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魚再遲鈍,也察覺出了金琦朱語氣之中的慍怒。她停下正在按摩的手,“撲通”一聲跪下,“奴婢不敢……”
金琦朱沒有看她一眼,甚至沒有回過頭,“廣魚,你別以為皇上喜歡你,你就真的飛上枝頭了。本宮既然能將你帶到孟康來,就有本事讓你回不去!”
廣魚害怕極了,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公主……奴婢的心思……都是在公主身上的……奴婢不敢僭越……”
金琦朱冷哼一聲,“你不敢?那你未經(jīng)本宮允許,私自探查孟康后宮的事,這又算什么?!這兒是孟康,不是夏丹!你用夏丹的行事標(biāo)準(zhǔn)去查探后妃,廣魚啊,你是想害死我們嗎?”
廣魚徹底呆住了,她顯然根本沒有想到自己的行為已是犯了金琦朱的大忌。她的聲音漸漸帶起了哭腔,“公……公主……奴婢錯了……奴婢一心為了替公主分憂……卻沒想過這些……”
“若是沒有被發(fā)現(xiàn)還好,”金琦朱輕如鬼魅的聲音再次傳來,“但若是有人問起了,本宮會毫不猶豫將你交出去的。”
廣魚感覺到自己的手心都在冒著冷汗,這位公主,就沒有什么做不出來的事情。怪只怪自己自以為是,妄自揣測公主的心思。如今弄巧成拙,又身在孟康,皇上無論如何也來不及救下自己的。
想到這里,廣魚以前再怎么自以為是,此刻起再也不敢不聽金琦朱的話了。她瑟瑟地說道:“奴婢……奴婢知道了……”
面前出現(xiàn)了一塊樣式陳舊的鏡子,金琦朱湊近一看,卻被鏡中人嚇了一大跳。那滿臉黑斑,皮膚粗糙的模樣,是自己最熟悉又最不敢接受的。她尖叫出聲,鏡中的臉越來越扭曲,耳邊出現(xiàn)了許多聲音,無一不是在說著:“丑八怪!丑八怪!”
突然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臉上漸漸變得刺痛無比。她看著鏡子中自己的臉開始發(fā)紅,開始長出膿包,身旁一個惡毒的聲音響起。
“金琦朱!你就不該被生下來!你長得這么丑!父皇都不會承認(rèn)有你這么個女兒的!如今我給你的只是一點小教訓(xùn)!你好自為之吧!”同父異母妹妹金琦安的臉近在咫尺,卻是白凈無瑕,五官小巧的一張俏臉,與又黑又丑的自己完全不一樣。
金琦朱不禁伸出手求饒,“不要!求求你!不要毀了我的臉……”
臉上的疼痛越來越嚴(yán)重了,她下意識看向鏡子,只見自己的鼻子和嘴在一些不知名**的侵蝕之下慢慢歪曲,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只怪物。
她被鏡子中的自己嚇壞了,因為臉上和心中的痛苦而不斷尖叫。當(dāng)她重新睜開眼時,她已經(jīng)身在宮道之中,手里牽著瘦弱的弟弟一同奔跑著,身后是一群皇子打扮的小孩子,一個個都拿著木棍追著他們。
“小野種!你別跑!……”
金琦朱牽著弟弟,拼命地向前跑,前面一道刺眼的光芒過來,她下意識地捂住了眼睛。不一會兒,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坐在了龍椅旁邊的寶座上,弟弟金宏旭已經(jīng)長大成人,穿著龍袍正面帶微笑地看著自己,對自己說,“姐姐,從今以后,我就是皇帝了,我們不會再受人欺凌。我們要讓欺辱過我們的人,血債血償。”
金宏旭帶著金琦朱一路離開登基大典,路過池水時,金琦朱彎腰看了一眼,只見自己的臉上牢牢地戴著一個密不透風(fēng)的面罩。她的一整張臉中,只露出一雙沒有被毀掉的眼睛。
