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雖然沒有真的生病,但是遇到麻煩卻也是真真實實的。她先是在青旅住了下來,然後就開始研究當地的歷史風物。原本的她是不喜歡這些的,可是她的雲先生喜歡,愛屋及烏,她慢慢也就上了心,即便兩個人沒怎麼聯繫,何其卻總是不自覺的由著他的路走著。
網上的信息真真假假,多得眼花繚亂,何其開始有些分不清了。於是趁著晚飯,她決定跟青旅的阿婆問問,畢竟她那麼大年紀了,應該知道的很多。
“婆婆,這附近有哪些歷史古蹟嗎?我想去參觀參觀。”
阿婆似乎聽不懂,倒是小慕老闆說了,往西邊走有一座廟,不過她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建的,小孩子們很喜歡去玩,大人倒是不願意去,覺得有些陰深深的。何其倒是來了興趣,這種地方,一般都會有傳說的。她問了下小慕老闆那座廟叫什麼名字,小慕老闆說叫月骨寺。阿婆原先沒有什麼反應,但是一聽到這三個字,就開始指手畫腳的,何其聽不懂,倒是小慕老闆好像跟她爭辯了幾句,何其尷尬的看著。不一會兩個人冷靜下來了,小慕老闆才解釋說,她奶奶怪她把這座廟介紹出來,因爲平常本地人都是不怎麼去的,她奶奶害怕一個外人前去會出什麼意外。
何其笑笑說沒關係,自己只是去遊玩的,順便拜拜,不會惹事的,讓她安心。小慕老闆卻一改前面的說辭,反而勸何其不要去了。何其嘴上說著好,心裡卻另外有了打算,來都來了,這麼個名字的廟怎麼能錯過呢。她藉口說自己吃飽了,便早早回了房間,鎖上房門之後,掏出了自己帶的平板,開始搜索起這座寺廟的信息。可惜網上的詞條不多,基本都沒有什麼解釋,唯一詳細一點的就是一個無名人士的回覆。
“月骨寺,建造年月不詳,內有月骨神一座,曾因有求必應而香火旺盛,後不知道爲何荒無人跡。”
何其摸著下巴,看了很多遍這條信息,建造年月不詳倒是可以理解,可是這個月骨神是個什麼神,沒聽說過啊,網上也是沒有信息。不過她對這座寺廟是越來越感興趣了,卻忘記了自己是爲什麼來這裡的。
冥冥之中天註定。
隔天天一亮,何其就揹著揹包出門了,她怕自己走的晚,被那阿婆看到,就又要說不清楚了。鳳雲鎮的清晨很安靜,雞啼聲悠遠,何其一邊盡情的呼吸著新鮮空氣,一邊摸索著往西邊走去。一路上遇見了不少上了年紀的人,他們保持著勤勞的作風,在地裡耕種著。何其在城市裡待久了,看到這樣的早晨很欣喜時不時拿著手機拍幾張照,偶爾出現在鏡頭裡的大爺大媽還會給她一個笑臉。她忽然覺得,這樣的生活真好,開始想著自己老去時的場景。
何其從那天早上走到了那天下午,感覺走的腳都快要斷了,不是說不遠的嗎,可是爲什麼她走了那麼久還沒看到所謂的月骨廟。她還怕自己走錯了,一路上問了不少人,有些人好心會跟她說,不要去,那個地方吃人的,也有些人一聽她提到月骨廟就躲她遠遠的。沒想到最後竟然是一個小孩子帶著她到了離月骨廟百米遠的地方,何其爲了感謝小孩子,把自己手機上的一個掛件玩偶送個她了。小孩子很開心,一蹦一蹦的走了。不過,她走的時候跟何其說,“阿姨,你要好好的哦,要恭敬。”何其不明所以,但是轉念想想可能是大人教導小孩子要對神佛恭敬,就將這句話拋之腦後。不過那句阿姨讓她耿耿於懷,自己的這麼老了嗎,不自覺的摸了下臉。
月骨廟看起來就是一座矮小的房子,破舊的牆壁坐落在一堆雜草之中,四周沒有什麼明顯的建築物。路上時小孩子告訴她離廟最近的村子也有一千米左右,何其就奇怪了,這真是的廟宇嗎,建造結構跟普通的廟宇不同不說,連荒蕪都這麼有頹敗感,如果說當時香火鼎盛,何其覺得自己也是有些不相信的。她小心的往前面走去,到都到了,至少要進去拜拜。何況這麼古老的房子,青苔四壁,她也想近距離去拍一些相片,她的雲先生要是看到了,應該會很喜歡吧。這麼想著,恐懼暫時被遺忘了。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何其走到門口才發現,廟門很矮,所幸沒有鎖上,她就伸手推開來看了一眼,沒想到外面看似破舊的房子,裡面還算亮堂,一尊分不清男女的神像坐落在正中間,表情諂媚。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月骨神了,何其被勾起了好奇心,便彎了彎腰鑽了進去。更沒想到的是裡面其實並不小,甚至可以用很寬敞來形容,有一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視覺感。何其站在神像前,盯著神像的表情看,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有人跟她說話,她纔回過了神,她還發現自己居然留眼淚了,似乎剛經過了一場大喜大悲。
“姑娘,你往何處去?”
