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潯!我叫你來是替我哥看病的,你研究他身上的香囊做什么?”楚河在一旁開口道,“你若是喜歡,改天我讓人給你送一箱都沒問題。”
沈莫言卻很快就想到了這其中的關聯,伸手解下腰間的香囊遞給龍潯,只見龍潯接過香囊后,先是放在鼻子下聞了聞,隨后皺著眉頭把香囊里面的東西都倒在桌子上,用銀針撥弄了片刻。
沈莫言起初還不明白他這是在做什么,這香囊是按照一位大夫吩咐調制的,說是對自己的身體好,而且自己這些年一直不間斷地戴在身上,從未出過什么紕漏。可是等龍潯把里面的一些飛絮狀的植被放到自己鼻端下邊的時候,沈莫言就覺得鼻頭發癢,喉嚨也跟著不舒服起來,這種感覺雖然不強烈,但是自己卻能明顯地察覺到,忍不住側過頭去打了個噴嚏。
龍潯冷笑一聲,把手上的東西遠遠地扔在地上。
“這是怎么回事?”楚河在一旁問道。
龍潯不去看他,只是對沈莫言道,“你被人算計了。”
“什么?”楚河一聽震驚地看著沈莫言。
沈莫言也皺起來眉頭,沉吟道,“這……不太可能吧,這香囊我一直戴在身上,已經好多年了。”
龍潯道,“香囊是沒問題,從你剛剛的話里,這應該是最近才被人動的手腳,要是我沒猜錯的話,沈公子應該是過敏體質吧!”
說著在桌上的碎末中捏起一點飛絮仔細觀察了一下,“要是我沒猜錯的話,沈公子應該是對菟絲花的花粉過敏。”
“沒錯!”沈莫言點頭,“我的確是對菟絲花粉過敏,可這全家上下都知道,而且替我看病的大夫也知道這些,他們一向都很小心,不可能讓我把菟絲花的種子戴在身上。”
“所以我才說有人想要害你。”龍潯接口道,“你的身子是從年初開始感覺到不對的,要是我沒猜錯的話,那個人一定是那時候在你身上動的手腳,原本少量的菟絲花種子只會引起你身體的反應,造成些許不適,可偏偏秋季是沈公子發病的高峰期,再加上對方對你的身體十分了解,除了菟絲花的種子,這里面還夾雜了少量的薰衣草精油,這種精油能讓人的吸收體系得到成倍的提升,如此一來,這種慢性的‘毒藥‘對沈公子本身也就有了致命的傷害,若是長期佩戴下去,相信沈公子的身體會日漸消瘦,渾身乏力而死;能在沈公子身上做手腳,那人一定是跟公子非常熟識的人,又或者是說……沈公子不妨好好想一想,這期間你身邊有沒有發生什么不尋常的事情。”
經龍潯這樣一說,沈莫言低頭想了想,可時隔那么久,且他向來對身邊的人或事不太留心,此時要記起什么細節,卻是怎樣都想不起來哪不對。
龍潯在藥箱里面重新替沈莫言調配了幾種藥草,用特制的工具碾成小段兒,又重新裝回香囊里,遞給沈莫言,道,“我把里面的藥草換過了,等下我在替你扎幾針,大概你的病情就能得到緩解了,不過……在你身邊動手腳的人一日不除,你就隨時都有被害的可能,為了安全起見,你最好暫時當做什么事都不知道,除了在場的人,也不要讓第二人外人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情。”@^^$
龍潯說著看了看沈莫言身后站著的小童,小童立刻挺起胸膛,對他們道,“主子放心,小童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有人硬掰開小童的嘴,小童也不會說半個字的。”
龍潯清楚,像沈莫言他們這樣的大戶人家,能近身伺候在一旁的,一定是十分靠得住的人,所以他才會毫不避及地對他們說出這番話,小童每日跟在沈莫言身邊,也是一個很好的照應和掩護。
“我只能從表面治好沈公子的病,至多也就是替公子把身子調理到最佳狀態……至于根治,相信沈公子已經很清楚,這天下恐怕無人能做到。”
楚河在旁邊一聽神情有些落寞,連龍潯都治不好嗎?
