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居安離開時,只到了強哥和阿倩的墳前,鞠了三個躬后,隨風飄走。
王書記被緊急送回省城醫(yī)院,每天晚上總指著窗外,尖叫著:“謝居安來了!他來了!”然后抱著棉被,躲到床下,懺悔地失聲痛哭,“我也不想這樣,我也是被逼的。你千萬不要來找我啊”
王代省長聽到行動失敗的消息,頹然地坐寬大的轉椅上,再無法集中精神辦事,十分疲憊的樣子,無所事事地轉悠著。晚上特地抽空看望“同一戰(zhàn)壕的戰(zhàn)友”,便看到這一幕,心中有股免死狐悲的感慨,走到家屬面前,草草地安慰他們幾句,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
回到家里,不理家里的妻子和孩子熱情招呼,徑直上樓,“呯!”隨手關上書房門,王代省長自個兒也嚇了一跳。
王夫人和孩子對視了眼,從彼此的眼里,可以看出答案,苦笑地搖搖頭。孩子鼓起勇氣說:“媽!我上學校住去,當個省長有什么了不起,在外面是省長,在家里還只是父親和丈夫,時不時在家亂發(fā)脾氣,搞得我快神經衰弱了,這家我可住不去了!”說完,就沖上樓。
王夫人伸出右手,欲攔卻止,喟然長嘆,坐在沙發(fā)上啜啜泣泣地抹起眼淚。
“已經戒了好多年。”王代省長從柜里搜出一條軟中華,扯出一包,有些生疏地撕下煙紙,抽出一支煙,叨出在嘴里,卻四處找不到打火機,一把抓住那支煙,重重地揉在手掌中。煙碎了,絲絲從松開的手掌,落在拼木地板上。
“玲玲,玲玲你別走啊,媽媽求你了。”王代省長聽妻子喚女兒的聲音,怒氣陡升,急甩開房門,沖著樓下罵道:“走吧走吧,走了我們倒省心。”
咣當!重重關門的聲音,是女兒對父親另類的無聲抗議。
“去!將我的打火機和煙灰缸拿到書房來,我又沒說不抽了,盡是瞎胡扯。”王代省長煩透了,一個人憋在心里,連個說話的人,現在正病在醫(yī)院里,神經兮兮的,只能用煙來解悶。保姆阿姨輕手輕腳把打火機和煙灰缸送上,退出書房帶上門后,才舒了一口氣。
喀嚓,點上一根煙,王代省長猛吸一口,嗆得不住地咳嗽起來,越咳越抽得猛,一根接一根地抽。
“明天該到醫(yī)院里看望那老頭了,你生病可生得正是時候。”王代省長邊抽煙邊思索著,似乎剛才想到什么,又抓不著,又重新回想一遍,依然無跡可尋。
這時,書房的門被推開了,只見書房內煙氣熏天,王夫人扇了扇,咳嗽了起來,埋怨地說:“你可以不顧自己身體,也得為我母女倆考慮吶。你們大男人天天在外面忙乎,我管不了那么多,但回到家里頭,不要總把雜七雜八的事往回帶。嗯,你這么擰著,是鐵人也受不了,生病了,還不是苦了我娘倆。”輕拭著眼角。
王代省長有些內疚地看著妻子,確實當上省長后,總沒有太多時間和精力去考慮家庭,而妻子默默地,毫無怨言,就不自然地將手中的煙滅掉,走過攬著妻子,“我這不是煩嘛。走嘍,他們一個個生病,我難道不能生病嗎,對,生病。”哈哈大笑,抱起妻子往臥室走。
王夫人口中卻嬌瞋地說:“都這么大年歲了,還毛毛燥燥的。”仍順從地反抱著。
夜色如墨。
要得到王書記生病住院的消息,太容易了。謝居安突兀地出現地病房里,卻把眾人嚇了一跳,吆喝聲、責問聲參差不齊響道,王書記這時反而安靜下來,等待的時間總是難熬的,但仍難掩住絕望的神情。
“無論你用何手段對付我個人,摞倒我,都算是你的本事,我也是無恨無怨。但你卻利用強哥的尸身,還喪心病狂地綁上炸彈。毀死者的尸身,我看連髫髫幼童都知道死者為大之理,今晚特來討教你,我和你近日無怨、遠日無仇,是什么促使你瘋狂到如此地步?如果沒有充分的理由,我不介意多背上一條人命。”謝居安冷冷地說,冷得眾人打了個寒顫。
王書記坐在床上,兩邊眼角不斷抽搐著,咬著牙不言,緩緩閉起雙眼。
謝居安倒是有些佩服,但一想那天的情景,殺氣突生。
“你不能殺我爸!”
