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少爺們,十幾年前的那場瘟疫,大家不會忘在腦後了吧!”
“當時,要不是譚家出錢出人,救死扶傷,咱們歇馬鎮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又一個男人道。
“這話說得好。譚家在歇馬鎮做了很多善事。今天,譚家還是在做善事——是大善之事,只有菩薩心腸的人,纔會這麼做。”一個老頭子道。
“滕老爹說得對,咱們可不能做忘恩負義之人。”
”以後,咱還到‘懷仁堂’來看病抓藥,切莫再生異心。”一箇中年婦女道。”
此人的話音還沒有落地,人羣突然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感謝老少爺們,”徐掌櫃大聲道,
“‘懷仁堂’還是原來的‘懷仁譚’,從今往後,不會有一片假藥逃過我的眼睛。我姓徐的敢拿祖上的名義發誓。我們‘懷仁堂’絕不會讓譚老爺蒙羞。”
又是一陣經久不息的掌聲。
譚國凱流下了激動的眼淚:“爲仁,再拿一個火把來,爹和你一起點火。”
爲仁從店鋪裡面拿來一個掃帚,用火把將掃帚的頭部點燃了,然後將火把遞到譚國凱的手上。
譚爲琛和婉婉將譚國凱攙下臺階。
譚國凱走到藥堆跟前,將火把扔到藥堆上,譚爲仁也將掃帚扔到藥堆上,藥堆頓時燃起了熊熊大火,濃煙迅速升騰到空中。
站在藥堆周圍的家丁和家丁後面的人羣迅速後退,大火向上方、向周圍吐著長長的舌頭。
很快,藥堆裡面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
不一會,一人多高的藥堆慢慢坍塌,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草藥味。
譚國凱平靜地看著藥堆慢慢坍塌,火光映紅了他的臉。
火光映紅了所有人的臉。
曹錕注意到,此時,翟溫良已經不見了,翟溫良恐怕也沒有想到譚家會這麼處理魯掌櫃賣給“懷仁堂”的假藥和黴變的藥材吧!
原來站在石橋上的尹縣丞和何師爺也不見了。
藥堆還在燃燒著。
曹錕鑽進人羣之中,這裡看看,那裡瞧瞧。
大家都知道他在做什麼,他在人羣中尋覓魯掌櫃口中的神秘人物。
曹錕堅信,神秘人物一定還在歇馬鎮,因爲翟溫良在歇馬鎮。
至始至終,堯箐小姐一直挽著昌平公主的胳膊,而譚爲琛就站在母親的身邊。
在場的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向熊熊燃燒的火焰,唯獨堯箐小姐的視線,除了投向火焰以外,不時會瞟一眼站在昌平公主旁邊的爲琛少爺。
昌平公主注意到了這一點。
站在女兒旁邊的盛老爺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冉秋雲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除此以外,她還看到女兒婉婉和爲仁站在一起,婉婉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個木棍。
她不時將坍塌下來的藥材和紙盒重新撥到火頭上去,通紅的火焰映紅了她本就白裡透紅的臉。
爲仁則形影不離地站在她的旁邊,不時拉她一下,因爲婉婉站的地方離火比較近。
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面,這兩個人走得這麼近,冉秋雲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想法。
大家都知道冉秋雲的想法是什麼。無論從兩個人的身份地位,還是身世經歷和緣分命數,爲仁和婉婉在冥冥之中就有一種割不斷的聯繫。
冉秋雲走到昌平公主的身後:“姐姐,秋雲跟你說件事情。”
堯箐小姐聽到冉秋雲的聲音,她鬆開了昌平公主的胳膊;昌平公主退後兩步,站在譚國凱和族長的身旁。
堯箐小姐往譚爲琛的身邊挪了挪。
盛老爺也看見了女兒的細微動作,過去,在任何時候,女兒都是和父親站在一起——並且挽著父親的胳膊的。
自從程少主出現以後,只要他們三個人在一起,女兒總是不由自主地和程少主站在一起。
知女莫若父,女兒應該是看上了程少主。
十八號早晨,女兒一大早就風風火火地跑到譚家大院去了。
過去,女兒雖然經常到譚家大院去,但都是跟隨母親去的,而且是一萬個不情願。
這次,母親還沒有發話,她就帶著阿香到譚家大院去了。
剛開始,她以爲女兒是衝程家班和黃梅小調去的,之後,女兒竟然要在譚家大院住三天。
