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流年說什麼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意外地遇上了空難。
然後,身體好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再然後,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再睜眼,他竟然變成了一個小孩子。
高興麼?
也說不上。因爲(wèi)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似乎是有些問題,只是不知道是先天的疾病,還是後天的因素。
來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對於這裡,他的腦海裡,沒有半分的印象。
或許,這是個異時空。
很快,憑藉著自己前世的一些經(jīng)驗,他推斷出,自己的身體是被人給下了藥。
只是具體是什麼藥,他自己也不清楚。
好在他有一個疼愛他的父王和母妃,如此,也便夠了。
再後來,他便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在父王的遮掩下,秘密進入了麒麟山。
在那裡,他得到了調(diào)理和較爲(wèi)妥善的照顧,只是,體內(nèi)的毒素,仍然是不可能會清除得掉。
他知道,自己身分似乎是有些特殊,至少,在皇上看來,他不應(yīng)該存在於這個世上。
他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關(guān)鍵。
紫夜皇室想要消減,或者是掌控穆家的勢力,毫無意外的,他這個長平王世子,礙了他的事兒。
皇上一心想要扶植穆煥青爲(wèi)長平王世子,甚至是在宮裡也是對梅貴妃格外寵愛,人人都知道,長平王府的梅側(cè)妃,便是梅貴妃的親妹妹。
如此一來,皇上的用意,幾乎是人人都猜得出來。
再加上自己身中劇毒,對外只稱是身體不適,而京中常年有流言,屢禁不止。
從顯貴到平民,幾乎是沒有人不知道,他穆流年,只怕連二十歲也是活不過的。
他知道,這樣的流言,多半是出自梅側(cè)妃之手。
高高在上的皇上,就算是知道,也絕不會做出這樣不入流的事情來的。
接下來的十幾年,穆流年始終是深居簡出,他知道,在自己的實力不足以與皇上抗衡的時候,什麼事,也不能做。
既然皇上想要捧著梅側(cè)妃,他就順著他的意罷了。
他想得意,就讓他們?nèi)枷鹊靡饬T了。
穆流年從來不會因爲(wèi)這個,而心有怨氣。
因爲(wèi)他清楚的知道,他的對手,從一開始,就是那個最高位置上的人,不是梅側(cè)妃,更不是一個區(qū)區(qū)的穆煥青。
終於,他的武功有所小成,只是每年毒發(fā)所要承受的痛苦,讓他苦不堪言。
表面上,父王每年都會從宮中領(lǐng)取一枚解藥,可是實際上,他卻從未服過。
因爲(wèi)他們都知道,那藥他吃的越久,他身上毒發(fā)的概率就會越大,而且每次毒發(fā),持續(xù)的時間,也便更久。
穆流年每每強忍著痛苦,就算是爲(wèi)了自己的母妃,他也要堅持下來,絕對不能出事。
在穆流年十幾年的生活裡,除了苦練武功,便是想盡辦法擴大夜煞的暗中勢力,同時,還要瞞過所有人,開始對肖氏暗中的一些爪牙,一一清除。
當(dāng)然,他不會笨的去清除在自己身邊的那些暗哨,他要清除的,反倒是遠離樑城的一些皇家暗衛(wèi)。
可是偏偏,那一次,他與幾名暗衛(wèi)一番廝殺之後,身上毒發(fā),又逢有人追來,一番糾纏之後,自己已是受了重傷。
不過,倒是意外的,也因爲(wèi)那一次的受傷,讓他遇到了一個極爲(wèi)有趣的小姑娘。
想想自己這麼多年來,還是頭一次,讓他感覺到,這世上,除了增強實力,努力報仇之外,還有別的讓她感興趣的事。
只是那個雲(yún)淺夏,就像是有著一種特殊的魔力,竟然讓他心甘情願地契下了所謂的賣身契,還讓自己真的就留在了她的身邊,保護了她那麼久。
直到將近京城,他知道,他再不能與其一起趕路了。
再然後,他知道了她的身分,也知道了,她得到了雲(yún)叔叔的看重,他們一起上了鳳凰山。
後面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意料。
他發(fā)現(xiàn)自己是動了真情,此生非卿不娶的那一種,可是當(dāng)時的淺夏,也不過就是一個小丫頭,自己的口味是不是也太重了些?
