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的場面還在僵持,陽光已經不像先前那般暖和,空氣中彌漫著絲絲血腥的味道,一地的落梅化作干骸,也早已經飄不起來,此時氣場肅殺,天空連鳥跡都消失殆盡了。
其中一個侍衛很快便牽來了一匹黑馬,還拿了一個包裹,包裹里面有繩子和銀兩。
黑馬將包袱馱過來,嚴柳便勒著皇甫凌緩緩站起,看來他的傷勢只限于右腹部的傷口,嚴柳剛才無法站起,可能是因為從墻頭摔了下來,導致劇烈疼痛才使他無法站起來。
馬背上,嚴柳在前,皇甫凌在后,嚴柳將皇甫凌的手綁在了馬肚子上,以消除皇甫凌對自己進行反擊的可能性,當然,這只是做給外人看而已,因為嚴柳知道皇甫凌和云翳此刻都想幫助他,不然皇甫凌就不會為了阻止侍衛的進入,而想去把別院的門關起來了。
嚴柳張牙舞爪呵斥侍衛們:“你們不要追過來!原地別動,否則!”
嚴柳亮了自己的長劍,他將劍尖抵在皇甫凌的腹部間,做了個殺的動作,示意只要自己稍稍用力,皇甫凌便可瞬間腸穿肚爛,這樣一來,本想暗度陳倉的侍衛們,也只好任憑眼珠子滴溜溜地直轉,卻按兵不動,沉默以對于嚴柳的囂張發狠。
“好,很好!你們都不要動,也不許派人增援!”嚴柳馬背一拍,黑馬便如旋風般飛馳而出,這是一匹健碩的大馬,即便馱著兩個不可小覷的重量也奔騰自如。
皇宮中見勢追逐的侍衛宮將不計其數,不消一會兒便密密麻麻,前面的宮將皆拿了刺刀抵在路上,黑馬飛騰一躍便輕易躲過伏擊,侍衛們也不敢和不要命的飛馬相抗。但看黑馬即將撲來,他們便閃躲在路兩旁。
宮中消息閉塞,聲音卻穿得快,遠處的玄武門兵士發現宮內情況異常,一陣陣叫嚷不斷傳來,便立刻下令關了玄武門,奈何玄武門過于龐大,十來米高,沉重如山,一般得要許多壯士一起推好久才能閉合。所以自下令開始,玄武門的空間便一直縮小。
從外面漏入的光影就如自由一般,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稀少。而此刻黑風掠過,馬不停蹄,宮將侍衛皆擋上去,卻無那本事將馬攔下。
玄武門宮墻上的弓箭手已經蓄勢待發,只是大皇子皇甫凌還身著一身喜袍分外顯眼。弓箭手并不敢擅自發射弓箭,以免弓箭之力無法隨著快馬的靠近,而精準射出。
射重了,大皇子可能也會一并穿心,射輕了,賊人便有余力將大皇子一并帶去極樂世界。
玄武門下的光影越來越小。黑風也越來越快,身旁的攔截者頓時消失在了嚴柳的視線里,嚴柳仿佛只能看見那越來越少的光線。和那越來越大片的黑暗。
此刻,在嚴柳的世界里,成功與否的差別,等同于自由與死亡的極致不同。
終于,嚴柳沖到了那片光線面前。玄武門還留了一個人影的縫隙給他,待到走得更近。這個縫隙就越大,而縫隙前面卻有許多人影一齊沖過來,縫隙被人影擋得越來越薄,嚴柳的世界便也越來越黑暗。
渴望藍天……
嚴柳加快了自己劍柄回旋廝殺的力度,擋著光影的人頭便漸漸稀疏起來,直至最后一刻,他的臉越過了那狹小的光影,他的嗅覺感受到了藍天的清涼,他的聲音回響在寥廓天地之間,變得空空蕩蕩……
玄武門大合,嚴柳的黑馬卻在最后時刻沖出了黑暗,奔向了外面的世界,烈馬一聲嘶吼,劃破長空的岑寂,嚎啕出嚴柳心中的振奮,對于自由的感慨還沒有來得及大肆渲染,耳邊卻傳來“咻咻”羽箭之聲,聲音從低空掠過,本來只是一支,只隔了半個呼吸的時間,便如雨下!
嚴柳策馬疾馳,總算躍出了飛箭的射程范圍,費力閉合的玄武門又開始緩緩打開,軍士們零星地追出來,像是緊盯著獵物的獵犬,分毫不放。
嚴柳本該迂回進入小巷好躲避追擊,不過此刻他只能選擇走大路,他沿著尋安城里能夠最快出城的路線,一路飛馳,奈何黑馬的體力漸漸消耗,一次載著兩個人確實不能多強求什么,宮將的追擊卻越來越近,領頭的正是皇甫修凝!
