,又覺得那些東西想要忘卻,只知道自己越來越對這詭異的情形感到煩躁。
李澄舟知道杜知倩心有愧疚,只是在一旁拍拍肩,“你也別太難過,這些人是出了名的狠毒。”
李澄舟說完,又從袖中掏出金瘡藥給杜知倩,“這些是金瘡藥,應該對傷口有好處。”聲音溫柔敦厚中,充滿著關懷。
杜知倩忽然笑凝注著李澄舟,笑得很輕很輕,像燕子碉啾一般,微風細雨斜一般對他說:“澄舟,你還是這般心思細膩。”
李澄舟俊朗的眉,挺直的鼻梁,不染而朱的嘴唇,烏黑的頭發半束。“區區小事不足為奇,知倩待我還是太客氣。”此時正是深夏時節,樹林里有蟬聲嘶啞,依舊遮不住李澄舟醇厚好聽的嗓音。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李澄舟點點頭,手里卻展開那塊被自己撕的布條。布條樸實無奇,不過是黑布而已,然而布料之間卻大有區別。
然而關于這塊布,他什么也沒說。
夏日的天氣實在古怪,更何況在山中,兩人說話間大雨瓢潑,傾瀉而下,擊落在地面,兩人被淋地面變得濕漉漉的,李澄舟在前面探路,杜知倩也開始找一個山洞歇息避雨。
杜知倩等人尋得山洞歇下,山洞黝黑,需半彎腰入,進來后里面空間極遼闊,里面還有一池水,有著凌凌波光。
雖然外面還是大白天,然而里面沒有透多的光進來,兩人衣服淋濕,李澄舟掏出火折子,將山洞口一些枯木雜草收集起來,點火支架子烤起了衣服。
到了此刻,杜知倩看向李澄舟,眼神中不由得帶一點感動,在心中起伏不定。
李澄舟五官端正,模樣俊秀,雙眸常帶有一種若即若離感,繞是如此,更添了一份神秘感。
安妥差不多后,杜知倩好奇剛才的話題,“剛才你說預言?那是什么?”
李澄舟頓了下,“十八年前武林上有個天機老人仰觀天文,看視星斗,見東南方新出一星,長約數尺,與掃帚相似,明亮光彩,殺氣騰騰,直沖斗牛,萬里無霞,臨終前留下預兆,十八年后,武林將遭一場浩劫。”
“現下武林泰平,這等言語,何須信來,不過嘩眾取寵。”杜知倩自是莞爾,一番琢磨的預言不過他人空話。
李澄舟扭頭看向杜知倩,跟著一笑,“說的也是。”
這時的杜知倩,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只是這天機老人為何這么說,也耐人尋味,杜知倩自己也有些遲疑。
放置這個話題后,杜知倩眼尖,發現李澄舟遞來的傷藥與尋常似乎有些不同:“這是何藥品?味道色澤是未曾見過。”
李澄舟笑了笑,篝火下聲音清澈,細心解釋:“此物到處皆有,名叫秋葵。其葉宛如雞爪,又名雞爪葵。此花盛開時,用麻油半瓶,每日將鮮花用筯夾入,俟花裝滿,封口收貯。遇有刀傷,搽上立時敗毒止痛。傷重者連搽數次,無不神效。”
杜知倩雖然在沙江鎮跟著許賀學過點醫術,但這個是不知的,笑道,“這方子未曾聽過,也是不錯。”
現下兩人困于山洞,山洞外洶涌的云層在天空肆意的翻滾,如同墨跡散開的色彩一直綿延到天際盡頭,沉悶的雷聲在寂靜的天地仿佛要震碎一切,一聲接著一聲,敲在心上,杜知倩收緊了指尖,黑沉沉的天色讓她有些不安,淅淅瀝瀝的雨,不知下到何時。
“前些日子,知倩可尋到自己想要尋的人沒有?”這樣一個聲音,像是于自己不過咫尺之距,又像自遙遠的千里之外跋山涉水而來,疏離而關切。
“蘭花谷人多,也許我要找的人恰在那呢。”杜知倩笑笑應道,竟是有點苦澀,她自始至終都沒告訴李澄舟她在尋什么,那是她個人的秘密。
然而李澄舟什么也沒有看到,杜知倩低著頭,修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眸,她唇角輕抿著。
“話說剛才那群黑衣人來的詭異,你這是惹上什么人了吧?”李澄舟臉上浮現出一抹擔憂之色。
“沒有,我自己也好奇的很,出了沙江鎮后,一路是遇到各種古怪的事。”杜知倩看向身邊的李澄舟,“前幾日,恰好遇見你,才有今日結伴同行。”
似有些欣喜的笑意,抹散開來,李澄舟怔怔的看著杜知倩的笑容,只覺得三月春風,池塘生草,內心柔軟而舒適。
不知不覺中,杜知倩的語氣還是有著遲疑。“我曾在客棧遇到過你的師弟張散李思,他們還在尋你,你碰到他們了嗎?”