何其一愣,她擦了擦眼角。按照正常的套路,不是應該問,姑娘,你往何處來嗎?
“姑娘,你往何處去?”
那個身材瘦弱的人又問了一句,何其才忙著應答。
“婆婆。我往北去,路過這裡聽說有座廟,就想著前來拜拜。”
“有心了。不過既然來了,路途遙遠,就在這歇一個晚上吧。”
那個婆婆好意的說道,何其心裡卻是有些怕的。意味不明的神像,忽然出現的婆婆。這裡的一切都有些神神秘秘的。
“跪下吧,先拜拜月骨神。”
說著婆婆推了何其一下,何其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剛剛那一下,何其感覺到婆婆的手很冰,不像個活人,可是回頭看了一眼地上,卻也是有影子的。何其只能安慰自己說是,她老人家年紀大了,大概體質不好。如果落承知道她這種想法,肯定是要被她活活氣死的。
說到落承,他找了一大圈都沒有找到何其,就只好去了趟粥小鋪。鍾叔看著落承垂頭喪氣無精打采的樣子,便跟他說,最近有很多人投訴他上班不認真,時常翹班,同科室的醫生都看不下去了。落承顧自癱在何其曾經睡過的沙發上,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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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叔其實還有另外一個身份,他是落承所在那家醫院的院長,因爲偶爾的機遇,纔開了這間粥小鋪,從那之後基本上就是待在這裡了。而落承也是他無意中發現的,不過也有好處,被他拐帶上賊船以後,醫院的薪水不僅漲了,出了事還有人兜著。
“何其不見了。”
落承有些懊惱,這個死女人,不找麻煩就是會死。
“哦?去哪裡了?”
鍾叔瞇著眼睛打量著落承。
“你這麼看我幹嘛,又不是我把她弄丟的,她有手有腳的,我怎麼知道她去了哪裡。不過我所知道的是,她要去南邊看歷史,可是我託人找了一圈,一點痕跡都沒有。真是見鬼了。”
落承說著抓了抓頭,鍾叔難得看見他這種快要暴走的狀態。
“你見的鬼還少嗎?不過她不見了倒是在我意料之外。按照你對她的瞭解,你覺得她真的是去了南邊嗎?”
鍾叔對著落承分析著。何其這個姑娘他見過兩次,感覺還是不錯的,跟落承也合得來,就是他們之間不知道有一種什麼東西,在互相干擾著,以至於兩個人一見面就各自殺氣騰騰。
落承聽了鍾叔的話,蹭的一下坐了起來,有道理啊。這個女人心眼賊多,時常不按套路來,他想著立馬給柳林打了個電話。柳林正跟壯壯說著何其的事,表示非常擔心,就看見落承來了電話,還以爲他找到何其了,接起來的語氣帶著些焦急。
“你趕緊看下何其上次給你打的電話區號是多少。”
落承語速很快的說著,柳林應了一聲就翻起了手機,隨後報出了幾個數字,落承說了一句果然如此就掛了,留下柳林一臉莫名其妙。倒是壯壯先想到端倪,不過他也沒說穿,只是跟柳林說何其的事有落承操心,讓柳林不要太過擔心了,兩個人經歷了一些事情,才更容易走到一起。柳林言情小說看的多了,居然也就認同了,兩個人就這樣甜甜蜜蜜的把何其給拋棄了。
落承根據強大的百度發現,何其竟然是在北上,他要被這個女人折服了,花頭這麼多的,真是要被她搞死了。不過知道了這個,他心裡有了一個想法。
“院長大人,您看,您還想不想要回您的碧羅跟綠岫了?”
