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敲門的時候高棱正斜在牀上上網刷消息,之前門鈴也響過一次,只不過是客房服務,也許正因爲是這樣最初等待的激情過去之後,高棱整個人懶洋洋的。更令她感到無趣的是,這個世界也太平靜了,一點新鮮事都沒有,至於那些意外事故,早就被報道爛了,至多隻是換個角色而已。
高棱打開門,一身休閒裝顧明跳了進來,臉上依舊是掛著很陽光的表情,可要是說起帥氣了,就差那麼一點兒意思了。
“怎麼樣,這回我沒有遲到吧?”
明知道還沒有到時間點的顧明說著看了看錶,一副假模假式的樣子惹得高棱忍不住笑了出來。爲了尊重女士,午飯的地點由高棱來定,一番思索之下,還是去了昨天那家西餐廳,顧明問其原因,得到的回答是那裡的醬料比較好吃。爲此,顧明不由的扶了扶額,這種理由也是夠新鮮的。
高棱給自己點了昨天一樣的套餐,然後加了一份甜點,她想下午出去找房子,一定會花很多體力的,爲此不需要在眼前這個關鍵時刻節食。倒是顧明不明所以,覺得有些奇怪,一個女孩子的食量,可以這樣,忽大忽小。
兩個人磨磨蹭蹭的吃了一個多小時,直到聊到的話題都沒有了意思,這才站起身來出去。出門前顧明打了一個電話,對方似乎要求再等等,於是兩個人又點了一杯咖啡坐下了。大約過了半個鍾,一個矮圓的穿著西裝的胖子滿頭大汗的跑進來,只見他左顧右盼的看了一眼,直衝顧明而來。
“顧醫生,您每次都這麼著急忙慌的找我,就不能提前通知我一下,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嗎?說吧,這回又哪兒不滿意?”
顧明沒有回答他,反而轉向高棱解釋。
“這是我的房產中介,別看我在醫院上班,我的薪水也買不起房子,全靠租。”
聽到這兒,對方似乎不滿意了。
“我說顧醫生,您那不是買不起房子,是買不起新鮮感,您今天這兒住幾個月,明天那兒住幾個月,知道的知道你尋求新鮮感,不知道的還以爲你躲債呢。您瞅瞅,自打您到了我公司之後,我簡直就是你專屬中介員了,爲此可少了不少客戶呢。”
話是這樣說,但是高棱聽得出來對方很高興,一種接了固定大顧客的表情。
“得,今天不是我,是她。怎麼樣,看在我給你介紹顧客的份上,你可得給打個折,當然了,你還要給找個安全係數高的,否者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怎麼敢一個人住。”
中介笑著跟高棱打了個招呼,心裡也算出了一口氣,還好不是這大爺,否則他又得跑斷腿了,雖說是固定客戶,可卻是個非常難纏的,想到這兒,他希望眼前這個漂亮女人的要求能那個正常一點,不要那麼變態。
“不知道您要求的戶型、面積、採光、通風、窗子個數、衛生間朝向、客廳、浴室什麼的都有些什麼要求啊?”
中介自來熟的坐在一邊,非常自覺的把之前顧明的要求提了一遍,他可不想在把人帶到後這個不滿意那個不滿意白跑一趟,刪除不合格選項是必要的流程。
“沒那麼多要求,只要安全係數高,一室一廳一廚一衛就可以了。”
中介看了顧明一眼,明顯看到他皺了皺眉頭,爲此中介自己並沒有急著接話,而是等待顧明跟她溝通,誰知道顧明壓根一點反應都沒有。
“怎麼了?是不是有困難?”
“沒有沒有,怎麼會呢,就算有困難咱也得把苦難吃下去後再說沒有。剛巧我手上有幾套房源,如果你們有空的話我可以馬上帶你們去看看。”
高棱問了一下顧明,顧明點了點頭,三個人一齊走出去。
“顧醫生,這還是要搭你的車,不然公交擠來擠去的,怕是要把人給擠壞了。”
“哼,你就是個摳門鬼,都說了帶客戶看房怎麼能不開車呢。”
“哎呀呀,您就放過我吧,我的薪水哪裡養得起車啊。何況,我就算騎小毛驢,也坐不下你們兩位大佛啊。”
聽著他倆的對話,高棱覺得顧明可能真是他說的那種人,三天兩天換房子,給對方嚇怕了。
不一會兒,車子就開到江邊一幢房子的地下停車場,高棱默默定位了下落承所在的醫院,不是很遠,大概開車二十來分鐘,她覺得可以接受。
房子是在第十層,中介抖著一臉油膩的大臉盤子說著什麼俗稱的十全十美,其實世界上哪裡有十全十美的東西,不過都是噱頭罷了。高棱沒有搭腔,只是默默的打開窗,看著窗外的江水緩緩流去,她想生命大概也就是這個樣子吧,不停的消逝,只不過江水可見,生命不可察覺罷了。
高棱覺得沒有什麼問題,但是最後的價格是顧明敲定的,高棱對這些並不是很在意。在中介回去準備合同之後,高棱又在這裡待了好一會兒,她說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看過風景了,有些捨不得,顧明苦笑著說,很快她就會厭倦的。
“不好意思,讓你陪了我這麼久,是不是很累?”