“沒關系!”沈莫言淡淡的一笑,“這樣已經很好了。”他早就接受了這個事實,如今反倒看開了。!$*!
龍潯真誠地看著沈莫言,眼前的男子有著一種淡若水的從容,仿佛看透了一切般的從容淡定,讓人打從心底里舒服。
“不過沈公子放心,龍潯雖不能根治,可沈公子若是遵照龍潯的法子調理,不出三五年,即可不會再受這種咳喘的困擾。”
“當真?”
楚河激動的上前一把抓住龍潯的胳臂,龍潯點頭,“哮喘本來就不是什么重病,只是無法根除罷了,若是平日里調理得宜,注重保養,不做過于劇烈或刺激的運動,沈公子完全可以和正常文人一般生活。”
龍潯的話說完,就被楚河一把抱住,龍潯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得到楚河身子在隱隱的顫抖。
“我就知道你小子一定有辦法。”楚河激動地說。
龍潯替沈莫言施針后,又替他開了幾味藥,詳細地對他講了用法和用量,這才在楚河的千恩萬謝下走了,楚河送走龍潯后,回來和沈莫言商定,這事最好先瞞著范云,以防走漏消息。
楚河雖然一向率直,粗枝大葉的,可是一旦涉及沈莫言的事情,倒是也難免變得婆媽起來,一再地囑咐沈莫言務必要裝作以前那般,時不時的咳一咳,免得他們還沒查出是誰動的手腳,沈莫言就又被對方給害了去。
沈莫言知道楚河是關心自己,對于他說的每一句話都笑著應承著,到最后問楚河回不回去。
沈莫言的事情解決了,楚河心底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一聽沈莫言讓自己會沈家,急忙搖頭,這幾天范云看自己恨不得找挑繩子把自己綁起來,若是此時回去,再想出來就難了。
左右也沒什么事情,不如在外邊多游玩片刻。
沈莫言只好自己帶著小童先回沈家。
沈莫言不喜歡熱鬧,他的身子也不允許他經常呆在人多且空氣雜亂的地方,所以為了照顧沈莫言的身子,范云專門在沈府開了一個側門,平日里沈莫言進出沈家都是經過這個側門出入,除了他以外,也就只有楚河會走這里。
可是今天,當沈莫言一步跨進院門的時候,卻發現院墻邊的草地上,蹲著一個樸素的身影,那人一頭烏黑的青絲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后,只是用一根普通的烏木發簪綰著,露出半截弧度優美的頸部曲線,一身水藍色的棉布衣裙,頂著頭頂上的日頭,正忙著在那里除草。
沈莫言就是一愣,一抬手示意身旁的小童站在原地等候,自己舉步朝那個身影走去,對方正做的起勁兒,完全沒發現沈莫言已經來到身后,在她身邊已經堆了不少的雜草,看樣子她在這里已經干了不少的時辰了。
“啊!”
沈莫言站在對方身后,見對方突然動了一下,快速地收回手,那白嫩地指尖上,赫然被鋒利的草葉劃出一道血痕,那人趕緊從袖子里掏出一塊輕薄地絲帕,可還不等她把絲帕包在手上,一陣風刮過,就把絲帕吹到沈莫言腳下。
對方回過頭來,指尖離沈莫言的鞋子只有幾公分,順著藏青色的長衫看上去,正好撞進沈莫言俯瞰的視線內,對方一愣,隨后低下頭,快速地退了幾步站起身,把那只手藏在背后,朝沈莫言福了福,“沈公子!”
沈莫言一笑,慢慢的蹲身替她拾起腳邊的手帕遞過去。
“你在這樣做什么?”