他們最終來到皇宮中一個陰暗的地方,金琦朱一眼就認(rèn)出了牢獄中被挖掉雙眼的女子,正是當(dāng)日毀掉自己容貌的金琦安。她毫不猶豫地上前,用雙手拼命地撕撓金琦安的臉,直到血肉模糊,難以分辨……
可是金琦朱不過一眨眼,她身下的金琦安突然變成了另一個人。金琦朱大叫一聲,慌亂地爬開了。但是無論她怎么爬,她都一直停在原地不動。身后的女人追了上來,她的臉上只有血淋淋的一片,根本就沒有皮肉,唯有眼睛和牙齒不斷地動著。金琦朱分明聽到她在對自己說:“把我的臉還給我……還給我……”
“啊……”金琦朱猛地坐起來,驚慌失措地望了望四周,身邊的泫明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所驚醒,起身查看她的情況。
她什么也顧不得,伸手就將一直放在床邊的鏡子拿了過來,只見鏡中自己的臉還是完好無損,只是她早已大汗淋漓,嚇得嘴唇都發(fā)白。
原來,原來只是做了噩夢……
“琦朱,你怎么了?你沒事吧?”泫明十分擔(dān)心地看著她。
金琦朱好不容易才喘過氣來,她努力向泫明擠出一個笑容,“沒事,我……我只是做噩夢了……”
泫明不禁重重地嘆氣,眼神之中是滿滿的心疼,“肯定是太累了,才會做起噩夢。你別怕,我一直在你身邊呢。沒事的,我去給你倒一杯茶。”
金琦朱連
續(xù)地點頭,夢中的內(nèi)容卻讓她難以忘懷。難道是因為今日見到了那個人,所以她才會夢見小時候的所有事情嗎?
不行,在離開皇宮之前,她一定要去見她一面!那個女人已經(jīng)死了,這張臉早已經(jīng)屬于她金琦朱!沒有人可以揭穿她的秘密!
金琦朱將手捂在胸口的地方,重重喘著氣。她緩緩回過頭,看著泫明為自己深夜沏茶的背影,心里有說不出的難受。他們成婚這么多年了,她卻一直不能為他生下一男半女,若是有能夠讓自己懷孕的方法,她一定要試!
她的容貌已經(jīng)開始衰老了,曾經(jīng)再怎么完美,也總會有蒼老之時。等到了那時,泫明會不會拋棄她?
只有為他生下孩子,他才會更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身邊的。
“公主不是希望到宮外游玩嗎?怎么想過幾日再搬到宮外去呢?”鳳伊宮內(nèi),沈君芙言笑晏晏地看著金琦朱面紗之外的雙眼,帶著謙和大方問道。
金琦朱也同樣在望著眼前這個讓自己也有些艷羨的女人,不久后,她眸光一轉(zhuǎn),笑道:“不看不知道,孟康的皇宮也有許多美不勝收的地方。琦朱與駙馬想在宮中多呆一段時間,只是不知……是否方便。”
沈君芙也笑了,“琦朱公主這是說哪兒的話呢,只要公主滿意,我們哪里會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公主就放心在浮翠苑多住,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對本宮,或者對陛下說便好。”
這時,門邊出現(xiàn)一陣孩童歡笑的打鬧聲,永臨三皇子笑著跑進(jìn)沈君芙和金琦朱所在的大殿,身后還跟著氣急敗壞的宜豐公主和溫和穩(wěn)重的大皇子。
永臨跑到沈君芙的面前,大笑著對沈君芙說道:“母后母后!你看渙兒跑得多快!連沁妹妹和大哥都追不上渙兒呢!”
緊接著來的宜豐卻不服氣地指著永臨,圓圓的小臉氣得通紅,“母后別信三哥!是三哥耍賴!”
“我哪里是耍賴?yán)玻∧阌譀]有說不許搶跑!”