落承坐會沙發,賤兮兮的說著。
鍾叔白了他一眼。
“我給你半個月產假,你去把她找回來吧。綠岫碧羅倒也就算了,主要人沒事纔好。”
“產假。。。不是休假嗎?”
落承有些頭疼,年紀大老糊塗成這德行了。
“是產假,難道半個月你還搞不定不了一個小女娃娃嗎?我告訴你,你要是真搞定她了,我就給你升職加薪。”
鍾叔不正經的說著,落承忽然覺得也不錯啊,一家三口其樂融融。隨後他立馬站了起來,說自己馬上出發。末了還留下一句老烏龜。鍾叔笑得眉眼彎彎,希望這樣能讓他們早日修成正果。
落承一邊往汽車北站而去,一邊託著朋友查了車票購買記錄,終於讓他發現,何其是去了湘西。他心裡憋著一股勁,找到非打她屁股不可,卻完全忘記了何其跟他其實沒有任何關係。如果一定要說有,那就是何其被他騙著帶了兩個鬼器,不小心動了命格。算起來還是何其有理,他欠何其的。可憐某人已經被某些東西迷了雙眼,看不到這些了。
何其覺得這一拜自己有點暈,被婆婆扶起來之後就腿軟的坐到一邊,還以爲是剛剛跪的太猛造成的。婆婆看著她的樣子似乎很滿意,讓她先休息下,說自己去給她準備點吃的。
何其看著婆婆拖著長長的黑袍,不禁有些擔心,要是沒注意絆著就糟糕了。
“婆婆,你衣服那麼長,小心點兒。”
何其軟綿綿的說著,婆婆轉身微愣了一下,馬上臉上就笑開了花。
“好好好,我老婆子會注意的。”
何其聽到應答,然後頭一歪就扒在桌子上睡著了。她好像做了一個夢,有人在叫她,她想醒卻怎麼也醒不過來,一著急就抽泣了起來。
“小姑娘你醒醒,醒醒。”
何其覺得自己像一條在水上的小船一樣,搖的都要吐了。
“你醒了啊,怎麼哭了,是不是有點不舒服,來,喝口熱湯緩緩。”
婆婆很慈祥遞過來一口碗,何其看著碗的花紋很特別,樣子也很古老,接得極其小心,生怕自己不小心摔了個古董。直到她喝完了最後一口,婆婆好像才安下心來。何其忽然間覺得自己舒服了很多,她雖然覺得奇怪,卻又不知道從哪裡說起。
湘西的天似乎黑得有些早,婆婆帶著何其進了一個很小的房間,跟她說晚上就睡那裡。婆婆安置好一切後就走了,何其一個人躺在雕花牀上翻滾著,隨口伸手掏出了揹包裡的一個小本本跟一枝筆,準備寫些東西。她思索了良久,卻不知道該如何落筆,這幾天走得路有些長,看得風景有些多,可是真正想寫的東西卻寥寥無幾。原來那些自由作家的文章,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啊。何其苦惱著掙扎了好久,最後才寫出了二十個字,不算很好,但也足矣。
“雲紗浮綠蔭,自入鳥啼鳴。
野寺無人問,門中一老僧。”
雖然不是這樣的境況,但其實也差不了多少。何其想著萬事開頭難,就當作給自己的鼓勵了。
睡到半夜何其感覺自己聽到了什麼聲響,可是起來好幾次都沒有看到什麼,真是見鬼了。她一想到見鬼,立馬又窩回牀上了,呸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一夜很長,何其翻來覆去的,她開始有些懷念跟柳林一起的日子了,害怕還能一起睡,如今一個人,害怕也只能扛著。不知道青旅的老闆有沒有發現她不在,她住的那個房間是不是有新的客人,她帶的那些隨身用品是不是還在。何其想了很多,終於在天快亮的時候睡了過去。
“這女娃娃心事還真重啊。”
婆婆自言自語的說著,喝了她的蠱湯晚上睡覺還能這樣,真是不多見。婆婆坐在牀邊,從寬大的衣袖裡掏出一個黑的不能再黑的黑木盒子,打開之後小心的取出一天很細長的蟲子,放到了何其的左耳。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今天這麼關照我老婆子,老婆子也是知恩圖報的人,送你一份禮,希望你能逃過一劫。”
