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這是什么意思?”長束正家沒明白這兩者間的區別,好奇地問道。
“眾所周知,天正十年備前和泉守病逝時,曾懇求太閣好生撫養備前殿,念及他的功勞,太閣將備前殿收為養子,南征北戰皆是留在身邊,想比其他的幾位養子,真可謂是寵愛有加,不過也正是這種信任,招致了宇喜多家臣的對立。”
“利兵衛,你覺得你的家臣忠心么?”石田三成笑道。
長束正家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他們隨我出生入死這么多年,忠誠是毋庸置疑的。”
“那你覺得他們是對你的忠誠多一些,還是對長束家的忠誠多一些呢?”
“這兩者有什么區別么?”長束正家感覺一頭霧水,“對我忠誠不就是對本家忠誠么?”
石田三成笑著搖了搖頭:“你要知道,這兩者聽上去無異,可實際上差別大了,說句冒犯的話,你百年之后,長束家可能就會因為這種差別四分五裂、引發動亂啊。”
“真有這么嚴重?”長束正家難以置信地反問道。
“沒錯,就有這么嚴重,宇喜多家的現狀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石田三成繼續說道:“出仕太閣以來,三成見證了不盡其數的大名豪族遭到減封和改易,從中也悟出了一些道理。武士當道的數百年來,但凡是有多作為的大名,必然有一個強大的家臣團,而這個家臣團中有兩種人是必不可少的。”
“哪兩種人?”增田長盛也有些好奇。
“第一種,是自先代開始,便追隨主家南征北戰的家臣,也就是常說的‘譜代’,這些家臣少則二世,多則十數世,皆是在家中擔任重要角色。不論當主如何更迭,他的的忠誠卻始終如一,這一類人是成就霸業的根基;”
“第二種,便是被稱為‘外樣’的外國能士,他們本來只是浪人,甚至是敵對大名的家臣,由于懷才不遇,又或者受到猜忌,只能背井離鄉四處游蕩,這時候。一些慧眼識才的大名就會趁機將其攬入麾下。由于見多識廣,足智多謀,這些外樣能可以為主家稱霸提供一些重要的、甚至是決定性的建議。有了這些人的加入,那些剛剛鞏固家業、試圖光復家門的大名才會真正走出一隅,在天下的舞臺上干出一番事業對于這種人來說,他們效忠的是對他們有知遇之恩的主公,然而對主家,他們卻并沒有太深的感情,而這就是兩種家臣的區別所在。”
“譜代效忠的是主家。而非主公一人,做任何事都會從主家的興亡考慮,而主公只是主家的代表罷了;對于外樣,他們恰恰相反。效忠的是主公,而主公所在的家族,只是附帶品,他們沒理由也不愿意在一群對自己沒有任何恩遇的人身上下功夫。”
“就拿龍造寺家來說吧。人稱‘肥前之熊’的龍造寺隆信在耳川之戰擊敗大友氏后,浪人和別家家臣紛至沓來、絡繹不絕,而隆信也是求賢若渴。給予這些外樣很好的待遇,為了報答知遇之恩,他們積極為隆信出謀劃策,鞍前馬后。耳川之戰十年后,龍造寺家將勢力延伸至肥前、肥后、筑前、筑后、豐前五國以及對馬、壹岐二島,成為名副其實的‘五州太守’。”
“所謂盛極必衰,此后的沖田畷之戰,六萬龍造寺軍被六千島津、有馬聯軍擊潰,隆信也死于亂軍之中,經此大難,那些本就被譜代排擠的外樣家臣頓覺沒有留下來的理由,紛紛逃離了肥前;而以鍋島直茂為首的譜代,則仍然是效忠本家,擁立隆信的嫡子繼承家業,繼續和島津家戰斗,一直到太閣的九州征伐,總算是保住了家業。”