宜豐年紀(jì)小,說不過永臨,又覺得委屈,便“呀”地一聲大哭了起來,一邊哭還一邊咿咿呀呀地喊道:“三哥……欺負(fù)……我……”
沈君芙一臉慈愛地看著永臨和宜豐,心里卻看得十分通透。永臨雖小,但是個性已經(jīng)遺傳了湘妃的狡詐,若是不能好好教導(dǎo),他日必定會成為玩弄權(quán)術(shù)之人。而宜豐,雖有慶妃那樣懦弱的生母,還有瑋貴妃做養(yǎng)母,但是秉性不壞。
這兩個孩子,她定要好好教導(dǎo)他們成材。與其讓鴻兒多一個敵人,不如趁早將這些敵人變?yōu)閾从选5扔琅R和宜豐長大,他們會記得鴻兒對他們的好的。
沈君芙正想開口勸解,大皇子卻率先開了口,語氣帶著嚴(yán)厲,“三弟,雖然沒有提前說好不許搶跑,但是沁妹妹是女孩子,你是男孩子也應(yīng)該讓著她一些。男孩子是不能惹女孩子哭的,這個叫做男子的風(fēng)度。”
沈君芙怔怔地看著蒙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皇貴妃,真是將鴻兒教育得太好了。
永臨看了看蒙鴻,眼神中有著崇拜,又看了看哭得稀里嘩啦的宜豐,突然重重地點頭。他對蒙鴻道:“大哥說得對,渙兒會記住的!大哥不要生渙兒的氣……”
蒙鴻的目光有些柔和,“現(xiàn)在生你氣的,是沁妹妹才對。”
永臨一下子明白了過來,他撓了撓頭,走到宜豐的面前,看著宜豐哭得眼睛都腫了,他有些心疼地替她擦了擦眼淚,并說道:“妹妹,你別哭了,是三哥不對。三哥答應(yīng)你,以后再也不惹你哭了。”
宜豐撇了撇嘴,還未止住啜泣。她似乎還生永臨的氣,撲到蒙鴻的懷里轉(zhuǎn)過臉不去看永臨,“三哥最壞了!沁兒不要跟三哥玩……”
沈君芙看著三個孩子吵吵鬧鬧,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厭煩之色。倒是一旁的金琦朱,眼中透著濃烈的羨慕。
“宜豐,永臨,都來母后這里。”沈君芙張開雙手,宜豐和永臨相互看了一眼,都慢慢走到沈君芙的懷中,“渙兒搶跑,是渙兒的不對,因為你對沁兒不誠實,不尊重。如果沁兒以后,因為渙兒這樣的舉動不再跟渙兒一起玩了,渙兒也會不開心的,是不是?”
懷中的永臨認(rèn)真想了想,像小雞啄米般地點著頭。
沈君芙轉(zhuǎn)頭看向宜豐,“沁兒呢,既然三哥哥都已經(jīng)誠懇地道歉,如果沁兒還生氣的話,便是沁兒小氣了。三哥哥也會因為沁兒一直癟著嘴,而不喜歡沁兒了。沁兒希望三哥哥不喜歡自己嗎?”
宜豐抬手擦了擦眼淚,悄悄看了永臨一眼,將頭埋進(jìn)沈君芙的懷中搖頭。
沈君芙笑了,對兩個孩子說道:“既然你們都希望還能和對方玩,不如就和好如初,怎么樣?渙兒,你是男孩子,你去牽妹妹的手。”
永臨先是猶豫了一下,接著試探性地去牽宜豐的手,等到宜豐也牽起了他
,小小的臉上揚起了大大的笑容。
沈君芙欣慰一笑,她抬頭,伸手招來蒙鴻,對他道:“鴻兒,今天你做得很好。你身為大哥,就要照顧好弟弟妹妹。除了弟弟妹妹有不對的地方要幫助他們改正之外,你自己也要做好他們的模范,以身作則。”
蒙鴻點點頭,“孩兒知道了,孩兒一定會謹(jǐn)遵母后的教誨的。”
沈君芙莞爾一笑,“好了,帶著渙兒和沁兒出去玩吧。”
蒙鴻、宜豐、永臨對著沈君芙行了跪安禮后,三人牽著手有說有笑地出去了,而永臨和宜豐那副要好的樣子,讓人根本想不到他們剛剛才鬧過別扭。
“幾位皇子公主真是乖巧,皇后娘娘果然是有福氣之人。”金琦朱淡笑著對沈君芙如是說道,成婚多年沒有子嗣的她,看到蒙鴻三人感情好品性好,不禁有些愁郁。
沈君芙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情緒,道,“其實除了大皇子,渙兒和沁兒都非我所生。他們的生母,一個觸犯宮規(guī),一個被人所害。本宮只是想略盡綿力,替他們照顧遺孤。”
金琦朱的手不知不覺地覆蓋上了自己的下腹之上,就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話雖如此,皇后娘娘對永臨皇子與宜豐公主視如己出,確實讓琦朱敬佩。”