蟲子慢慢的爬進了何其的耳朵,她大概覺得有些癢,伸手就去撓,卻被婆婆抓住了。
“落承你個王八蛋,放開我。”
何其眼睛還閉著就開始罵,冤家就是冤家,講不清楚的道理。直到蟲子完全消失不見,婆婆才慢慢起來走了。
何其是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過來的,她看了看時間趕忙爬了起來,走到神像面前時看見婆婆正跪著不斷的念著什麼。何其安靜的站了很久,婆婆好像是完成了某種儀式一樣,要何其也跪下來拜一遍。何其不得已,只好跟著拜,不過畢竟是神像,拜了也就拜了。
“小姑娘,你遠道而來,也拜了月骨神,老婆子就跟你講講這月骨神的故事吧。”
“婆婆,我找了很多資料,雖然有提及月骨神,但是具體內容卻都是沒有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月骨神,其實不是神,她是一個蠱婆。我們湘西以蠱出名,歷史上最出名的那個蠱婆被我們尊稱爲月骨神。這裡就是她當年住的地方,因爲她蠱術出神入化,附近來求醫甚至求子的人絡繹不絕,慢慢的都把她奉若神靈。可是有一天,來了一個求子的女人,月骨神一眼就看中了她身邊的那個男人,而那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求子女人的丈夫。月骨神終究不是神,在私心的作祟下給那個男人下了相思蠱。在他們回去後男人對月骨神念念不忘,便三天兩頭跟女人爭吵,女人承受不住打擊最後跳了河。都是命啊,中蠱的男人家裡也有人養蠱,在喪禮上看出了苗頭,並當場驅了那相思蠱,男人這才如夢初醒,趁著大夥不注意,隨著女人去了。大概人只能記得不好的東西,記不得好的事,經過了這件事,村子裡的人都覺得月骨神該死,尤其是那些受過恩惠的,更害怕月骨神在她們身上動過手腳。於是所有人自發的組織起來,將月骨神活活的打死了。其實月骨神在知道相思蠱死了一隻之後,就沒打算繼續活下去,只是人們的做法讓她徹底的看透了人性。”
“額,婆婆,那這裡?”
何其剛想問,就被婆婆接了下去。
“這裡是後來才建造的。當時的人們不僅打死了月骨神,還燒了她的一切東西,希望焚乾淨罪惡。直到很多年以後,一個小時候生病受過月骨神救治的孩子長大了,纔在原來的地方蓋了這麼一間房子,裡面的神像也是他一手打造的。原本的月骨神長的極其美麗,但是因爲這個孩子痛恨人性的虛僞和自私,所以他故意將神像造的男不男女不女,表情還有些諂媚。外面的人剛開始知道的時候來鬧過,但是架不住這個孩子的家世背景,纔不了了之。不過從那以後我,月骨神幾乎就從人們的口中消失了,他們對她絕口不提,有關的事情傳說都好像約好了一樣被抹去。再加上現在社會在發展,養蠱的人也基本絕種了。唉。”
婆婆嘆了一口氣。
“其實,最沒有人性的應該是那幫人,恩將仇報,可憐了月骨神一顆慈心一顆癡心。”
何其說著,忍不住又拜了一拜。婆婆看著她的樣子,露出了一絲微笑。
“好了,你拜也拜過了,就回去吧。我這兒就不留你了。”
何其聽了婆婆的話,又看了看天色,的確不早了,她收拾了下自己的東西,就往回走去。臨出門前,她答應了婆婆,不會將這些事說出去,不管爲了什麼,故事自己聽過就好,可以不口耳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