高棱以爲是顧明覺得麻煩,想找個臺階讓他先回去,誰知道這一開了口,她的心裡咯噔了一下,原來有些事情發生後,並不會引起很大的震撼,甚至還不爲一些人所知。
“還行,就是本來早上可以睡懶覺的,沒想到不知道誰送來個猥瑣男人,你說他喝多了吧身上沒有什麼酒味兒,你說他摔暈了吧也不像,看著就是像是睡著了,但是怎麼叫也叫不醒。醫院裡的醫生都被叫去了,我也沒被落下,直到我出來他都還是保持原來那個樣子,說不上來的怪異。”
“這麼神奇的嗎?”
“是啊,就是這麼神奇。更好玩的是那些老東西在爭論沒有結果後,提出來直接給他輸葡糖糖原液,一直到他能醒過來爲止,理由是身體機能正常,我也是相當佩服了。”
“這樣不會出事嗎?”
“不知道,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這……你們可以報警啊,讓警察來查,先查到家人再說。”
“院長應該會有這個打算,否則真的無厘頭醫治了,能不能治好先不說,光是那些醫藥費就沒有人承擔,院長是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的。”
“是嗎。”
高棱的眼睛仍舊是盯著窗外,心裡卻想著,應該就是那個男人不會錯了,絲毫沒有悔恨害怕的樣子,她甚至覺得,自己將身體跟靈魂都留在那兒了,如果有緣應該會有人發現的,如果沒有人發現,那就是那個男人的命。爲此,她更上心那支毫筆了,儘管她不知道這樣看似沒有意義的做法到底意義在哪兒。
“我送你回去吧,時間不早了。”
高棱被他的說話聲嚇了一跳,平復了一下呼吸後點了點頭。
“對了,明天你一個人籤合同能行嗎?不行的話或者你們來醫院?我明天走不開。”
副駕上高棱側頭看了一眼認真開車的顧明,很認真的回答。
“顧醫生,我是成年人,不會有問題的,而且我怎麼覺得你像是在詢問一個復健病人一樣詢問我呢?”
大概他沒有想到自己的話會給高棱造成這種感覺,忍不住立馬道歉,誰知道高棱忽然就咯咯笑了,說是玩笑話當不得真,就這前後的反應嚇得顧明眼看著亮了紅燈差點沒來得及踩剎車,高棱應該也是感覺到了,正了正身子坐好,不再開玩笑。
落承正在辦公室寫病理報告,聽到手機響不自覺的有些不耐煩,最討厭這種時候被打擾了,要是對方沒有重要的事,他覺得自己會罵他一頓的。
“喂學長,是我,我這兒有個好玩的病例,要不要轉給你研究一下啊。”
顧明裝著聲音輕快的說著,他想如果不是那些老東西不讓院長報警,說什麼影響醫院聲譽,院長又把處理這個病患的事交給自己,他他是絕對不會這樣來自取其辱的,畢竟一個醫生治不了疑難雜癥丟給另一個醫生,是會被祖師爺鄙視的。
在大致說了相關情況後,落承拒絕了,他覺得這種昏迷的病人一點也不好玩,他不要,然而在沒過多久,就聽到了敲門聲,他看著空了一大片的病理報告擱下了筆,只有加班繼續了,現在是無論如何也寫不下去。
“是你?”