好在他有時間等,畢竟一個病重的身體,可不是什麼人都願意嫁給他的。
與她相處的越久,他就越覺得自己離不開她了。
所謂相思入骨,在他與她分別的日子裡,讓他徹底地有了體會。
雖然那個時候,淺夏每年都與他見上一次,相處幾日,可是一年纔有這麼一次機會,對他來說,則是遠遠不夠的。
穆流年自己也有些不太相信,他怎麼會對一個身子未長成的小姑娘,就有了這樣的情緒?
沒辦法,緣分這個東西,太過奇妙,說來就來了。
而愛情這個東西,更是玄妙的很,既然自己對她動了心,那麼,多等幾年又有何妨?
正好,他倒是有時間,再好好地提煉自己,努力地壯大自己的勢力。
除了他的父母,他還有一個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需要他的保護。
穆流年每每在夜深人靜,想起她的時候,心裡,便是暖暖的。
每當(dāng)他的種種計劃遭到了對手的阻礙時,只要想想他心底的那個人,那麼一切,便都不會成爲(wèi)問題。
爲(wèi)了能讓穆家軍更爲(wèi)精銳,他將自己前世所知道的一些有效的訓(xùn)練方法,用在了穆家軍的身上。
如此,使穆家軍的戰(zhàn)鬥力,再次得到了提升。
終於,他如願地娶到了自己心愛的姑娘,也最終在她的幫助下,自己站在了那個最高的位置。
穆雲(yún)華被立爲(wèi)了太子,他命人悉人教導(dǎo),只盼他能早日接替了自己的位置。
直到那一天,淺夏的身體再次出現(xiàn)了意外。
穆流年急詔,桑丘子睿還是來了。
用十年前相同的方法,他們再次將淺夏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只是這一次,桑丘子睿告訴他,就算這種方法有效,也不可能再多次使用了。
穆流年知道,其實,淺夏又陪他走了十年,他已經(jīng)很知足了。
這一次,無論能持續(xù)多久的效用,他都決定,要將身上所有的一切重擔(dān)都放下,好好地陪一陪他的妻子。
淺夏向來喜歡山水林鳥,如今雲(yún)華也長大了,雖然仍然稚嫩,可是身邊有這麼多人輔佐,相信他一定能將大夏治理的極好的。
穆雲(yún)華的登基儀式一結(jié)束,他便帶著自己的妻子,帶著女兒,直接離開了。
他們的第一站,便是安陽。
他們一起去過許多地方,可是安陽的牡丹苑裡頭的牡丹露,卻是淺夏的最愛,這一點,他始終記得。
再次來到了安陽,街面上,仍然是繁華熱鬧,只是早先的桑丘府,似乎是冷清了許多。畢竟,大部分的族人,都搬到了京城。
如今偌大的一座府邸,只得桑丘子睿一人居住,不冷清纔怪了。
這一晚,他們一起在桑丘府留宿了。
晚上,穆流年睡的很沉,夢境裡,他似乎是看到了自己的前世。
不是穿越來此之前的那個前世,而是淺夏與桑丘子睿常常糾結(jié)著的那個前世。
他夢見自己懷裡抱著一位美人兒,身中數(shù)箭,卻是將懷裡的人,護的嚴嚴實實的,不肯鬆手。
後來,他看到了那個與淺夏容貌一樣一樣的雲(yún)兒,被接近了宮裡。
看到了她一心求死,卻偏偏連死的權(quán)利也沒有。
直到有一日,她偷偷一人,趁著北漠皇不在,去了宮中的禁地。
後面的影像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了。
似乎是她在對著一個人說著什麼來世再見,欠他的,來世用其一生來償還。不僅僅是姻緣,還有欠著他的一個帝位。
再後來,他的夢境便開始有些混亂了。
似乎是有他飛機遇難前的一些場景,又有他初來這個世界時的一些畫面。
總之,很複雜。
等到夢醒之後,他已是驚得一身冷汗。
再看到了身邊躺著的熟悉的妻子,他的眼神裡,卻多了一些東西。
披了一件衣服,走出了屋子。
不多時,他到了一處略有些空曠的院子,院中的小亭裡,桑丘子睿依然是一襲白衣,正坐在那裡,似乎是在恭候他。
“你在等我?”