“說了這么多,你們也該明白了,譜代和外樣的區別就在于效忠的對象,前者效忠的是一族而非一人,后者效忠的是一人而非一族,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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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為什么強力大名死后,家中經常爆發騷動,究其原因便是譜代與外樣的矛盾得不到調和,兩方關系的激化注定會導致名門的衰落甚至是滅絕。”
“您說的有理,正家實在是受益匪淺。”長束正家躬身向石田三成表示敬意:“縱觀這百余年的爭斗,很少會有一門兩英主的,基本上都是虎父犬子,父輩招賢納士建立的家臣團,由于兒子的駕馭不善,最終分崩離析,致使家道中落,國力不再。稱霸近畿的細川、山名是這樣,平定西國的大內、尼子也是這樣,更別說天下布武的信長公了,一想到織田家敗落得如此迅速,我就忍不住嘆息啊。”
“若是說起信長公,那日向守和太閣都算是外樣吧?”增田長盛突然插話道。
“你說的沒錯,”石田三成報之一笑:“正因為是外樣,信長公死后太閣才決定建立自己的霸業,而不是和譜代一樣維持織田家的穩定,盡管這是對太閣的不敬,可事實卻是如此,外樣的本質注定了這一切。”
“可是這和中村刑部擔任筆頭有何關系?”長束正家想起了最初的疑問。
“知道‘宇喜多三老’么?”石田三成問道。
長束正家點了點頭:“就是岡利勝、戶川秀安以及長船貞親吧,他們可是宇喜多家最為重要的譜代啊,只可惜全都去世了。”
“那長船紀伊守便是長船貞親的兒子,他的前一任筆頭則是戶川秀安的兒子戶川達安,看上去是譜代的輪流執政,可實際上兩家早已是勢成水火了。原因無二,戶川達安代表的是傳統譜代的利益,而紀伊守代表的則是備前殿的利益。”
“兩者有何不同?”
“備前殿常年生活在大阪,對領內沒有很深的感情,一心想著的都是豐臣家的利益,而戶川達安呢,滿腦子都是如何維護宇喜多家的利益,這一沖突最終造成了戶川的下野,而對備前殿惟命是從的紀伊守由此上臺執政。”
“卑職還是覺得兩者的沖突沒有那么嚴重。”長束正家質疑道。
“那我就說件事你聽聽吧。”石田三成回憶起了征戰朝鮮時的一些事:“當時宇喜多家經常要出動一萬人以上的軍役,另外還要負擔其他一大筆軍費。在此之前,備前殿又對岡山城進行了多次大規模的增筑,發展城下町,這項浩大的工程歷時七年方才完成,這讓宇喜多家的財政雪上加霜。此外,備前殿本人生活奢侈,在大阪期間花費巨大,這筆不菲的花銷也需要家中支撐。
不僅如此,豪姬是太閣的養女,被太閣和北政所撫養長大,深受寵愛,花錢無數。嫁到宇喜多家她仍舊是揮金如土,大手大腳。我聽戶川達安抱怨過,豪姬的揮霍差點讓備前殿破產,阿松夫人非常擔心女兒會因此被休掉,在她回前田家探親時還不忘對其勸阻。聽到這,你們應該知道紀伊守為何要舉薦中村刑部擔任筆頭家老了吧?”
“刑部是前田家的家臣,自然不會為難豪姬夫人,想必他和紀伊守一樣,都是對備前殿惟命是從角色。”長束正家回答道。
石田三成點了點頭:“正是由于厭煩了譜代的抱怨,備前殿才強令戶川達安下野,由紀伊守擔綱國政,如此一來,他是不用擔心有人抱怨財政吃緊了,可紀伊守以及中村刑部的諂媚卻極大地損害了譜代的利益,兩派前幾年便有沖突發生,如今太閣殯天,宇喜多家的暴風雨也快來了吧。”
“你是想借此機會拉攏中村刑部?”長束正家似乎想到了什么。
“準確地說是備前殿,”石田三成糾正道,“殿下喜歡刑部,我們就支持刑部,他不喜歡戶川這幫老臣,我們就找借口打壓他們,只要把譜代搞垮,刑部便能一家獨大,到那時,何愁備前殿不向我們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