方才率先放箭的人也是他,皇甫修凝巴不得趁機除掉皇甫凌,即便皇甫凌,并沒有表露出任何要和他爭奪帝位的跡象,但是對于太子而言,任何皇子都是自己的眼中刺,肉中釘。
隨著追擊雙方距離的縮小,皇甫凌也感覺到了局勢的不妙。
不過他在馬上作為人質,并不能幫助嚴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裝作無力逃脫,然后指揮嚴柳奔走路線和逃脫策略。
比如方才嚴柳要進小巷子兜轉躲藏,但是皇甫凌卻認為一旦不能及時出城,那么來日出城的幾率就會小到鳳毛麟角,只有在守城人還沒有及時接到閉城的消息時,才能擁有最大的逃跑幾率!
嚴柳的黑馬還是很快就奔到了城門前,城門那里的人果然有所懈怠,今日是太子和大皇子的大喜日子,守城將士也得了些小小福利,難免在當值的時候多喝了兩杯,所以在守城人還沒有發現異樣的時候,嚴柳卻踩馬飛躍而過。
將士們見那過客是嚴柳大人,便還愣怔了一會兒,直至太子的兵馬也飛馳而過時,守城人才嚇尿了一褲子的黃水,他們也隱約預感到了自己要倒霉的悲劇!
一路越過護城河,太子的追擊人馬便更加近了,黑馬有些體力不支,速度越來越慢,而太子等人的馬也相應地慢了下來,所以追擊與被追擊之間還留了一段弓箭無法企及的距離。
皇甫凌伏在馬后,指揮著嚴柳:“前方鏡江,乃鏡國都城尋安的天然屏障,如果巧遇舟渡,你便將我推下水,過江去。如果不巧,那我便將你推下水去,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嚴柳也正有此意:“嗯,哈哈!英雄所見略同,我也只能破釜沉舟,歷盡九死,但求一生!大皇子,實話說,太子利用完我,便對我趕盡殺絕,竟然污蔑我私通宮妃,用的,還是我上次用在你身上的離醉針!”
后面追擊的聲音越來越近,大聲呼喝的聲音開始震耳欲聾,密密麻麻的軍士們揮舞著長鞭,策馬奔馳,揚起了道路上彌漫的煙塵,落在了剛發新芽兒的綠柳上。
皇甫凌似是知曉,便呵呵地笑,一笑泯恩仇:“嚴柳,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事情?喏,過去的事情就不必提了,你害我之事純是受人利用,我不怪你,我們的當務之急,是要逃出生天!”
“嗯,云翳果然沒有看錯你!我心服口服,如今,我就算是死了也能瞑目了!哈哈哈!”
嚴柳策馬大笑,黑馬已經接近了鏡江的江岸線,四下張望之時,發現今天的舟渡很多,大概正是元月十六,擺渡人已經恢復了營生。
天上忽然浮過來一大片陰云,嚴柳抬高身體張望哪家舟渡方便開船,怎料一只利箭“嗖”地一聲掠過耳際,差點將一直提著心臟的云天依嚇抽了過去。
“皇甫凌,皇甫凌!我看情況不妙,后面的人馬已經追入了弓箭射殺的距離了!”云天依待在皇甫凌的神識里,和他魂魄合一,此刻卻極想走出皇甫凌的身體,與大家并肩作戰!
皇甫凌的手已經解開了嚴柳系在馬肚子上的繩結,眼看著快到江邊了,皇甫凌便亟亟道:“嚴兄,我下馬去拖一拖時間,接下來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皇甫凌飛身落馬,卻故意摔倒在地,嚴柳的馬忽然減輕了負荷,腿腳輕便后速度又提了起來。
江邊的擺渡人,見遠處聲勢浩蕩地奔來一群人馬的時候,眼里哪里還有金錢利益,小命要緊!擺渡人皆甩了自己的舟渡,躲到了很遠的地方去了。
皇甫凌弱弱地躺在地上,倒攔截了太子一陣子,太子的馬在皇甫的手邊高揚著前蹄,極其放肆地嘶叫,落地之時抖了一身的灰,灰塵全落在皇甫凌的臉上,皇甫凌似乎被羞愧的像一只喪家之犬一般,灰頭土臉不說,還軟塌塌地擋住了太子追擊的路。
“哎呦皇兄,你怎么這么沒用啊?有沒有摔壞身子?你死去的母妃會心疼的!快快請起!”
太子用他那冰雹落地般醇厚且尖銳的聲音,呵呵地戲謔著皇甫凌,卻不知皇甫凌是借機拖延隊伍的時間。
嚴柳在江邊找不到渡船的人家,便推了小船自己入水,徒留了黑馬在原地空鳴……馬兒嘶叫之聲悲壯高昂,叫出了他凄涼卻無路可退的處境。
有一些人馬并沒有被皇甫凌耽誤到時間,他們已經奔到了江邊,看著距離不遠的嚴柳,他們放了弓箭,弓箭密集,漫天如雨“唰唰唰”,入水之時“嗵嗵嗵”,一個不留神便會被弓箭射中,所以嚴柳只好跳入水中,伏在船邊躲避飛箭,如此一來無人掌舵,舟渡并不前移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