“砰——”
“學長,來者是客,你這樣對待客人是不對的。”
其實在他打電話的時候,就已經在救護車上,救護車已經在來得路上了,他想,實在不行到時候就把病人丟在醫院門口,他就不相信學長會見死不救。學長這種嘴硬心軟的人,最受不了這種陰招了,以前跨年級解剖課上,他就幹過一次,只不過那個時候是一隻實驗小白鼠,湊巧他跟落承一組,第一次他們誰都下不了手,第二次爲了逃避,他故意遲到,所以最終爲了學分還是落承解決的。也是因爲那次,他們關係才變得這麼熟稔。
顧明一邊摸著差點被門撞到的鼻子,一邊喊著,心裡有些埋怨學長的不近人情,找自己幫忙的時候自己可都是鼎力相助的,自己找他怎麼就那麼絕情呢。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一個穿著白大褂一臉慾求不滿的人站在門口,渾身無不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然而顧明並不怕。
“學長你終於捨得出來了。”
“我還有一份關於腦萎縮的病理報告沒有寫。”
“得得得,我寫,我寫。”
“成交。”
顧明哭著臉,這都叫什麼事兒啊,天上掉下的餡餅他從來沒有被砸到過,天上掉下來的陷阱每次都能選中他,他覺得自己太苦了,根本就是黃連轉世。
“愣著幹嘛,帶我去看看。”
於是兩個人往一間病房裡走去。這還多虧了顧明的存在感極高,護士長又知道他跟落承的關係,因而被他天花亂墜的連蒙帶騙過去了。
“就是他,明明有呼吸,不知道爲什麼就跟植物人一樣,一點反應都沒有。”
落承感覺自己嗅到了一絲奇怪的氣息,但是哪裡奇怪他暫時還說不上來。他先是撐開病人的眼睛看了看,雙目無神,再是給他把了把脈,脈搏雖然說比平常人無力,可確實是在跳動著。
“怎麼樣,看什麼來了?”
顧明好奇的問著,像個實習醫生那樣認真。
“你看出什麼了?”
面對落承的反問,顧明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不用這樣,我也沒有看出來。常規的檢測做了嗎?”
半天沒有聽到聲音,落承覺得自己猜對了。
“是因爲醫療費吧,你說你們的醫院就不能負責起救死扶傷的義務來嗎?”
落承明知道自己的話沒有什麼用,還是忍不住說出口,順便他讓護士去給這個病人做了全身檢查,希望能借此發現什麼。
“學長,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們醫院是什麼檔次,我們醫院又是什麼檔次。”
“所以你們什麼都沒有做,就直接把人送過來了?”
“這倒不是,我們給他掛了葡萄糖。”
聽到這裡,落承的嘴角抽了抽,還真是厲害。
“你不要這樣啊,就爲了這一瓶葡萄糖,我磨破了嘴皮子不說,最後還是我自己掏的腰包。”
顧明故意將事實歪曲了一部分,否則學長怎麼會可憐他呢,如果不可憐他,估計就沒辦法將這個人安排出去了。爲此,他覺得給醫院背點鍋唱唱苦情戲,也是極好的。
這回落承完全不想說話了,這真的是摳門的醫院啊,忽然想起來有一句話改改還能用:醫院是我開,有病沒錢莫進來。
半天之後,所有的檢測結果都出來了,落承一籌莫展,顧明看到他那個樣子準備開溜,卻被叫住了。
“報警吧。”
這句話讓顧明摸不著頭腦,他這位厲害的學長該不會以爲這個人在裝死吧,即便是這樣,報警又有什麼用。
“先要查出對方是什麼人,還有,我想去他最後去過的地方看看。如果你覺得你可以辦到,那可以不用報警。”
電話很快就通了,是個很好聽的女聲,對方大概沒有處理過這個事情,只說先找兩位同志過來看看,顧明覺得只要來人就行,於是乾脆不走了,直接賴在落承辦公室裡。當然,代價就是握住筆,埋頭苦寫病理報告,這種東西不是病例,只是跟其他單位的辦公資料一樣留底用的,因而寫得不要差到過分,是不會有什麼影響的。
“學長,你這麼大年紀有沒有對象了?”
