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解開自己的疑惑,便沒有遮遮掩掩,遂問嚴松,道:哥,你不喜歡楊蔥嗎?
目前只是恩情,我并不想落井下石,免她日后怨我。嚴松告訴我的話,我仔細聽了進去,便沒有再繞這個彎子,我想他們的事情自己自然會解決,我多參與并無益處。
所以,我只想就嚴柳的事情做一些解釋:哥,我曾經(jīng)給二哥做了香囊,而太子的人馬搞回來的那具尸體身上也有,我想這不會是巧合吧,我做的東西,這世界上總不會有兩個一樣的吧……
我繼續(xù)道:其實我也覺得二哥只是去遠游了,但是今天,你如果因為這個原因而不和我們一起走的話,我就必須將這個事情提出來,好讓大哥你死心,我知道我這么做很殘忍,但是如果我眼睜睜地,看著大哥在這里等待二哥,那么我也于心不忍!
我感覺自己的思維已經(jīng)混亂了,想騙的人是自己,卻為了不騙別人,而拆穿自己的謊言,就好比騙自己吃了一顆藥,硬是說成吃了顆糖豆,而當(dāng)藥還在嘴里的時候,有人真的以為是它是糖豆便要一起來吃,我迫不得已說出了實情,但是當(dāng)我告訴他那只是藥的時候,苦已經(jīng)在我嘴里真實地化開了。
我覺得,楊蔥很可能愿意跟著嚴松大哥而追隨我們,遂又補上一句:即便大哥現(xiàn)在對楊蔥并沒想法,我們也可以帶著她一起離開的,大哥不必有后顧之憂!
尋安城的街道在入夜后恣意冰涼,我的目光順著戶墻向上蔓延,便窺見天空中散布的幾顆零碎星子,星子像是鬼火般散發(fā)著幽冷的光,它們飄蕩在夜空中無根無蒂。正像我現(xiàn)在空落落的心,無從依附,無從躲藏。
皇甫凌默默牽起了我的手,傳給我溫暖的力量,我轉(zhuǎn)眸對他清淺一笑,心生慰藉。
他的手,厚實且修長,指腹因習(xí)武而略生薄繭,他緊握住我不放,熱意傳來。便溫了我情,暖了我心,仿若冬日里徐徐裊裊的熱霧。緩緩升騰在我的眉心之間,透我骨血,通我心脈,綿長不去。
我希望和自己的親大哥一起遠游,一起去到安穩(wěn)的地方。相認太晚,相認之時更是少了一人嚴柳,等閑花開落,杜鵑啼血心,時間在兩個無法觸碰的地點骎骎而過,又怎避免。一朝花落人亡兩不知的結(jié)局……
我今年實則十七歲,如若今日勸不得嚴松和我一起走,這一別會延續(xù)多久呢?
我觸景生情。遂吟道:別離總蕭索,一去無期,不知經(jīng)年可謂多,歲月如梭,光陰逝過。重回首,難聚頭。余暉脈脈,只得唱晚歌。
我見嚴松沉默,心底便意會了許多,我垂了頭,不去看那猶如鬼火般寂靜的星子,隨后又微笑著抬起頭。
沒想到嚴大哥和我相視一笑,他伸出手拍拍我的側(cè)肩,眸色里皆是疼惜,嚴松啞了嗓子向我道:妹妹,等待柳弟只是我留在尋安城的一個原因,其實大哥的仇還沒報,怎可以逃?皇后一黨欠我們太多,我雖無回天之術(shù),卻可以做你們的內(nèi)應(yīng),伺機以動,還擊撼眾,大哥需要時間,時逢多事之秋,大哥不能輕易離去,否則豈不是功虧一簣?
大哥,你還有我和洛軒呢,你不是一個人,請跟我們走吧,我們不能讓你孤軍奮戰(zhàn)?。「螞r,當(dāng)今太子妃應(yīng)該愿意幫助我們,她提供的消息,總比大哥的及時且真實吧?所以大哥不用費心的!
我慌張地勸說嚴松,嚴松的態(tài)度從他的骨子里透露出來,眉宇軒昂,氣質(zhì)出塵,我看定他的眼眸,里面沒有猶豫,只因為摻雜了太多的家仇愛恨,已經(jīng)完全不像他平時的云淡風(fēng)輕。
繼而,嚴松笑了,他笑我癡傻,聽罷,我也認了,因為我真的忽略了什么,我的世界本應(yīng)該高速運轉(zhuǎn),脫離任何引力,從而牢牢記起這里是權(quán)政和利欲的時代,我們的籌碼只有微不足道的性命,可惜我偏偏那么信任安泠心。
我只聽嚴松這樣問我:她,是太子妃,幫了你們奪天下,她能獲得什么好處,是和你共侍一夫,做個不得寵的妃子,還是以權(quán)力交換來名存實亡的皇后尊榮?她,是安將軍的獨女,幫你們傳遞消息,一旦被發(fā)現(xiàn),牽連的就是祖宗十八代了吧,是不是都要斬首呢,安泠心憑什么為了誰,去承擔(dān)這么大的風(fēng)險呢?