對方一愣,面色漸漸地澀紅,低聲道,“承蒙沈公子搭救,眉若無以為報,只能替公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盡量補償。”
沈莫言一聽,笑了笑,道,“你不必做這些的,我救你不過是舉手之勞,并不圖你的回報,你以后不必為難自己,安心地在沈家住下吧,等什么時候想起來了,想離開的時候就離開吧!”那雙手白嫩細膩,想來以前也不是慣于勞作的,定是生在富裕之家。
說著把絲帕遞過去,眉若低著頭伸手接過來,兩只手不安地來回攪動著,聲音隱隱的有些不安,“沈公子,我這樣做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我不是有心要這么做的。”眉若抬起頭,臉上的表情楚楚動人,兩腮還掛著兩道淚痕,看上去讓人與心不忍,只是在左半邊臉上有著一道明顯的傷口,一直從顴骨下方拉至嘴角上邊,很深的一道,雖然已經愈合了,可是那道深色的傷疤看上去還是有些觸目驚心。
眉若是幾日前沈莫言在城中偶然救起的一個陌生女子,那日沈莫言回府途中,前邊的馬車在大街上驚了馬,撞翻了一旁的好幾個攤子,整條大街上堵的嚴嚴的,沈莫言坐在狹小的馬車內,很快就感受到了擁堵的人潮和污濁的氣流,大概是心理的因素,喘的越來越厲害,不得已沈莫言只好吩咐車把式掉頭,走捷徑回沈家。
可是才拐進一條胡同,透過敞開的車窗,沈莫言就發現一旁的巷子里,幾個地痞圍在那里,指指點點的不知道再做什么,起初沈莫言也沒怎么在意,可是卻驚訝地發現被他們圍在中間的是一個年紀不是很大的少女,一身臟亂的衣服已經被扯的七七八八,頭發亂糟糟地遮在臉上看不清長相。
這場面任何人看了都知道對方打算做什么,沈莫言當下叫停了馬車,吩咐車把式和小童下去把人驅散,那些地痞見是沈家的馬車,擔心惹上麻煩,一哄散了。
沈莫言這才上前,卻發現那個女孩已經暈到在地上,不得已只好脫下自己的披風裹在對方身上,吩咐小童把人抬到馬車上。
回到沈家后,沈莫言就把對方交給府上的使喚婆子董媽媽,囑咐董媽媽替對方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什么外傷,若是有就找大夫來看一看;到了快到晚膳的時候,董媽媽才來告訴沈莫言,說那個姑娘醒了,只是問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一副很害怕的樣子。
沈莫言一愣,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趕緊跟著董媽媽來到客房,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那個蜷縮在墻角邊的瘦小身影,那兩條細弱的胳膊緊緊地抱住雙腿,深深地把頭埋在胸前,仿佛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足以擊垮對方似的。
沈莫言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很明顯地看到對方的身子猛地震了一下,霍地一下抬起頭來。
對方本來應該有著一張柔美的臉盤,可是卻因為左臉頰上邊那道長長的疤痕而破壞了整個美感,讓她看上去表情有些扭曲,那雙圓溜溜的大眼戒備地盯著沈莫言,身子盡量地向后靠了靠,哆哆嗦嗦地問道,“你……你不要過來!……這里是哪里?你想做什么?”
沈莫言知道她這是受驚過度,趕緊在門口站住腳,微笑著對她道,“姑娘別怕,在下不是壞人,在下是沈家的大公子沈莫言,今天在回來的路上遇見姑娘被人欺負,所以順道救了姑娘。”
她見她一臉茫然,緩緩地問道,“姑娘可還記得之前發生了什么事嗎?”
對方一臉茫然,緊蹙著眉頭細細地思索,可是卻什么都想不起來,到最后整個腦袋都疼起來,抱著腦袋拼命地搖晃。
沈莫言擔心她一不小心撞傷自己,趕緊讓一旁的董媽媽上前抱住她,安撫道,“姑娘先別急,興許過會兒就想起來了。”
大概是感受到了沈莫言的善意,對方真的安靜下來。
“姑娘可否還記得自己叫什么,是什么地方的人?”