“沒啊。”李澄舟一愣,“我接到門派里的飛鴿傳書,就來了蘭花谷,不曾遇到他們。”
“那不知為何他們說前段時間是找不到你的,話說飛鴿傳書里提到蘭花谷邀約沒?”杜知倩一雙剪水秋曈,冷靜的宛如一池秋水。
“知微這是在關心我嗎?”這蘭花谷邀約當然提過。李澄舟微微一笑。
“你受傷了,自然要關心。”杜知倩有些沉思道。
杜知倩姿容清逸,眼神靈透,問話時卻很像個女孩,字字句句里學不來遮掩。
李澄舟不知為何,心情很好,黑不見底雙眸中平和的瞧著她。臉上也帶著淡淡的笑容,這笑容與往不同,它有著放松。“其實蘭花大會就是門派切磋,只不過一個幌子,試圖增進門派之間的關系,也可以讓門派的人對外界有所了解。”
杜知倩這才反應過來。
李澄舟很久沒見杜知倩,印象依然停在她還是杜家大小姐那會,她一身杏黃色襦裙,挽著流云髻,笑靨生春。
觸目處,是她關切的問語,不過那是沙江鎮的事。現下的她簡衣素妝,已經很迅速融入這江湖里。李澄舟發現,杜知倩的下巴更尖,臉色蒼白而憔悴。
杜知倩肚子微餓,所以拿了些干糧分食三人而吃,不覺想起客棧的那個雞蛋來。
“澄舟,可還記得客棧那道雞蛋菜?我前幾日看到過,確實很精巧。”
李澄舟笑道:“這沒有什么稀奇的,若是日后有空,我也可以給你做些來吃。”
“這樣啊,未嘗不可。”杜知倩笑道。
山洞內有俱俱燃燒的火光,兩人不覺間外套都烤干。
李澄舟兀自出神,直到袖口涼涼的濕潤感透過夏衣微薄的布料,他方低頭看了一眼,驚覺知倩的血已經沾上了他的衣。
原來她替他擋下偷襲那一劍時,終因慢了一拍,讓她自己背刺了一處傷口。
如今,才看到,“知倩……”李澄舟倒抽了一口氣,擰起眉。
聲音一落,四周也是一靜。
“嗯?”她絲毫沒有意識到李澄舟發現了什么,濕透衣服已經換下,背部的痛有些涼意,不過可以忍受。
“知倩,我們不去蘭花谷吧。”李澄舟一本正經提議道。
人生在世,往往有許多事是不容你周慮的,要馬上下決定的。
“來都來了,說什么傻話呢。”杜知倩自然是決不答應這樣無理的請求。
“你還是這般倔強。”李澄舟無可奈何的笑笑,再沒說對這個突兀的話題說什么,杜知倩覺得要發生點什么,卻又覺得眼前一片迷霧,竟是什么也看不到,意識變得模糊,想睡,好想睡。
李澄舟走到杜知倩身旁,“知倩,你身后的傷要瞞我到幾時?”
此話一出,杜知倩整個身體一僵,平靜的回轉身來,“不礙事,不過破點皮,家常便飯。”
笑的很勉強,杜知倩身子往左邊開始挪動,甚而有點顫抖,想逃離那種難言的壓迫感。
李澄舟卻是手一撐墻壁,未待杜知倩反應過來,就捏住了她的手臂。
“你干嘛!放手。”若是平時,杜知倩早想出鬼點子逃離,此刻驚慌失措,亂了分寸,只有本能的言語與動作反抗。
“乖,別動。”李澄舟俯下身來,在她耳旁呢喃,完全不顧自己右手已被杜知倩抓出血。
杜知倩的心無端地跳快了半拍,稍一猶豫,左手就被李澄舟一拉連帶著身子,背抵著李澄舟胸膛,擁入懷中。
“你……”未待張口,下一秒就被李澄舟點了穴道,整個人變成了案板上的魚肉。
杜知倩整個人內心開始焦躁,她挫敗,絕望起來,想哭泣卻又沒有聲,她是不信任眼前人的。
在她糾結中時,背后一涼,她的羅衣被褪了一部分,身上僅有肚兜在身。
他在給她敷藥,涼絲絲,沁人心脾,動作又那么細致入微。
杜知倩盡量讓自己木偶起來,不要想太多,這不過是一次不太配合的敷藥事情,如此而已。
過好一會兒,他才將敷藥,包扎,給她穿好衣衫做到位。
“藥敷好了,要注意休息,別亂動。”李澄舟小心叮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