我的發(fā)絲被風(fēng)吹亂了,甚至吹進了眼睛里,我趁機使勁揉眼睛,好掩飾自己此時的心涼,皇甫凌也將我攬在懷里,穩(wěn)住了我已經(jīng)發(fā)軟的兩腿。
我考慮的東西確實太少,輕信了誰,便命喪于誰,安泠心倒不至于害皇甫凌,但是她已經(jīng)處于熱鍋之中,每幫皇甫凌一次,便等于將自己推入深淵一尺,我還怎敢靠她,豈不是害她?
皇甫凌肯定料想到了安泠心無法幫助我們,他不希望我失望,便不告訴我可能發(fā)生的問題,只有我一個人是傻子吧,只有我還寄希望于一個弱女子,呵呵……
所以我知道,我勸不回嚴松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方設(shè)法續(xù)命。
如此的話……我握緊了皇甫凌的手,又將嚴松的手牽進我的掌心,繼續(xù)道:我們擬定一個詳細的計劃,以確保聯(lián)絡(luò)方式萬無一失吧!
商議片刻,便出了結(jié)果,皇甫凌養(yǎng)的信鴿派上了傳遞大使的用場,我還打算去找太后娘娘,好去她的御禽園里,尋幾只更為稀罕的靈鴿來傳信,因為一公一母兩只靈鴿一旦交合,便可以通過電波于千里之外尋覓到自己的配偶,所以無論我們走到了哪里,只要靈鴿不死,兩只配對的靈鴿皆能讓我們相互聯(lián)絡(luò)。
我們商議好定期放鴿子,無論有無重大消息,皆要放飛鴿一個來回,如果鴿子出現(xiàn)了問題,譬如過了三只鴿子的回歸周期卻未見鴿子的話,那么我們各自便去地方驛站的轉(zhuǎn)運使那里寄信問詢,當(dāng)然寄信容易被有心人發(fā)現(xiàn),所以我們寫信的內(nèi)容必定比較隱晦,俗套家常爾爾。
臨告別時分,我囑咐嚴松大哥好好對待楊蔥,語言里倒歡快得很:大哥,我們顏家一定可以等到改回本姓的那一天,到時候我就叫顏云翳,大哥叫顏松,二哥叫顏柳,嘿嘿,大哥趕緊幫我找個大嫂,給我生個小侄兒,喚作顏真可好?我看楊蔥就挺好的,長得美俏,性子也綺麗,一般女子可不如她,大哥要好好珍惜,依我可好?
嚴松沒有直面我的問題,他有些猶豫,感情的事情我確實無法左右,我不知道他是否嫌棄楊蔥的曾經(jīng),但是我知道楊蔥現(xiàn)在的真心天地可鑒,我信她,便愿意無條件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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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風(fēng)吹綠了藤蘿,好事多磨。
尋安城的主干道依舊熙熙攘攘,戰(zhàn)鼓聲聲驚不到鏡國的中央,邊疆的戰(zhàn)事擾不到高枕無憂的城民,將士們的熱血也澆不醒世家子弟的迷情,宿命論論不到如今,卻既定了一部分人必須浴血奮戰(zhàn),另一部分人常常把盞言歡的時代。
皇甫凌的轎子繞著尋安城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可把跟蹤的人唬了一通,直到云和公主的轎子重落在了安將軍府的院內(nèi),逍遙王的轎子落在了青樓院中之后,才分別走出兩個高貴的人來。
這兩個人自然就是眼線們所要監(jiān)視的人,所以他們密切注視著已經(jīng)在兩地各自入屋的人,女的入睡,男的嫖娼,并無別的動向,這被視為毫無異樣。
其實被太子安排來的眼線,皆有很深的道行,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皇甫凌早就發(fā)現(xiàn)過他們,只是并不交鋒,次次送上一頓好耍而已。
蕭嵐是太子線人中的典儀小官,他也知道大皇子的手段,心下十分佩服卻不能對人說,畢竟兩方屬于對立狀態(tài),自己不過是一粒微不足道的棋子,生死命數(shù),上頭說了算。
蕭嵐已經(jīng)不再想尋思今天到底被耍了沒有,所以他盯任務(wù)盯得閑時,還做了首打油詩:
道是牽腸掛肚,茶飯不思過度,盯著轎子無助,尋安城里踱步,鷹目不盯俗物,一切皆靠領(lǐng)悟,上頭又催密布,監(jiān)視包圍嚴酷,尚未發(fā)生事故,鄙人愛莫能助……
嘴里哼哼念念的蕭嵐偷著樂呵,的確,想在監(jiān)視皇甫凌的大業(yè)上建立一些功績十分難得。
只怕是又閑得無聊,一向耳聰?shù)氖拲贡銓⒁暰€挪到皇甫凌進入的屋子內(nèi),蕭嵐飛身遁到那間屋子的頂上,卻沒有觸動一塊碎瓦,他貼耳細聽屋內(nèi)聲音,只一句嬌滴滴的客官不可以,便讓蕭嵐酥了骨頭。
蕭嵐聽得過癮,房間里男女兩人正耳鬢廝磨,似是肌膚交纏的聲音,蕭嵐或許是過于興奮了,當(dāng)隱君子的日子并無生趣,偶爾貪上這樣一回福利,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