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肆生怕落川去找重冥, 慌忙道:“他是被父母丟在路邊的,那樣的父君,不用找了。”
紫菱跟空夢當然知道云肆暗地里指的是誰, 也沒有多做解釋。
丟棄患病的嬰兒這件事, 落川已經在電視上看到過很多了, 也就沒再多問。
又休養了半個月, 落川實在憋不住了, 就想出去走走,透透氣。正好重淵的尿不濕也該再買一些,落川便打算去市區的超市轉一圈, 順便給自己買雙運動鞋,至少以后在捉妖降魔的時候, 能夠提高一些跑路的速度。
只是眼下, 落川卻發現他身后有什么東西跟著他, 他看不到,這只是他的一種直覺。四周并沒有行人, 落川覺得背后發毛,便停下了腳步下意識的喊了一句,“是……重冥嗎?”
等待之中,落川似乎可以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他下意識地將兜里渾天扇拿了出來, 小心翼翼的警惕著四周。就連鞋底磨蹭地面的聲音都在這一刻聽得分明。
在身體緊繃到就快要僵硬的時候, 一陣陰風忽然從他的耳邊掃過, 落川大喝一聲“誰!”下意識的朝著背后扇了一扇子。
渾天扇感知到了他的恐懼, 控制不住的法力化作利刃砸到了對面的一棟寫著“待拆”地建筑物上, 宛如巨斧一般將厚實的墻面生生打透,就連落川自己就嚇得不輕, 要知道他以前從沒有成功駕馭過任何法器。
“哎呀,真是好險!”
一個聲音冷不丁的就這么落了下來,緊接著一個黑影突然向前蹌踉了一下,落地的瞬間化出了人形。
出現在落川眼前的是一個男人,卻只是一個魂魄的形態,男人長得倒是英氣十足,穿著長衫。
落川只覺得就沖眼前這男人一身長衫打扮,少說也得死了好幾百年了,至少現代人都不這么穿。他聽白樞說過,魂魄沒有什么殺傷力,也無法附身到仙體之中,落川不由得舒了口氣。
他看著眼前似笑非笑的男人,嘆了口氣好心道:“你要是找我發愿的話,我可幫不了你,不過我可以帶你去找鎮邪組的人幫忙。”
男人看著落川,只是微微一笑,“鎮邪組已經脫離九重天了,要價很高,我付不起那錢。”
落川對此毫無知情,見男人這么說,心里很是詫異,“脫離九重天?什么意思?”
落川從沒聽所里的人說過,再說他們都是誰神仙,怎么可能脫離九重天?
男人似乎在回憶著什么,搖頭扼腕道:“誰知道呢,總之是他們主動叛離,天界倒也沒辦法拿他們怎么著,其實也沒什么變化,就像是……國企改制那樣,差不多。”
落川聽不懂男人話里的意思,他上上下下打量著男人,只覺得這男人的打扮與他說的話格格不入,“那……你成為魂魄很多年了?”
男人突然就笑了,“不一定只有死人才會變作魂魄,也有可能是元神出竅之類的不是嗎?”
落川更加不解了,“那你是說……你也是神仙?”
在落川看來,男人確實不太像一般人,感覺有些高高在上的。只是落川說不上為什么,他看著男人,只覺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或許,是男人的眼神太過犀利的緣故?
男人看著落川,似乎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他稍稍放低了姿態沖落川道:“事實上,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幫幫我。”
落川看著男人神神秘秘的樣子,下意識的問道:“找我?什么事啊?”
男人的神情變得有些落寞,他指了指自己道:“我的身體被一群人給偷走了,我想讓你幫我找回來,去晚了的話……我怕我的身體就變成骨頭渣了,可那地方魂魄進不去。你幫幫我吧?離這里很近的。”
“可……”落川此刻很是為難,他雖然很想幫男人,但是他也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心里糾結的要命,“我覺得我不太能幫到你,不過我可以找鎮邪所的人來……”
“那就晚了……”男人望著他,哀求道:“看在我們上輩子就認識的份上,你就幫幫我吧。”
“你,你說……什么?”
上輩子?
落川有些懵了。
男人似乎很驚訝的看著他,“啊,抱歉抱歉,我忘了你已經轉世了,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
落川臉上的血色瞬間褪了個干凈,可關于轉世是什么意思,他還是知道的。
落川吞了吞口水,顫聲道:“你是說,我是死了之后……才轉世的?”
問出這句話后,落川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書上說,只有人才會轉世,可他的爸媽都是神仙,然后生了他,他哪來的轉世?
落川這一刻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很有可能是個騙子,或許……也是貪圖他的身體什么的?
靠,這話說起來怎么這么別扭!
思至此,落川下意識地退了一步,蹙了蹙眉,“那個……我覺得,你可能認錯人了吧?”
“咦?”男人抬起了頭,一臉的驚奇,“你不是落川嗎?”