雖然顧明知道他常常跟何其廝混在一起,可他打心眼裡不覺得何其是他女朋友,光從外在條件上看,兩個人的差距就不是一般大,想到這兒他不由得將高棱代入角色,想象之中,兩個人還挺般配。
“沒有。”
落承心裡有一股子不安,不會這小子閒到想當紅娘吧,但是爲了知道下文,他毫不猶豫的回答了。對於顧明來說,這樣的回答是好事,但是怎麼語氣這麼奇怪。
“那你覺得高棱怎麼樣,我覺得她好像有點喜歡你。”
顧明是個聰明的人,話藏著說,他知道落承能明白他的意思,即便之前對人家沒有好感,現在只要他說說好話,應該會有希望吧,誰知道還沒開始認真遐想就感到落承身邊的氣溫下降了好幾度。
“我勸你還是關心下自己的終身大事,而且作爲你尊敬的學長,我覺得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不要跟那個女人走得太近,她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落承自以爲自己的話說的很清楚,尤其是想起之前發生的一些事,他總覺得那個高棱有問題,然而苦於沒有證據,他只能能避則避,有時候爲此看見何其跟她鬥法,也覺得挺有意思的。可是顧明不知道,他只單純的以爲是落承被豬油蒙了心,看不到對方的好處。正當他想要再解釋,敲門聲適時的響起來了。
這一回是兩位民警,給人第一眼印象就是一身正氣。落承帶著兩個人進了病房,顧明怕自己醫院的名聲受損沒有開口,一直都由落承講述,落承大概知道他的想法,省略了前面一部分。
“謝謝兩位,我們會盡快覈實對方身份,通知家屬前來。”
就在警察要走的時候,被落承叫住了。
“警察先生,如果可以,希望你們查一下患者最後去了什麼地方,我們想去採集些資料,否則對於患者目前的情況,說實話我們也是無能爲力。”
對方猶豫了幾秒鐘,然後重重的點了點頭,這才離開。
落承跟顧明見此又走回病房,他們想再確認一下,病人有沒有什麼變化。
“你說這小子又在搞什麼幺蛾子,這是醫院不是收容所,他這樣招攬病人,是想要拖垮醫院嗎?”
“我說你小聲一點,被下面的人聽到了像什麼樣子,何況他有院長罩著,什麼事不敢幹,什麼事幹不出來,你至於這麼撞上去討沒趣嗎?”
“院長院長院長,就是院長,我們醫院纔不能發揚光大,我覺得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
“我說你真是老糊塗了,這麼快就忘記上次的事了嗎?趕緊做自己的術前研究去吧,我的於主任哎。”
副主任李向勸著渾身暴躁的主任於大志,兩個人這才從走廊的拐彎處離開。當然落承是沒有看見這一幕的,即便看見了他也不會有什麼擔憂,反正有警察撐著,怕什麼。
“滴滴……”
高棱正在拿著毫筆畫落承,這是她現在每天必修的功課,似乎這樣堅持著就會畫一個大活人出來。手機短信的聲音嚇了她一跳,打開裡面是一個網址,還有幾個字,“那個病人上新聞了。”是顧明發來的。
打開網頁時候,上面是一張巨大的照片,幾乎佔滿了整個手機屏幕,一個猥瑣的男人睡得很安詳,高棱一眼就認出來是邀請自己去賓館的那個,看這樣子現在還是昏迷狀態。她往下滑了滑,“該男子目前正在醫院進行治療,請有認識以下男子的人士馬上與我聯繫。”接下去是一串很長的號碼,發告示的人似乎覺得還不夠,加上了報警的號碼。高棱歪了歪嘴,自己可是不認識。
”喂,怎麼樣,我沒有騙你吧?”
顧明的聲音像是印證了自己說的不是謊話有些興奮,之前落承跟他說的話早已經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是啊,可是爲什麼會這樣還是沒有找到原因嗎?”
高棱心裡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但爲了裝裝樣子還是得問,更重要的是可能還會因此問到一些不知道消息。
“沒有,什麼檢查都做了,沒有任何異常,就感覺丟了魂一樣詭異。”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丟了魂幾個字,高棱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你這是怎麼了?”
感覺到異常的顧明問了一聲,他覺得自己好像沒有說錯什麼話。
“沒有,只是覺得有些緊張,怎麼會丟魂呢,科學上可是沒有這種說話,你可別嚇到我。”
顧明應該是沒有聽出她的真實狀態,笑著安慰她不要緊張,說了一大串世界上沒有鬼魂之類的話,儘管他自己也心虛,可沒辦法啊,在美女面前,這種事就算有也得說沒有。然而高棱心裡其實要笑瘋了,現在的顧明跟她沒有親眼見識過之前一樣愚昧。兩個人都在極力掩飾著什麼,還都掩飾的挺好。可是高棱忽然想到,這個人已經從顧明的醫院轉到落承的醫院了,那麼事情敗露的可能性就急劇上升,爲此她開始有些擔憂。
於是,高棱找了個藉口說自己出去有事就把電話掛了,心裡想著再聊下去,若是露出什麼馬腳真的讓他查到丟魂,那之後的計劃可就全泡湯了。
是的,她決定第二次筆祭,就選那個女人,她不想再等了,爲此她需要做一個完全之策,既能達成目的,又不讓落承起疑心。只不過現在她需要想個什麼藉口才行,貿然提出一些要求,容易誤事。
顧明嘟囔了幾句,不過他想打可能是小女生膽子小,對鬼怪之事有所忌諱,也就不以爲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