“嗯,剛剛做了一個夢,睡不著了,便出來走走。”
穆流年微怔,“你也做夢了?”
桑丘子睿輕笑,“怎麼?你穆流年就算是帝王,也不能剝奪了別人做夢的權(quán)利吧?”
穆流年這會兒沒有心思與其拌嘴,在他對面坐了,二話不說,先幹了一杯酒。
“我夢到了前世,你相信嗎?我在夢裡,看到了淺夏爲(wèi)了你,竟然是做出了一個怎樣驚人的決定。”
穆流年的眼睛倏地瞪大,然後仔細地回憶著他在夢中看到的場景,面色複雜。
“我看到了淺淺在與什麼人做交易,許將她的來世許給了我,還許給了我一世帝王之位。”
“看來,我們是做了一個相同的夢。”
“你是秘術(shù)師,能告訴我嗎?”穆流年知道,他的夢境有些模糊,雖然大致的內(nèi)容相似,可是他相信,桑丘子睿定然是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桑丘子睿眸光有些羨慕地看著他,“你應(yīng)該高興,你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一個男人。一個女人,肯爲(wèi)了你,而許下了來世,又或者說是與別人做了交易,你說,你是不是幸福的?”
他的語氣有些奇怪,不僅僅是羨慕,還有一種惱火的情緒在裡面。
“桑丘子睿,你就不能說地直白一些嗎?”
“你不好奇,爲(wèi)什麼淺夏竟然只是活到了二十出頭兒,就面臨著一場生死危機麼?”
穆流年的心裡打了個突,他有一種預(yù)感,這似乎是與他有關(guān)。
“如果我沒有猜錯,前世與她做交易的,便是一名厲害的秘術(shù)師。他利用自己的秘術(shù)修爲(wèi),答應(yīng)了她的條件,而這代價,便是她前世的早亡,還有今世的早殤。”
最後一句話,將穆流年打擊地幾乎就是要說不出話來!
怎麼會這樣?
原來,她的詭異命格,一直以來都無法破解,就是因爲(wèi)這一切都是她自願的?
“事實上,我早就有所懷疑了。雲(yún)家的人短壽,僅限於天賦高的人。也就是說,僅限於在秘術(shù)上有所成就的人。可是雲(yún)家歷代,壽命最短的,也不曾有過二十出頭兒的記載。所以,這些年,我一直都在尋找原因。可是沒想到,今天晚上的一個夢境,便讓我恍然大悟!”
穆流年沉默了一會兒,驚覺不對。
他並非是這個世界的人,如果他沒來呢?
又或者說,真正的穆流年,到底去了哪裡?
按照他的說法,淺夏訂下的這一切,應(yīng)該是那個穆流年,不應(yīng)該是他呀!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桑丘子睿笑道,“在我曾經(jīng)打開九轉(zhuǎn)玲瓏陣的那一刻,一道白光從天而降,那個人,應(yīng)該就是你了。又或者說,那一次之後的穆流年,纔是真正的穆流年。”
這話說的有幾分奇怪,穆流年很想說不明白。
不過,短暫的思考之後,他又似乎是懂了。
如果他不是真正的穆流年,今晚,他怎麼會有這樣的一個夢境?