落川更搞不明白了,“我,我是啊。”
“那就是了,你上輩子也叫落川,神仙也是可以轉世的,只要他的三魂七魄能夠重聚的話。”
落川見男人說的如此篤定,忍不住向前一步,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眼前的男人,迫切地想要問出一些什么,“那你的意思是,咱們上輩子認識?很熟?”
男人思索了一會兒,才道:“也……不算很熟啦。”
雖然心里有諸多的不解,但此時此刻落川最想問的,只有一個問題,“那……我上輩子是怎么死的?”
“云川!”
說時遲那時快,還未等話音落下,男人方才站立的地方就被一團詭異的黑色火焰炸出了一個巨坑,震得落川下意識一下子趴在了地上雙手抱頭。
“落川!”
落川被一雙手臂扶了起來,方才的那陣爆炸震得他耳底嗡嗡作響,他抬起腦袋,只看見了一臉急切又夾雜著些許憤怒的重冥。
“重……重……”
有一瞬間,落川似乎發覺重冥的眼里蘊藏著他看不懂的一些情緒,他只看到重冥的嘴巴張張合合,他想聽清楚一些,卻又覺得眼前似乎有萬千幻影互相重疊,像是一個萬花筒一樣,刺得他渾身都疼。
隱約間,他覺得似乎很久很久之前重冥也是這樣跑過來,滿眼絕望地……
“落川,落川!”
重冥見落川目光渙散,一手將他攔在了懷里,他瞪著眼前笑的一臉奸詐的云川,恨不得就這么將他生吞活剝了。
云川看著此刻像是被刺傷的野獸一樣的重冥,突然大笑了起來,“呦,這是怎么了?我怎么記得當初有個人為了我,反手就給了落川一巴掌呢?”
“閉嘴!”
重冥已經不想再想起當初的事情,他甚至想不起來當時的自己是怎么落下去的那一巴掌,將落川心里對他最后的,那種不留退路的喜歡丟棄在冰冷的深淵之中。
那幾萬年,落川是怎么過的呢?
那之中的每一天,落川心里都在想什么呢?都是怎樣看他的?怎樣忍受的?
落川是那樣的喜歡著他,倔強的外表下卻藏著一顆不對任何人低頭,卻只對他卑微的心。那個人小心翼翼的站在陡峭的懸邊等待著他的救贖,可他卻給了他一掌。
可事到如今,又是誰更加的萬劫不復呢?
云川面露蕭殺,卻又像是很滿意看到他們這樣的結局,他指了指落川,諷刺道:“重冥,你來告訴他啊,告訴他他上輩子究竟是怎么死的?是你吧?哈哈哈,是你一點一點地將他……”
“閉嘴!”
重冥長臂一揮,失去麒麟角的他卻連祭出武器的力氣都沒有了。
云川陰冷一笑,“重冥,失去麒麟角的你跟廢人已經沒什么兩樣了呢,咱們走著瞧!”
云川說著便消失在了原地,可云川方才的的話卻像是一把把刀子狠狠地往重冥殘破不全的心上割,卻怎么也流不出一滴血來。重冥只是將落川抱得更緊了,像是不知道該如何憐惜一般。
他想要抱得更緊一點,卻又怕落川會變成手中沙,這么想著,他又想要放手一些,所以他這些天,他一直忍著不去聯系落川,每天每天都在落川上次消失的地方等著,一天,兩天……他或許只是想看到落川出現,他可以看到他,即使他不打算出聲,也不打算出現。
這樣的等待一復一日,心里空的那一塊黑洞卻越擴越大。
前幾日,他回到了曾經跟落川一起住過的那棟別墅,他仿佛又看見那時候落川笑著吻他的樣子,在廚房忙碌的樣子,緊緊抱著他,叫著他名字的樣子……
每個角落都是那個人的影子,卻已經落滿了浮塵。
他沒有用術法,只是一點一點的用水擦拭著每一個角落,每一件擺件,最后力竭地蜷縮在他與落川曾一起睡過的那張床上,可是再也聞不到那個人的氣息了。
一夜一夜,竟比在渾天盤中的三萬年更加的難熬。
他不敢睡……不敢閉眼,只要被黑暗包圍,他就會想到之前的種種,會想到落川小時候默默咬唇的樣子,落川等他三萬年的樣子,落川對他失望透頂的樣子,落川魂飛魄散的樣子。
他放手也不是,緊緊相擁也毫無用處,他無計可施。
在那樣的折磨中,重冥就會想……落川那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呢?拼命地想要留住些什么卻什么都沒留住,孤注一擲的將自己的所有都給了他,卻連一句喜歡都沒有對他說。到了最后,留給他的,也只有“騙子”這兩個字。
這是落川對他的懲罰嗎?
此刻,重冥看著在自己懷抱里昏睡過去的落川,忍不住吻了吻那雙令他朝思暮想的薄唇,冰冷的淚水沾滿了兩個人的臉龐,像是快要凝結成冰。
落川,對不起……
落川,我真的,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