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喜兒的病情漸漸好轉,臉上也出現了久違的光澤。薛淺蕪心里舒暢,看看遠山泛青,新芽吐綠,一路采花擷草,不知不覺來到了城關。
正值廟會,龍騰獅舞,香客絡繹,言笑晏晏。薛淺蕪鉆來鉆去,一會兒摸個繡袋,一會兒拽個風鈴,待到賣家反應過來責罵的時候,人已沒了蹤跡。
轉了整個場子,沒有好玩的了,折身離去,猛的瞧見前方有個白衣綽綽的如畫身影。幾天沒見,捫心自問,思念還真是成災啊……
剛想上前打招呼,心卻莫名一虛。對了!想起來了,她狗急跳墻做了壞事,侵犯了他的肖像權。
普通的相認,不足以平撫心中的忐忑,也不足以彌補愧疚,她得來個熱烈些的……這樣于己可祛慌亂,于他可消耿介。
“好哥哥,親哥哥,神仙般的哥哥!小妹這廂有禮了!”薛淺蕪不顧周圍異樣的眼光,貓身跳將過來。
東方碧仁聽見聲音,臉部一滯,才轉過身,脖子直接被人環抱住了。薛淺蕪極力發揮身體的柔韌性,企圖用高難度的動作博君一笑。提氣懸起雙腿,纏在他的腰間,與此同時“吧唧”一聲,準確無誤,親在了他的唇上。
東方碧仁完全暈了,不知所措的閉上眼睛,身軀僵直如旗桿,任她輕薄。
風止了,人靜了,云彩不會動了,金龜不會跑了。薛淺蕪覺得唇間有簇火苗在燒,發光發熱,渾然忘記最初為了什么,直到一聲超高分貝的恐懼尖叫響起。
這音夾雜著憤怒、不甘、心痛、不可思議,如同鐵鍬擦過水泥地的不和諧,驚醒了沉醉不知歸路的鷗鷺。
薛淺蕪的手一松,腿一抖,整個摔了下來,倒在地上四仰八叉。
東方碧仁面目呆呆,頰燒脖子紅,也不彎身扶她。薛淺蕪狼狽爬起,溜眼尋找罪魁禍首。這才發現,自己真夠粗心。
東方碧仁的身側,站著一男一女,本來也是相當搶眼的人物,但因薛淺蕪的瞳孔里只有東方,竟把他們當成了路人甲和乙。
既然看了,就要有個不深不淺的印象。那位男的衣飾華貴,亦是一身白色,但有金絲紋線鑲邊織錦,多了幾分尊奢耀眼,卻少了點簡約灑脫。模樣似乎頗為俊朗,仿若神刀斧工精琢而成。薛淺蕪意有所屬,也沒多么上心。
女的一副仙女樣兒,長發及腰柔順直,白皙面龐嬌似水,頭上金釵步搖,耳垂閃爍珠翠,身著嫩黃綾羅,腳穿綴玉響屐。只是此刻,她張著櫻桃鮮紅嘴,臉上帶著“好白菜被蟲咬了”的惋惜恨意。
過了很久,她的霧眸鎖淚,幽幽問道:“東方大哥,這個小叫花女……”
薛淺蕪一愣,她在說我?!
東方碧仁咳了一聲,緩緩正色說道:“她是……我的結義妹妹?!?
薛淺蕪一怔,他在說我???
“妹妹?你何時認了個無賴妹妹!”仙女吃味問道。
東方碧仁淡淡笑了笑,避而不答,卻指著富貴男,大方自然地道:“義妹,我來給你介紹一下,他是……”
富貴男打斷了話:“我是東方弟的好朋友?!?
仙女不等東方碧仁介紹自己,走近拉住他的胳膊,偎著甜蜜說道:“我是哥哥的青梅竹馬,從小玩到大的冤家伴侶?!?
“從小的伴侶?你倆娃娃親啊?”薛淺蕪睜眼問著,半酸半羨:“金童玉女,倒是一對神仙璧人!”
仙女聞言喜上眉梢,柔婉一笑,拉著薛淺蕪的手道:“既然你是東方大哥的義妹,今后也就是我的義妹啦!”
東方碧仁瞅著薛淺蕪,是對仙女說話:“素蔻妹妹,不要鬧了。這伴家家的游戲,還沒玩夠么?”
那被稱為素蔻的仙女,低著纖眉不再作聲,哀怨楚楚,東方大哥一直都是如此不解風情。
薛淺蕪忽而快樂起來,心似飛翔,湊到東方碧仁耳旁低語一句:“你是怕我打爛醋壇子嗎?”
東方碧仁尷尬站立,胡亂點了點頭。薛淺蕪又道:“你個欠情債的!看你怎么脫身!”