沈莫言聽她的口語不像是本地人,猜想也許她是路徑此地的路人。
對方皺眉,沉吟了片刻,對沈莫言道,“我……叫……眉若,是……”說到這兒卻怎么也記不起來了,沈莫言也不敢逼她,擔心她的身子受不住,就安排她在客房住下來,還讓董媽媽好好照顧她,若是以后她記起什么,隨時可以離開沈家。
可是一連幾天過去,除了身子已經恢復了,眉若卻半點都沒有記起以前的事,這期間沈莫言也曾經見過眉若一次,那是眉若專程向沈莫言道謝的,沈莫言再三表示眉若不用放在心上,可是那個水一般柔順的女子,骨子里卻也有著自己的執拗,居然在沈家的宅子里做起雜活兒來。
眉若雖記不得自己是誰,可沈莫言見眉若的皮膚膚質細膩白皙,就連雙手上,更是連一丁點兒的老皮和繭子都沒有,料想對方原來的生活一定很優越,他已經派人悄悄地四處打聽,看看誰家有走丟的小姐或者夫人,可是幾天下來半點兒消息都沒有。
這種事關乎到對方的聲譽,沈莫言也不好大張旗鼓的出去找,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沈莫言低頭看著只到自己下頜的眉若,渾身散發著一股惹人憐惜的柔軟美感,沈莫言不由得又把聲調放柔了幾分,對她道,“這些事情自然有那些下人去做,你不必親力親為,只管好生歇著就好,興許過幾天就就會想起來一切也未可知。”
眉若緊垂著頭,沈莫言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可是卻分明看見豆大的淚珠掉落在她放在身前的手上,在手背上碎成無數個星星點點。
“眉若?”
沈莫言試探這喚了一聲。
眉若這才哽咽著對沈莫言道,“我知道,公子是在嫌棄我,眉若沒用,什么都做不好。”
沈莫言哭笑不得,他自小身子不好,身邊很少有女孩子接近,就是在沈家,范云擔心那些一心想攀高枝的丫頭們起什么壞心思來勾引沈莫言,累了他的身子,所以沈莫言身邊伺候的向來都是些奴才,到如今沈莫言才發現,自己居然對一個女孩子的眼淚毫無辦法。
“你……你不要哭啊!”沈莫言換亂地從袖子里掏出自己的絲帕遞過去。
“嗚嗚……我,我知道,公子是在嫌棄眉若,眉若沒用,什么都做不好。”
“不是的,你別想的太多……”沈莫言根本就不知道該怎樣對她說,最后無法只好對眉若道,“好了好了,我不嫌棄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只是凡事都要小心些,別再弄傷了自己。”
“真的嗎?”眉若淚跡斑斑地仰起臉,希冀地望著沈莫言。“公子當真不嫌棄眉若?”
沈莫言咬牙點點頭,好像若是自己此時否認,就是犯下了十惡不赦的錯誤似的。
眉若這才笑了,兩手緊緊地攥住了沈莫言的帕子。
“那……我先回去了,你等下先去把傷口處理下,雖說是小傷,可到底不能大意了。”
“好!”
眉若甜甜地應著。
沈莫言一聽,趕緊帶著小童,逃難似得快步離開。
若是他此時選擇回頭,就會發現此時的眉若臉上不但沒有一絲柔弱甜美,反倒是多了一絲嘲諷和狠辣。可惜只顧著逃走的沈莫言卻沒有發現。
直到沈莫言的身影轉過月洞門,眉若才隨手扔了手上沈莫言的手帕,嘴角拉出一抹笑,冷哼一聲,沉吟道,“夏青!今日我所遭受的一切,他日一定要你百倍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