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潤臉,洗面凝神,林火卻有些懵。
眼前算是怎么回事?
一人鬼鬼祟祟,又背著一大袋不知何物,行走在布滿珍寶的王宮大內。
還真像說書先生所言故事。
禁宮之內,少俠大盜,一場殊死搏斗,就在眼前。
或許會演變成,“月圓之夜,紫荊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的橋段?
林火雖是有些酒醉,卻也覺荒唐。
畢竟此刻非但沒有月明星稀,還有綿綿細雨。
所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可林火手邊兵刃在入宮時,便被收了去。
即便如此,見著面前小賊,俠義之人,都不會袖手旁觀。
或許這飛賊膽敢孤身一人,直入堂堂冀國王宮大內,確實得贊一聲藝高人膽大。亦或者,這飛賊有十足把握能夠全身而退。
可惜,萬事皆有變數。
可惜,他碰到了林火。
也算他時運不濟!
林火暗嘖一口唾沫,就要高喊,可轉念一想,這種飛賊最是警覺,決不能打草驚蛇,不如緊跟幾步看看,若還有同伴,也好一網打盡。
打定主意,林火便跟在那人身后,約有二十多步距離。
即便是酒醉,常年練就的追蹤本領,如同記憶一般,鐫刻在每道肌肉之中。
路過池塘小橋,路過灌木小叢。
那飛賊似對王宮異常熟悉,也不知踩點多久。
行不多久,那飛賊突然停下了腳步。
林火立即藏身于一片灌木之后。探頭張望,卻見到那飛賊驟然發足狂奔。
被發現了!
不能再拖!
林火立即運起真元,向前猛撲。
那飛賊似是腦后長耳,翻身躲于樹后,這一翻身,散落袋中些許珠寶。
見著那些閃爍,林火心中篤定,果然是名大盜!
他不再猶豫,追入樹后。
方才閃身,便有腿風逼近。
那飛賊居然守株待兔,伏擊林火,還真是好大膽量。
林火側頭避過那腿,伸手扣住飛賊腳腕。
入手處細小,也無甚奇怪,畢竟飛賊所屬,多是瘦小靈活之人。
這些人,也最像泥鰍,稍不留神,便會逃出鼓掌。必須將其速速拿下!
想到此處,林火便不再留手,真元一吐,先震對方經脈。
那飛賊原就背對林火,此刻單足被抓,又被真元翻騰,立即站立不穩。
想不到還是個暴脾氣,這般情況之下,還要回手,帶起肩上布袋。
林火順勢按住那人肩膀,由肩擼至手腕,擊飛沉重布袋,袋中首飾珠寶漫天而飛,如若下了場璀璨大雨。
不去管那些散落珠寶,林火扼住飛賊手腕,朝背心一按,將小賊壓倒在地,面埋土中。
叮叮咚咚,珍珠落地。
林火就要問話,看看這小賊哪來狗膽。
卻沒想到,身下小賊率先出聲,聲音悶沉,“你好大狗膽!”
這一聲,倒是讓林火哭笑不得。
從來沒見過哪個偷兒,這般囂張。
他索性加大握力,隔得那小賊痛呼出聲,“哎呦!”
這一聲,倒是讓林火頭腦一清。
竟然是個雌的!
心中驚詫,下手不免放松。
那小賊別過臉來,“你這狗東西,居然敢打我!”
她臉上沾滿濕泥,像是只小花狗,倒是讓林火忍俊不禁。
那姑娘似乎知道自己此刻窘態,脖根泛紅,怒罵道:“你這狗東西!再笑我就拔了你的舌頭。”
林火忍住笑意,搖了搖頭,“姑娘家家,怎么嘴巴這么不干凈。”
那姑娘卻不罵了,看了林火兩眼,“你不認識我?”
“我為什么要認識你?”林火反問一句,又追問道,“你剛才怎么發現我的?”
姑娘皺了皺眉,“你渾身這么大酒氣,就是頭豬都能聞到。”
林火咧了咧嘴,啞然失笑。
他倒是忘了自己身上氣味,還真是喝酒誤事。
這一頓,兩人之間竟然安靜下來。
林火單膝壓在姑娘身上,倒是有些尷尬。擒住了對方,但最后是捉是放?
一時間,誰也沒再說話。
過了半晌,那姑娘才喚了一聲,“喂。”
“嗯?”林火回道。
姑娘緊緊皺眉,怒道:“你準備在我身上壓多久?”
方才幾下交手,林火料定對方功夫也就堪堪二流,絕非他對手。心中尋思一番,“你也沒做別的心思,反正是跑不掉的。”說著,他便松了小賊手腳。
誰知林火剛剛將她放開,那小賊翻身便是一記耳光。
未至臉龐,便被林火牢牢抓住,“還要逞兇!”
卻沒想到那姑娘雙頰一鼓,銀牙一閃,一口咬在林火手掌。
“嗚!”林火只覺手掌刺疼,趕緊收回,手掌卻已經留下一排牙印,隱隱帶有血絲,“你屬狗的啊!”
那飛賊洋洋得意,“專咬你這種無恥之徒。”
林火晃著疼痛手掌,也是哭笑不得,只能再次壓住那姑娘手腕, “從沒見過做賊還這么膽大,我就把你交給王宮禁軍,看你還能討得好去。”說著,便將那姑娘拎了起來。
誰知那姑娘猶然不懼,仍舊驕縱語氣,“交就交,看看到底是討不到好處。”一邊說話,一邊就要抬袖抹臉,卻是抬到一半又放下,“本……本姑娘告訴你,我就擦臉,我越是狼狽,你越是倒霉。”
聽得這種囂張話語,林火也不知該怎么接話,心想這姑娘怕不是得了失心瘋。偷兒若還能得了好?