“你不能殺我老伴!”
謝居安的兩只手被一老一少兩個女人,緊緊地箍住。
“求求你不要殺我爸,我知道他做錯了;求求你放過我爸吧,我知道他錯了,求你了”
“老王啊,你糊涂啊,被人白白當槍使,還蒙在鼓里。你平常審慎都到哪兒去了,怎么能做出這種事來。女兒還在大學讀書,你真是鐵石心腸啊,快把事情說出來呀”
兩個女人一求一責的,雙手卻絲毫不放松。
謝居安任由雙手被箍住,靜靜看向王書記,“只要你說出事情始末,我可以考慮放過你一命。當然,你不說的話,我不會立即殺了你,我要讓你嘗嘗萬蟻噬心的滋味!”
王書記聽到“萬蟻噬心”這四個字時,全身一震,沒了剛才視死如歸的神情,欶欶發(fā)抖。
“好吧。其實事情之所以變得這么復雜,只因去年一樁的交通事故,你讓車里的那位人物顏面掃地,就是他在背后推波助瀾的,包括王敏德的案件。”
謝居安聽后,差點精神失守,“什么?竟是因我為了避免一項人間慘事,把事情引發(fā)到這種程度。此人身居高位,如此狹隘,更視人命如草介。”
眾人默然,母女二人放開了謝居安的手臂,卻到病床邊,一左一右擁著王書記。
“既然你是當時專案組長,總該知道那洋酒盒的一萬美金吧?我敢保證王敏德及家人沒有拿到那一萬美金,”謝居安仍對王敏德的終審判決結果耿耿于懷。
“我對這一萬美金的事,倒不太了解,如果沒的話,估計中途有了變故。”王書記恢復往日斟字酌句的習慣,不敢肯定當時組員是否出了問題,在謝居安逼迫下,寫下了當時專案組成員的名單。
謝居安沒有為難王書記,留下一句話,說走就走。
王書記聽到這句話,大汗涔涔,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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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省委付書記拿著王代省長請病徦的備份手續(xù),愣了一下,二監(jiān)傳來的報告,已經使自己焦頭爛額,苦笑了起來,“今年省委是不是流行生病,一個個的常委病倒,這算啥事啊?捅了婁子,一個個唉”想歸想,還是喚來秘書,詢問了老書記的病況,得知已于昨晚醒來,病情還算穩(wěn)定的消息,才松了口氣。
中午,付書記特地探望省委書記。待房中只留他們倆人。
“老書記啊,您恢復過來好啊!我們正等著您呢。”付書記坐于床邊,認真地說。
省委書記精神倒是不錯,瞥了一下,“你們這些日子還好吧?我可差點去見先烈了。”
“還不是那個樣,工作忙不停的。王代省長和紀委王書記,這檔兒也病倒了,哎!事情更多了一些。”付書記毫無痕跡地說,怕過度刺激這位老同志。
誰知省委書記只淡淡地應一句,“工作需要大家一起來做,少了誰,地球還不是照樣轉著,把他們的工作先叫人負責吧。只要上面批準,省里能說什么,我明早就出院吧。哎!”何嘗不知道省第二監(jiān)獄的事兒。
“老書記,那您休息好,我們明天等您了!”省委付書記起身告辭。
省委書記只揮揮手,待付書記出了病房后,怔怔地盯著天花板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