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虎”二字,林火驚訝地抬起頭來。
石窟洞口的小石頭,更是停止掙扎,驚得目瞪口呆。
就連一向淡定的姜杉,都拍了拍林火肩膀,“你小子,還真是福大命大。”
花袍沒有料到,獨孤孝更沒有料到。
誰會想到在大戰之后,一只只黃雀皆是機關算盡之時,還會有人突入戰場。而且是用這種方式——從峭壁之上,奔馬而下,簡直……
不知死活!膽大包天!
在場眾人,皆是在震驚之中,獨孤孝都忘了發號施令。
馬賊如同蜂尾,一擊扎入軍陣深入,無人抵擋。
而山師陰立即反應過來,朝著紀律方向大喊,“幫忙!”
紀律得令,立即領著眾俠客頂住內弧官兵,雖是響應之人不足一半,也堪堪攔住官兵。
山師陰更是轉過身去,為山師云解開繩索,“若想活命,你還有一個機會。”
山師云目含笑意。
卻說昂山群俠入陣,飛羆軍受內外夾擊,獨孤孝見到如此亂陣,迅速鎮定下來。
李虎尚未殺入內核,紀律陣中人心不齊。
還不算晚。
獨孤孝心中計較,還有勝算,正準備重整旗鼓,卻感到脖上一涼。
半柄斷刃,橫在肩上。
場中變化,兵甲無人敢動。
獨孤孝眉頭一皺,瞥到身后之人。
“和尚。”獨孤孝冷冷說道:“你可不能殺人。”
懷智一手持刀,一手施禮,“出家人,確實不宜妄動殺機。”
小將軍輕蔑冷笑,“那你如何脅迫于我?”
“他不行。”另一只手,接過懷智手中斷刀。
小石頭面無表情,又將斷刀貼近獨孤孝,“我可不是佛家弟子。”
獨孤孝亦不在乎,“大燕軍人,會懼死乎?”
卻見到花袍反身走了回來,靠在獨孤孝耳邊,輕聲說道:“你要為武睿殉葬?還是給人熊,留下有用之軀?”
短短一言,直指人心。
獨孤孝微微皺眉,不再言語。
花袍給小石頭使了個眼色,小石頭心領神會,立即壓著獨孤孝,走到林火身邊。懷智與呂烽耳語幾句,兩人回去洞里,將幸存的三成大師與另外兩個和尚背出。
窟中武夢與慎公子,自然未有多加阻攔。
山師陰也朝眾人匯合而來,看了獨孤孝一眼,“放了他吧。”
“放了他?”小石頭疑惑道:“美人哥哥,要是不挾持他……”
“不用了。”山師陰望向投降武慎軍處,微微皺眉,“還有更棘手的事在等著他。”
卻見到軍陣之中,投降官兵趁亂嘩變。誰人主導,不言而喻。
飛羆軍,焦頭爛額。
獨孤孝眉頭緊皺,瞪著紅袍兒,“你做了什么?”
山師陰搖了搖頭,“放了人,僅此而已。”
小石頭雖是不明所以,卻還是聽話放了獨孤孝。
獨孤孝狠狠瞪了山師陰兩眼,快步奔向軍中。
李虎入陣,再無阻攔,奔入陣內。他雙腿夾緊馬腹,不拉韁繩,卻是停下馬腳。
黑馬停在林火面前。
亂軍之中,龍興一別,兄弟三人,終于再見,卻是誰都不發一言,欲語凝噎。
林火看到李虎空蕩袖口,鼻頭一酸,“虎哥……”
“你要是敢道歉!”李虎也是眼眶泛紅,“老子打爛你的屁股。”
小石頭卻顧不得那么多,鼻淚橫流,奔向李虎,“虎哥!小石頭還以為你……你……嗚嗚嗚……”
“哈哈哈哈。”李虎抹了抹眼角,“哭個屁,虎哥不是活生生地在你面前?倒是你小子,一年不見,壯實了不少。”
林火忍住淚意,插嘴說道:“虎哥,那我怎樣?”