也就晃了晃腦袋,不再多想。林火架著那姑娘,便往來時方向行去。
“你放手!”那姑娘還在掙扎,腰上黃綢亂晃,“你這狗賊,要是現在放了本姑娘,本姑娘既往不咎。說不定還能給你一些好處。”
林火苦笑,不將這些胡言亂語放在心上。
兩人推推搡搡,行不多久,便途徑來時池塘,不遠處還有人聲,“林公子!”不斷叫嚷。
想來是他離開得久了,便有宮中宦官來尋他。
正好。
林火心中打定主意,只要將這飛賊交到宮中侍衛手上,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他便朝聲音來處回應,“我在這兒!”
說話間,那黃綢飛賊似是渾身一顫,往后縮身。
林火只當她要逃跑,便揪著她手腕,繼續朝宦官處呼喊。
就當他眼中不見黃綢之時,手腕傳來冰涼觸感。
利刃!
這是要將他一擊斷腕!
林火立即縮手。
那飛賊居然還身帶利器!就等他分神之際!
林火心中慍怒,他有心放那姑娘一馬,怎料得那姑娘如此狠辣。
回身回爪,刺啦一抓,從那姑娘腰帶上扯下黃綢殘片。
卻聽到“嘭”的一聲。
地下涌起濃煙,目不能視物。
對方手中藏有利刃,林火不敢妄動,索性閉上雙眼,全神戒備。
“撲通!”
重物落水。
林火急忙睜眼,煙霧散去,哪里還有飛賊身影。
倒是宦官循聲而來,滿臉焦急,“我的林公子啊,你怎么到了這里,王子們可是急得半死,差點要剝了小奴的皮。”
林火環顧四周,未見池中落雨漣漪,微波蕩漾。
他凝神道:“我方才捉到了一個女飛賊,她跳到了池塘里。”
“飛賊?”宦官面上不信,“林公子怕不是喝醉了,王宮大內,就連只蒼蠅進出,都得查清雌雄,哪里會有什么飛賊。”
“我親眼所見。”林火指著去往方向,“哪里還有那飛賊丟下的珠寶。”他又舉起手中黃綢殘片,“這就是從那飛賊身上扯下。”
宦官看了眼林火手中黃綢,臉色微微一變,立即轉身,“公子定然是喝醉了!小奴什么都不知道,還請公子快些隨小奴回去。”
“可那些珠寶……”林火還想詢問,可那宦官只顧自己悶頭遠走。
林火心中疑惑,但見那宦官不愿多言,也只能跟他回去。
回到偏殿之時,呂家兄弟和揚獍都已撐傘,站在殿外。就連副殿就餐的渡鴉和赤娜也已趕來。
呂烽面泛焦急,見著林火,立即沖了過來,一拳打在林火肩上,“你小子!我還以為你淹死在茅廁里了呢!”
林火尷尬笑著,心中還想著方才黃綢之事,絕不可能是他酒醉。
行到殿前,渡鴉面無表情,卻一眼瞪來,幽幽說道:“沒死就好。”
林火微微一笑,“你擔心我?”
“呸!”赤娜做了個鬼臉,“別自作多情了,小鳥兒是想,鞭尸哪有親手報仇來得爽快。”
林火背脊一寒,不敢接嘴。
而呂巍和呂尚雖在等待,看著并不著急。
林火死活,他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兩人也已酒足飯飽,食欲之外,想來也已達到所求目的。他們也就寒暄幾句,準備送林火一行出宮。
林火卻還是沒有忍住,開口道:“兩位王子,我方才迷途,是因為見著一個飛賊,你們看……”他亮出手中黃綢,“這是從她身上扯下衣服。”
兩位王子看了眼黃綢,又對視一眼,面露古怪。
林火還想追問,兩人卻將他搪塞,“林公子必然是喝多了,這宮里哪里會有什么飛賊。”
“可這衣服……”林火急道,可他尚未說完,那兩位王子便下了逐客令,“天色已晚,宮中不宜久待,還請三弟和幾位朋友,早些休息。”
林火無法追問,也只能將滿心疑惑與那黃綢一同塞入懷中。
眾人離宮,坐于車內。
呂烽見著林火一臉抑郁,突然哈哈大笑,“你們總叫我蠢驢,我看啊,你也好不到哪去。”
“五十步笑百步。”林火瞥他一眼,“你知道什么?我肯定沒有喝醉。”
“我自然信你。在宮中喜穿著暗黃色的,想來也只有一人。只是……”呂烽促狹一笑,“不可外揚,不可外揚……”
林火看著呂烽可惡嘴臉,捏緊拳頭,“我看你就是欠揍!”
“怎么?”呂烽也舉起雙拳,“我會怕你?”
“好了好了。”揚獍按住兩人拳頭,“表哥,你又何必捉弄林師弟。”他朝向林火微微笑著,“林師弟不要懷疑,他們不說,實在是家丑不可外揚。等到了府中,我再與你細說。”
林火點頭應下。
呂烽卻是對揚獍笑道:“看你那高興模樣,可是得了父王賜婚,開興得找不著北?”
揚獍矜持一笑,“能娶瓊華是我畢生心愿,自然高興。”
“那我們可得快馬加鞭。”呂烽哈哈笑著,“怎么能只讓你一人高興。”
“是啊。”揚獍望向窗外。
簾外春雨,難掩他目光溫柔,“怎么能讓我一人獨樂。原本,便是兩人之事。”
雨淋淋,卻有一車歡欣,一車,歸心似箭。
馬蹄兒似也輕盈不少。
然而。
就在揚府門外,傾盆大雨突降!
所有人都站在雨中,皆未入府。
只因,府門虛掩。
暗紅順級而下,血腥,撲面而來。
歡愉,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