“這不怨我……”東方碧仁咕噥一句。
“怨你就怨你!怨你長得俊,怨你風度好,什么時候我也把你弄成乞丐樣兒……”薛淺蕪險惡一笑。
素蔻仙女看到兩人卿卿我我,喃喃悲摧地道:“好女人都被二師兄糟蹋了,好男人都被二師妹霸占了?!?
東方碧仁的手指,不著痕跡,徑往薛淺蕪的耳朵里堵去。
“你給我掏耳屎啊?”薛淺蕪憨笑說道:“人家說的也是事實……放心吧,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強?!?
富貴男看著妹妹難受,有些不忍:“東方弟……”
“哦,對了!”東方碧仁的眉微微一挑,問道:“遷兄,你迢迢到煙嵐城,可有要事?”
富貴男笑了笑道:“你走后不久,素蔻妹妹就想得緊,一天到晚慫恿著我,出宮游玩。正巧聽聞東方弟要舉辦一場相親典禮,為這世間的癡男怨女找到歸宿,促進我朝人口繁榮,利于城鄉局面穩定。這等好戲,百年不遇,怎么也得看看,就悄悄地來了?!?
東方碧仁隨意說道:“宮里多悶氣,出來走走也是好的。不過殿下身份特殊,務必得注意安全?!?
薛淺蕪頓悟,看著不一般嘛,原來竟是太子,就是民間傳說中的皇儲趙遷!那他身邊的仙女,就是金枝玉葉的公主了。
富貴男有些警惕地看了看薛淺蕪,不解東方為何在言語間透露訊息。東方碧仁笑道:“都是自己人,早晚都會知道,沒有必要掖著。她是不會亂宣揚的?!?
趙遷沒再多言,轉變了話題:“東方弟啊,煙嵐城的匪盜猖獗,丐幫更是有組織有紀律,你雖行事穩健妥當,但也不能掉以輕心,入了他們層出不窮的圈套呀!”
薛淺蕪沒頭沒腦道了一句:“人言可畏,暗箭傷人。”
“是啊,這是他們慣常的伎倆?!壁w遷顯然錯譯了薛淺蕪的涵義,跟著附和。
東方碧仁拍拍她的頭:“神經大條的人,也有敏感的一面。”
“把我敲打傻了,這輩子就賴定你啦!”薛淺蕪弱弱的抗議,實際上頭頂酥癢得很舒服。
這時,嚶嚶的抽泣聲時斷時續響起。薛淺蕪驚乍而起,誰在欺負良家女子?提提裙擺,握緊拳頭準備干上一架!
放眼環視,沒有找到施暴的人,卻見素蔻公主哭得梨花帶雨,癡意濛濛地道:“我從京城趕來,風餐露宿,吃了很多的苦,東方大哥竟把我晾在了這兒……”
東方碧仁無奈道:“咱們先回驛館去吧?!?
薛淺蕪忖思道,我這個電燈泡瓦數太大,不能再跟著照了,不然把人家公主慪出個斷腸吐血,可就吃不了兜著也沒法走啦。
東方碧仁歉意的看著薛淺蕪:“湊空我去找你……”
薛淺蕪向他擠擠眼睛,還是等那小祖宗返京了再說吧。
臨走之前,薛淺蕪想起一事,勾回頭來,諄諄交待:“相親典禮什么時候開幕?別忘了讓賈語博那廝到場。”
“三月初一,你可有空暇嗎?”東方碧仁問道。
“只要不去賺錢,我有大把大把的時間!”薛淺蕪笑著跑了。
“俗不可耐!”素蔻公主從牙縫里蹦出一句,止住了淚水漣漣。
趙遷盯著薛淺蕪遠去的背影,默默無語。這是一個古怪淳質的女子,走到哪里都會燃燒。
三人靜靜走了一陣兒,素蔻公主忽然說道:“那天從一個地方路過,看到那里的姑娘們都在拿著你的畫像,當時我就好生奇怪,偏偏沒個問處!”
“她們拿我的畫像作甚?”東方碧仁一臉納罕,大是疑惑。
走到一處拐角,猛地躥出一個人來,正是薛淺蕪,她嘿嘿道:“東方公子,我不識字……把你的名字給我寫寫,將來遇到難處,有了你的真跡,也好找你救急。”
東方碧仁看她一眼,接過紙筆,筆墨淋漓寫下四字,遞給了她,嗔了她一眼道:“快把搶來的筆,還給人家?!?
“這你都猜到了?”薛淺蕪撓著頭,甜甜一笑,又道:“你就不怕我在騙你畫押?”
接著風馳一般離去。素蔻公主說道:“瞧她的樣子,定是有陰謀的!”
“甘愿受騙。”東方碧仁低不可聞地輕嘆一句,算是給薛淺蕪的一個延遲答案。
薛淺蕪一路長笑,回到祠堂,把紙往桌子上一擺,亢奮叫道:“老學鳩,快快前來將功折罪!你的見多識廣,找個最好的字跡模仿師,把東方大人的芳名,用特等紙臨摹八十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