沈君芙但笑不語,拿起了旁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實不相瞞,琦朱有一事,希望皇后娘娘能幫忙,”金琦朱眼中帶著懇切,但是語氣中有些難為情,“早年琦朱因為服藥,吃壞了身體,以致于與駙馬成婚多年,一直未能有自己的孩子。琦朱聽聞貴國有一位巫醫(yī),專門醫(yī)治疑癥,不知……”
“琦朱公主說的是唐磊吧?”沈君芙的臉上始終掛著恬淡的笑容,“既然公主開口,本宮定會盡力幫助。本宮會盡快向陛下請旨,讓唐大人給公主診治。”
金琦朱朝她感激地點了點頭,“如此,便拜托皇后娘娘了。”
瑨華宮內(nèi),阮祺萱正倚坐在榻邊,悠閑地喝著茶,看著關(guān)歌帶回來的應(yīng)家動態(tài)。前些日子的毒食材一案,已經(jīng)讓應(yīng)氏名下大大小小三十六家店鋪倒閉。應(yīng)氏的食材吃死了人,以往有購買過應(yīng)氏商品的人都擔(dān)心自己買過的東西有問題,大鬧應(yīng)府,害得應(yīng)家焦頭爛額。照著這個勢頭發(fā)展下去,不足半個月,應(yīng)家就會因為賠償而傾家蕩產(chǎn)。
阮祺萱曾做過應(yīng)齊的助手,對于應(yīng)氏的了解沒有十分也有七分。應(yīng)氏以藥材發(fā)家,應(yīng)齊贏得第一桶金之后便開始做起了別的生意,先后招攬了整個孟康幾百名的商戶加盟。這種方式雖然能在最短時間內(nèi)以最少的成本擴大規(guī)模,但是穩(wěn)定性與關(guān)聯(lián)性極低。一旦產(chǎn)業(yè)鏈上某個環(huán)節(jié)出錯,牽連的是整個產(chǎn)業(yè)網(wǎng)。
雖然在財富漸漸積累時,應(yīng)齊有開設(shè)自己的分店,但是加盟商戶還是有增無減。只能說應(yīng)齊野心太大,既想自己賺錢,又想別人為他賺錢。如今阮祺萱利用漏洞一次沖破了他的產(chǎn)業(yè)網(wǎng),任是應(yīng)齊如何后悔也沒有用。
接下來,就要到郎家了。
彩菁和紅曼一同進(jìn)來,雙雙走到阮祺萱的面前。紅曼對她說道:“祺萱,金琦朱現(xiàn)在正在隔壁芳梅園呢,春梅又不多,她竟也坐了半個時辰。”
“她無緣無故去芳梅園,應(yīng)該是想引你現(xiàn)身。”彩菁也對阮祺萱道。
“哦?”聽到此事,阮祺萱的唇邊掛上了若有若無的笑意,“昨日才第一次見面,她就這么著急要見我?”
紅曼點頭道,“是啊,還打著頂兩層的傘遮陽,走了兩步又不愿走了,她身邊那些婢女就馬上拿出椅子和桌子。難怪她每次出門身邊都跟著那么多人,原來是要給她帶著那么多東西。”
阮祺萱輕笑一聲,“金琦朱吃穿用的都是最好的,而且她十分在意自己的外表,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容貌或是身材有一點點的不完美。不遮陽會讓她的皮膚受損,走多了又會讓她的腿部曲線變樣,她當(dāng)然一切都是小心翼翼的了。”
紅曼對這樣的金琦朱很是蔑視,語氣帶著嘲諷地道,“就她那個樣子,外表再好看又怎么樣?不但存了心思去害人,還恬不知恥地把占來的東西明目張膽地用著。她可真得感謝老天爺,讓她生在了帝王家。否則以她揮霍無度的個性,普通人哪里受得了?”
阮祺萱也贊同紅曼的說法,“說起來,她還是挺幸運的。唯一的弟弟成功當(dāng)上了皇帝,這才令她過上了如今奢華的生活。”
彩菁略略垂眸思索,問道:“祺萱,那你要去見她嗎?”
“不見。”阮祺萱無所謂地聳聳肩,“她想見我,我還不想那么早就見她呢。她去了芳梅園的事,我們就裝作不知道。她要是派人來請我,就說我身體不適,睡下了。”
紅曼想象著金琦朱急得如熱鍋上螞蟻的樣子,不由得笑了出聲,“對啊,就讓她自己等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