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踏在雲上御風而行, 霧色森森中,天邊已經翻起了魚肚白。
我隔過晨霧朝下望去,便瞧見了那處已經空空如也的酒吧。
這大半年中發生的事情並不多, 只是我的心境卻是有了萬千變化。我慢慢轉身望向九重天, 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萬事沒有如果……
如果我沒碰見重冥, 如果我沒有拉開后羿弓, 如果我不曾來跟重冥來到現世跟他糾纏將近三百年, 如果我那日沒有元神出竅……或許我永遠也不會知道重冥的心裡有我。
可是他心裡有我,卻並不是只有我,這樣的感情我無法接受。所以那時我拿出了我全部的尊嚴問了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歡紀川了, 他那樣回答了我,我便決定孤注一擲了。
這兩個月我們相處很好, 我從沒想過我們可以這般和平溫馨相處。
於是, 我變得貪婪了, 我想要將這種平淡化作永遠。
我想,我還是應該去冥淵走一趟。我心裡總有一種不安, 那是一種直覺,我總覺得這件事沒有這麼簡單。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自己就去了。可既然我跟重冥是打算相處下去的,我便不能不跟他打招呼就去冥淵。我想我應該告訴重冥我跟紀川的關係,以及當年的一些事。其實這麼多年, 我只是在賭一口氣, 而現在已經沒有這種必要了。
下了雲頭, 我看著坡上重冥的別墅, 慢慢的往上走。以前我沒有什麼感覺, 是因我只是重冥別墅裡的一個房客。只是現在我卻感覺這是一條回家的路,而一步一個腳印的最終, 就是我幾萬年來都想要的家。
“你回來了?”
我剛想觸碰黑色的歐式柵欄,就見重冥打開了別墅的門,我看著他穿著拖鞋跟家居服來爲我打開的門的樣子,鼻頭有些發酸。
這是他第一次爲我開門,說了“你回來了。”
我點了點頭,重冥攬過了我的肩就往門裡走,“你什麼時候出去的?開會開一夜?”
重冥爲我倒了一杯水,我坐在沙發上接過了水杯,“沒,就是覺得反正以後都是要回去的……”
“爲何一定要回去?我可以養你。”
我盯著重冥此刻認真的臉龐,餘光卻將那面牆壁盡收眼底。我彷彿又從上面看見了重冥面對紀川的時候虔誠的樣子。
我握緊了手裡的杯子,“你傻啊,男人當然要有自己的工作了。”
“那就重新裝修酒吧,反正鎮邪組那邊也沒有什麼油水,九重天向來摳門的很。”
我覺得重冥說的這句話很實在,就那點工資,我覺得拿與不拿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別。
重冥託著腮看著我,表情似乎變得有些凝重,“這次不跟妖族合作了,其實那地勢,開一個咖啡館館也是不錯的,你覺得呢?”
重冥望著我似乎在徵求我的意見,我覺得我已經不能再接手什麼工作了,至少也要等孩子上幼兒園……
幹!爲什麼生孩子會是老子!
我用餘光偷偷打量著重冥,臉上似火燒。我不知該如何開口跟他說我有了這件事,雖然心裡很想告訴他,可是話到了嘴邊卻不知該如何開口,但是總是要開口的吧?
“重……”
“落川……”
我跟重冥幾乎在同一時間開了口,我的舌頭打了結,吞了吞口水,“你先說。”
重冥就這麼看著我,目光有些閃爍,他轉向了我慢慢地抓住了的手,“落川,也許這樣你會不太高興,但我還是想問……你們這次開會是不是說了聚魄棺的事情?”
心臟上傳來了密密麻麻的痛楚,手上的冷汗在一瞬間冒了出來。我垂眸看著自己被重冥輕輕握住的手,往裡蜷了一下。
重冥卻突然緊緊握住了我的手,“我不問了,不問了!這件事我會自己去調查的,你想吃什麼?餓了吧?我去做。”
重冥說著便鬆開了我的手,我只得靜靜地看著他指腹壓出的紅印慢慢的泛白,消失。
不知怎麼,我的心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很可怕的想法。
就在方纔那一刻,我甚至有些懷疑重冥是爲了聚魄棺纔跟我玩這種過家家的遊戲。
可這種想法只是一瞬間,只有一瞬間便被我扼殺了,我想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重冥一定會重新對我下縛仙咒。但是那樣的話,我怕是不會告訴他聚魄棺的事情,雖然就算到了現在,我也不會告訴他什麼。
只是在我看來重冥雖然有時候有些不留情面,但他不是這樣的小人。
我看著重冥如同幽潭一般深邃的眸子,突然就明白了我此刻的心情。
那是一種不相信,卻不單單是針對重冥。
我的心裡似有一團中年揮散不去濃霧,慢慢朝著我的魂魄攏去,我看不清了前面的路。我不相信重冥,不相信自己。
我以爲我可以相信,可是當紀川再次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我似乎又回到了兒時,又回到了那天重冥向紀川求婚的時候,可那是我還能夠跟重冥大戰,甚至交惡,可現在卻只能憋住。
我不知道這是一種進步還是退步。
我握緊了自己的拳,最終還是忍不住試探道:“重冥啊……你這次回鬼族所爲何事?”
別騙我……
別騙我……
這一刻我幾乎是在心底卑微的祈禱著,我祈禱著重冥可以給我一點點讓我相信他的力量,而不是隻有我之人苦苦支撐心裡不堪一擊的初生嫩芽。
“一些瑣事而已。”
我的喉頭一梗,這一瞬間,我一直覺得冷。
我輕輕地閉上了眼,心臟微微的顫抖著,伴隨著每一次呼吸。
重冥在防著我……
呵,也是,畢竟我殺了紀川,他防著我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