“你?”李虎端坐馬上,斜眼看了林火一眼,“嘖,還是那幅鳥樣。一年不見,你小子可娶了婆娘?”
林火臉色一暗。
花袍趕緊上前打圓場,“這里可不是聊天敘舊的地方。我也斗膽叫你一聲虎哥。林子他,剛剛殺了燕王……”
“什么?”李虎雙眉一抖,“林子殺了誰?”
花袍只能大聲重復,“燕王,大燕之王!”
“小子”李虎看著林火,滿臉驚異,“可以啊。”
林火卻是滿臉無奈。
見到林火這種狀態,李虎也知此地不宜久留,趕緊吩咐,“兩人一騎!帶上我的朋友!弟兄們!”
李虎揚刀拍馬,“風緊!扯呼!”
“希律律!”馬賊一口答應,拉人上馬。
一眾馬賊,呼嘯而去。
山師陰不忘對紀律高呼,“莫要戀戰,隨我撤軍!”
紀律得令,領著眾人,抽身而退。
獨孤孝正忙于鎮壓兵變,有心追殺,卻無力多出,只能目送他們逃離視線。
“山師陰,姜杉,呂烽,章昭平,李虎,石磊,林火!”獨孤孝于牙縫之中,將這些名字一一擠出,“我們來日方長!”
且不說林火離去影蹤,再看臥龍窟內,清醒之人,只剩武夢武慎。
武慎走到武夢面前,在懷里掏了掏,只掏出一塊發黑娟布。他搖了搖頭,將娟布丟在地上,伸手,為武夢抹去眼淚。
“二叔……”武夢低聲輕喚,她伸手指著心房,“夢兒這里很痛。”
“二叔明白。”武慎嘆了口氣,“其實你們不必如此,害死王弟的人是我,不是林火小子。”
“不。”武夢搖頭,“二叔沒想殺父王,而父王卻確實死在他手上。”
“可二叔才是罪魁禍首。”武慎咬了咬牙,“要死,也該二叔去死。”
“二叔你待我極好,我與桐兒姐又是情同姐妹,我明白你的痛苦。況且……”武夢看著武睿“睡臉”,再次淚流,“除了弟弟,我只有二叔一位親人了。”
武慎再嘆口氣,“二叔若是不死,如何填平天下人悠悠眾口?”
武夢抿了抿嘴唇,“我不管天下人。我只知道,我再也不能失去親人。我不能看著二叔去死。”
武慎再為武夢抹淚,“二叔……”他看著面前武夢,哭得梨花帶雨,仿佛看著桐兒在他面前哭泣,那聲“必須去死”怎么都說不出口。
他閉起雙眼,幽幽嘆息,突然雙膝跪下,拜服在地,“罪臣武慎,愿赴北塞為一老兵,永不怯戰,永不還朝,永為賤民,永生永世,為大燕鎮守邊疆!”
“二叔!”武夢大吃一驚,就要去扶武慎,卻被武慎躲開。
“夢兒。”武慎正色說道:“二叔可為你不死,但……二叔必須贖罪。”
武夢無言以對。
岳山林中,李虎觀察四周,舉起單臂。
馬賊齊齊停下。
李虎翻身下馬,“他們一時半會兒追不上來,我們就先在此地,歇息一會兒。”
馬賊應聲,紛紛停下休整。約有十騎未曾離鞍,到四處放哨。
李虎便拉著林火,“你小子居然殺了燕王,媽了個巴子,實在夠勁。你這一年,到底是怎么過來了,我可是聽說,那個柳鳳泊死在了王城。”
林火雖然心情不佳,但是與李虎重逢,沖淡了不少憂愁,便將自己一年經歷,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
說得平平淡淡,特意隱去了驚險處。李虎卻聽得津津有味。
故事的結尾,便停在方才,林火錯手殺了武睿,對于武夢,他是只字不提。
李虎聽完,卻是暗暗皺眉,“不管你是不是錯手,那狗大王死在你手,那是眾目睽睽,你絕對逃不得干系。這燕國,恐怕是呆不下去了。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
林火愣神。
丟了南柯,一時之間,他只覺天大地大,無以為家。
雪還在下,不及此刻心中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