這種情況,以前從來沒有過,即使是在過年的時候,即使是在二太太和三太太極力挽留女兒在譚家住幾天、玩幾天的時候,女兒都不曾在譚家大院留過宿。
好傢伙,這次,女兒在譚家大院一待就是三天。
盛老爺就把阿香叫進書房,阿香提到了十七號傍晚,她和小姐在南街和西街遇到程少主的事情,還提到了小姐到隱龍死進香的事情。
這時候,盛老爺似乎明白了什麼。
起初,盛老爺並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程少主不過是一個江湖藝人,在歇馬鎮待不了幾天就走人了,後來發生的事情是盛老爺沒有想到的。
程少主竟然是大太太——昌平公主和譚老爺十八年前病逝的兒子,現在,他已經是譚府的大少爺。
盛老爺不得不對女兒刮目相看了,原來女兒看中的不僅僅是江湖藝人程少主,他還是譚家大院未來的當家人。
過去,他總覺得自己的女兒被嬌慣的不成樣子了,現在,仔細想一想,女兒還是有點眼力勁的。
既然女兒已經有了意中人,做爲父親,他自然要滿足女兒的心願,這也是他和夫人平生之願。
可按照譚盛兩家的婚約,女兒只能在爲仁、爲義兩兄弟中選擇一個做夫婿。
爲義已經被譚老爺逐出譚家大院,現在,譚家只剩下爲仁少爺,依婚約,堯箐應該嫁給爲仁纔是。
盛老爺不知道譚家人是怎麼想的,所以,他不敢貿然開口。
“秋雲,你要說什麼?”昌平公主道。
“姐姐,你小聲點。”冉秋雲壓低聲音道。同時將嘴巴湊到昌平公主的耳朵跟前,
”姐姐,你可以讓老爺跟盛老爺提婚約之事了。”
“爲義已經離開譚家,譚家就只剩下爲仁。是該提這件事情了,可不知道盛家人是怎麼想的。”
“姐姐,你糊塗了,爲義是離開了譚家,但譚家還有兩個人供堯箐小姐挑選啊!”
“秋雲妹妹是說,讓堯箐小姐在琛兒和爲仁兩個人中挑選一個?”
“對啊!還是二選一,婚約不變,就是換了一個人,而且是換了一個更好的,除非姐姐看不上堯箐小姐。”
“這麼好的女孩子,姐姐怎麼能看不上呢?可爲仁該怎麼辦呢?”
“表面是履行婚約,實際是成全這兩個年輕人,你看——堯箐小姐和琛兒多般配啊。”
“堯箐小姐喜歡琛兒,琛兒也很喜歡堯箐小姐。他們倆可是在觀音菩薩的面前肩並肩磕過頭的人。”
“這恐怕不行,我不能委屈了爲仁,你是知道的,這些年來,我一隻把爲仁當成了自己的兒子——我可不想讓爲仁傷心難過。”
“這——妹妹知道,爲仁的婚事,姐姐不用擔心。”
“怎麼不擔心,我怕傷著爲仁。”
“姐姐你看——”
“看什麼?”
冉秋雲朝爲仁和婉婉指了指。此時,婉婉和爲仁站在一起,婉婉正手拿絲絹,幫爲仁擦拭額頭上的汗珠。
“妹妹,你——你說他們倆?”
“對啊!他們雖然是兄妹,可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這——歇馬鎮的人都知道。”
“可——不知道爲仁和婉婉心裡面是怎麼想的,兄妹倆好,這也不能說明什麼。”
“我們可不能亂點鴛鴦譜。婉婉長得這麼好,她會喜歡爲仁——我說的是那種喜歡。”
“爲仁應該不會有問題,如果婉婉也有這個意思,那當然是一件好事了,婉婉遲早是要嫁人的,如果婉婉和爲仁能成,婉婉就可以永遠留在你的身邊,永遠留在譚家大院了——這也是譚家大院欠婉婉的。”
“行,我和婉婉好好談談,看看她心裡是怎麼想的。譚盛兩家的婚約,你可以跟老爺提了。”
“不行,爲仁和婉婉的事情定下來以後,再提譚盛兩家的婚約不遲。”
“這裡的事情了了以後,我們就要到安慶去,譚盛兩家的婚約之事,等我們回來再說,這邊,你先摸摸婉婉的底,也要和爲仁談談。我們今天去,一兩天就回來。”
“行,秋雲聽姐姐的。”
大火熄滅,尚有青煙的時候,譚國凱一行上了馬車,三輛馬車緩緩朝南駛去,駕駛第一輛馬車的是高鵬,駕駛第二輛馬車的是姬飛,駕駛第二輛車的是二墩子。
圍觀的人羣還沒有散去,此時,藥鋪的櫃檯前已經站了七八個等著抓藥的人,樑大夫的醫館裡面坐著五六個等待看病的人。
樑大夫正在給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把脈。
小男孩坐在母親的大腿上,小男孩的腦袋耷拉在母親的懷中。
冉秋雲和三個女兒離開了懷仁堂。
不一會,蒲管家帶著衆家丁回譚家大院去了。
爲仁帶著姬飛和懷仁堂的幾個夥計清理大街上的灰燼。
清掃乾淨地上的灰燼,在地上灑上水,圍觀的人漸漸散去,大街上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這些日子來,充斥在懷仁堂的冷清、蕭條之景象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