如果不是蒙天利用了桑丘子睿,幫助淺夏重生,那麼,自然也就沒有了二人的相遇,所以說,這一切,原本就是定數(shù)?
他們每個人的命運,原本就該如此?
想到上次與李雲(yún)召見面,他曾提到,蒙天曾經(jīng)逆改過他的命格,那麼,或許就是因爲(wèi)那一次九轉(zhuǎn)玲瓏陣的開啓,徹底地將蒙天的所有計劃,都給清空了。
因爲(wèi)這個陣法的開啓,讓一切,都回到了正常的軌跡當(dāng)中!
除了這個解釋,穆流年再想不出別的。
“現(xiàn)在,我也總算是明白了這一切,爲(wèi)什麼淺夏需要同時用我們兩個人的血,方能改善她的體質(zhì)。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我們?nèi)齻€人,自此之後,當(dāng)是化解了恩怨情仇,這,便是淺夏一直想要的一個結(jié)果吧。”
夜色寂寥,穆流年不再吭聲,無論如何,得知了真相,他的心情,雖然有些小波動,可是這並不影響他與淺夏的感情。
如果一定要說有影響,那麼,就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愛她,愛的更深了。
前世,淺夏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境,答應(yīng)了對方的條件?
明知她沒有幾天可活了,仍然願意與那人達成交易,她傻嗎?
這一晚,兩個做了半輩子情敵的男人,頭一次,沒有嘲諷,沒有譏笑,只是十分平靜地對飲小酌,這樣的場景,多年後兩人回憶,也不過只此一次。
桑丘子睿也沒有想到,兩人竟然是會在同一天晚上,做了相同的夢。
不同的是,他是秘術(shù)師,能很快地將一切聯(lián)繫起來,找出答案。
穆流年縱然是有些糊塗,可是大概也能猜出個五六分。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兩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穆流年對淺夏,心生愧疚,就算是前世他曾爲(wèi)了護她而死,可是卻也不值得她拿兩世的壽命來回報。這樣的情義,讓他覺得自己虧欠她良多。
原本,一直以來,淺夏都以爲(wèi)是她虧欠了自己,可是到現(xiàn)在,他才發(fā)現(xiàn),三人之中,最受傷害的那個人,始終都是她。
桑丘子睿的心情也輕鬆不到哪裡去!
原本,他以爲(wèi)他可以使用一些不入流的方法,讓淺夏死心榻地地跟他過一輩子,可是做完了這個夢,他突然就清醒了過來。
就算是前世淺夏曾經(jīng)對他有情,那也只是一種懵懵懂懂的情義。
可是她對穆流年,卻是大大不同。
能讓她做出了那樣決絕的決定,他知道,淺夏對穆流年的愛,遠遠地超過了他的想像。
就在二人在此小坐之際,牀上的淺夏,也緩緩睜開了眼睛,只是眼角,似乎是有些溼潤。
原來,她也做了相同的夢。
只不過,不同的是,她的夢境更爲(wèi)清晰。
原來,她與穆流年今世的情分,都是她拿前世的幾十年壽命換來的。
她一度以爲(wèi)自己前世的死,只是太后的恨,是她一心所求。
現(xiàn)在她才明白,這一切的背後,都不過是爲(wèi)了掩蓋她曾許下的承諾。
淺夏伸手摸了一下有些溼涼的臉頰,然後竟然淺淺地笑了。
這樣也好,至少,他們?nèi)说募m葛,也就到此爲(wèi)止。以後的生生世世,他們?nèi)耍紝⒉粫儆袪拷O,至少,不會再出現(xiàn),曾經(jīng)的悲劇。
夜色如墨,聽到了穆流年回來的腳步聲,淺夏的脣角彎的更深了些。
感覺到他躺在了自己的身側(cè),淺夏直接翻了身,縮在了他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