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彥騎馬進城，在衆目睽睽之下筆直行走在大道上，目光平視前方，面露哀傷神色，眼底掛著的晶瑩水珠卻是真實的。難說此時她是什麼情緒，其中到底有沒有對燕彤永遠離去的哀傷。

貼近一個親友人生盡頭的時刻，背靠的石板染著曾經鮮活的他的血跡，那種強烈得失感，轉瞬之間劃過意識。似乎無法相信人居然真的這麼脆弱，但又給不出他堅強的理由。

“攝政王，您這是要幹嘛？”

元將軍攔路跳出，曾經他支持白彥是爲了對付燕王，保護自己親生女兒。如今她已誕下龍嗣，只要這個先帝的同胞兄弟能當上太子，元將軍的女兒便也是母憑子貴，將享受太后的尊榮。

此時此刻，他又如何能放這真的小鳳凰進宮。

利益在不斷偏斜，每個人所求也在改變，曾經的支持變成如今的倒戈。白彥不意外，只是淡定微笑，從袖口取出聖旨“先帝臨終前，下旨傳位於我。要我統領大局，不知道元將軍現在又是什麼意思。是不顧及先帝的面子，在他屍骨未冷之時，開始這皇權鬥爭嗎！”

“皇上突然暴斃，何來傳位於你？”哪怕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也要大言不慚下去。元將軍怎麼可能沒參加這次反叛，太后知道元將軍是老將，手握兵權，自然以匡扶幼子上位爲誘餌，讓將軍心悅誠服爲她所用。

否則昨夜，只有近身護衛，燕彤也不會死於非命。宮外守護的士兵，昨夜分明也被放入皇宮，才殺得如今血流城河，一片狼藉的場面。

“每位皇上都是突然暴斃，先帝如此，先帝的父皇亦是如此，這樣的巧合是燕家逃不過的宿命嗎還是有人操控命運，將軍定是比我清楚。”

白彥肩頭一沉，厚重金色披風被搭上肩頭，披風上的刺繡正是火紅的鳳凰。如同曾經謠傳天下的預言，在此火紅應現，讓人不免面色低沉，敬畏之心悠然攀升。

“他爲天上的龍，我爲天上的鳳，雖不是天生一對，但終究屬於神明使者，元將軍若是不想和上天作對，還是老實專心祝我一臂之力。否則今日你也別想活著——離開。”

身後腳步聲齊聚，黑壓壓跑來數十士兵，整齊提刀站立於白彥身後。從他們體型不難看出，這些人都是狼煙兵，秦月明親自訓練出來的狼煙兵。

元將軍目光飛躍白彥挺立的身板，朝後面看去。臉色青白，“攝政王大人是有備而來。今日怕是要問鼎天下！”

白彥身體輕飄如蝴蝶，側身雙腿跳下馬背，靈動，輕巧，動作不失少女可愛。但當她雙腿站立在地面的那刻，霸氣和威嚴重回身上，隨風飄蕩而起的披風，乖順貼合在單薄挺拔的後背。

“元將軍不要著急肯定，如今紀狼帝已經駕鶴西去，狼煙無主。我推行新政穩定狼煙國百姓戰後情緒和生活。燕國西邊七郡，說是被狼煙國皇子拿下，但實際他早將那七座城池整理完畢，贈送於我。如今，這燕國的大好河山，元將軍的外孫子若是想要，我搶不過嗎？”

白彥不走近元將軍，他們的武力終究不在同一水平上，若是近身，恐爲自己帶來災禍，倒不如用言語勸他想清楚。

“元將軍是知道我實力的，別忘了，如今燕國沒有親王，只有我一個攝政王！”

到了現在撕破臉皮的時候，還管什麼忠孝。若還演好人，那些心懷同樣目的的老狐貍，絕對是能再次上來撲咬這塊到手的肥肉。索性該殺的殺，該除的除。

想想昨夜，燕彤明明可以逃跑，但是那個始終玩弄他們，不見人形的傢伙，悄悄起了門栓，殺光所有前來抵抗的陳傢俬兵。這個人當時的意圖顯而易見，他希望燕彤去死，渴望燕國易主。就像當初對待完全把控狼煙國的紀狼帝一樣，鼓吹他的兒子發動兵變，讓狼煙國易主。

雖然說不上來這到底對他有什麼好處，可這個人每步走出去，都是在擾亂天下三個對立存在的國家。

白彥甚至可以打賭，不久以後，出事的應該就是壬憲國皇室。

若真的想知道他想幹什麼，那勢必要成爲皇族，方能一較高下。否則如今山河解盤流落在外，它帶給這個人的力量太大，足夠達成任何心願。

無論出於情況需要，還是本心，白彥都想當這個皇上。那把金燦燦的龍椅牽動她的心絃，甚至一度覺得，她活下去的意義就是成爲向陽口中從未出現過的千古女皇。

元將軍向來四肢發達，真的比拼頭腦卻不及他人。懶得繼續這樣糾纏下去，索性朝後示意，讓士兵讓開路“攝政王既然心意已決，不妨同我進宮！”

“不必！”

白彥斬釘截鐵的回答。她現在不需要進宮，只要安安靜靜等在這裡便一切足夠。

自古當皇上講究名正言順，燕彤死於太皇太后反叛，如此不忠之事但凡傳出去，誰都保不住她。

“我說二位大人。縱然如今燕國羣龍無首，你們也不能站在大街上爭執，得虧如今天色尚早，要是引得衆人紛紛圍觀，是要將皇家臉面放在哪裡。”兩人對峙之間，花轎突然停在一邊。果然應了那句話，不想看到的人總會出現，太皇太后此刻就端坐在馬車中，雍容華貴，儀表端莊。

在她身邊的，還有個稚嫩孩童。男孩低垂眼眸，一隻手被太皇太后攥在掌心中，整個人都像被掌控起來一樣，不動彈，不說話，只是靜靜坐著，如同提線木偶。

“參加太皇太后。”白彥此刻依舊不忘做足表面功夫，只是她臉上的笑容如此虛假，讓人看了毛骨悚然。

從第一次在龍祥宮見到白彥的第一眼，當時的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就覺得，這個姑娘必定不同凡響。女人的直覺總是驚人準確，當初白彥做上國女官的時候，太皇太后提醒過皇上，後來白彥當了秀麗王，她教唆燕王刺殺。再到後來，白彥一步步登天，攝政王，皇后，如今怕是要直接拿走燕國江山，而自己那不爭氣的兒子孫子卻都攔不住她。

他們面對這隻鳳凰，全身上下的能力全部被抽走，只剩下馬首是瞻，再無帝王的臉面。

“天鳳預言果真是不可破的存在！”太皇太后突然放出此言。

“太皇太后！”秦月明突然現身馬車旁，一手持劍背於身後，另一隻手撩開圍簾“臣有一事想問，皇上到底是怎麼死的。”

太皇太后擡眼看向少年，從他眼睛中，分明看不出殺意，只有強大。那是山壓頂，不容反擊的強大。背在身後的寶劍看上去雖然並不鋒利，卻讓人膽寒。

“暴斃！”眼不眨，心不跳，照樣用這二字描述自己親孫子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