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淺蕪看他邪火又起,真不知該實話實說激怒他,還是違背意志討好他。索性不開口了,倔強昂頭立在那兒。
南宮峙禮把她越圈越緊,最后幾乎成了環抱。他的氣息急劇起伏,如風一樣在她耳邊洶涌。
氣氛降到冰點以下,兩人對持很久,南宮峙禮擠出話來:“本尊不怕你鬼迷心竅,一時分辨不出自己的念。今天我脫了你,你恨我也好惱我也罷,總有一天你會明白,誰才是最適合你的人。那時你也未必,會如現在這般怨我。”
薛淺蕪睜眼看著他的劍尖,即將挑破她的衣服,但是全身的力氣好像被封禁了一般,一絲半毫使將不出。
“你對我做了些什么?”薛淺蕪急得漲紅了臉,忿然問道。
南宮峙禮嘲弄她道:“本尊無需對你作甚。就你這點只會拼蠻力的本事,本尊用自身的氣場,便可震懾得你魂氣全失。”
“這是妖術,攝魂/大/法?”薛淺蕪駭白了臉,驚聲叫道。
南宮峙禮嗤之以鼻:“不要用你那點智商來估量我。下三濫的糟粕武學,本尊還真不愿放在眼里。本尊若是攝了你的魂,你焉能有理性存在?沒有理性的人,好比行尸走肉,本尊就算控制住了,也沒什么意思。”
薛淺蕪道:“那你用的什么?”
“笨豬,蠢得無可救藥。本尊已經說過一遍,你還讓重復嗎?”南宮峙禮不用正眼看她。
薛淺蕪不再理他,笨的究竟是誰?有他說這么多字的功夫,與重復了一遍,區別何在?
南宮峙禮被她打了個渾,一時忘了主題。這會反應過來,冷冷哼了一聲,噙起一抹邪惡的笑,把劍一扔,雙手停在了薛淺蕪的扣子位置。
他是捉弄她的!薛淺蕪明顯處于劣勢,什么也不能做,氣得脖子上的青筋綻出。
南宮峙禮像貓戲鼠那般,揪揪她里面的衣領,摸摸她耳邊的散發,十足的色狼痞子樣兒。
薛淺蕪飽受煎熬,忍不住吼:“要殺要剮由你,快些動手!”
“我怎么舍得殺剮你呢?我就是愛看你氣呼呼的模樣。”南宮峙禮呵一口氣,不慍不火地道。
薛淺蕪閉上眼睛,隨他去吧。他若真的過分凌辱于我,我就拉他跳進這無底崖中,跟他同歸于盡。
南宮峙禮面無表情,指尖卻在輕顫,薛淺蕪沒注意到,他的嘴唇也微顫著。他在內心承受著多大的矛盾,也許只有身臨其境的人才能體會。
薛淺蕪的那件褐栗色外套被他解開,淡藍的棉袍露了出來。再解一步,就是內層的襯衣了。
薛淺蕪來到這個世上,從冰水里爬出之后,最常受的莫過于寒冷了,時隔幾日就要重感一下,那種漫無邊際的徹骨。
這次是在冰室。因為身旁的南宮峙禮,已讓她心冷至極限,身上的冷倒不很明顯了。
只剩一件白色單衫的時候,她的臉上顯出整片無可適從的迷茫。南宮峙禮本是靈巧之人,動作卻沉重緩慢了。這時的他,已然不知到底在做什么。
毫無任何預兆,一襲胭紅如血的綢帶,又寬又長,如同展開的大旗,遮擋在了兩人的面門之間。
南宮峙禮一凜,頓時恢復一貫的警惕。以防有毒,他迅速取出一塊黑帕,包著了手,緊緊撈住綢帶的尾端。
讓他驚惑的是,他并不占上風。這場無硝煙的拔河對抗,彼端的力量與他相當,甚至不弱于他。
不再被南宮峙禮的氣場籠罩,薛淺蕪的力量復原過來。當她看到這般奇異的景象,直覺天外有天,碰見隱居清修的高人了。
綢帶從南宮峙禮的手里,一寸一寸的減。南宮峙禮從未見過如此對手,竟也不肯服輸,不肯撒手,眼看再有半步就要越過門檻,掉入深淵中了。
薛淺蕪心驚膽戰,說不清是哪種力量的驅使,一把攔抱住了南宮峙禮的腰,以防他踏空了腳。
南宮峙禮剛才的兇險,在于他所處的地勢不佳。此時有了薛淺蕪這穩固的大后方,他又拼出一分內力,那條綢帶兩端的力量就平衡了,紋絲不再移動。
那邊在加著勁,南宮峙禮亦然。功力使出七八成時,綢帶才斷裂了。
南宮峙禮拿著半截綢帶,眉間烏云緊鎖。普通的布料,他根本不需耗費任何真氣,就能讓它化為粉碎。敵人的武器可真特殊。
薛淺蕪探出頭來,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好奇地抓著綢帶,咂舌稱贊:“真結實啊,要是用它做成吊床,就算我和東方爺同時躺在里面,一準不會跌到地上摔著屁股!”
南宮峙禮也不顧得和她理論,喝罵一聲“死女人”,右手一扯左臂一勾,把她固定在了身后。敵暗我明,兇吉未卜,她怎就如此的缺一根筋?半吊子的女人!
責怪終歸責怪,南宮峙禮只是悶在了肚子里,并沒罵出口去。不然薛淺蕪又跟他吹胡子瞪眼起來,還有木有完結?
薛淺蕪看他凝神靜待,自己也只好安生了。
辛苦憋著氣兒,時間過得真慢。薛淺蕪覺得再憋下去,非得憋出內傷,尿一褲子不可。
南宮峙禮按住了她的身,還能管制她的嘴嗎?薛淺蕪義憤填膺,直抒胸臆喊道:“鬼祟的東西,一看綢帶就知你是女的!你是不是長的太丑,沒臉出來見人啊?我敢打賭,怡園的柳老鵓柳大媽,都比你長得俊!長得丑不是你的錯,不敢出來嚇人就是你的錯了!來世一遭實在不易,雖然丑了點吧,但是要有敢性,才能活出性感!”
南宮峙禮想要捂她的嘴,可惜來不及了,她已珠濺玉迸,亂糟糟的說了一堆。
“好個‘要有敢性,才能性感’!”清揚的笑聲響起,一波一波縈繞在山澗中,長久不散,綿遠不絕。
薛淺蕪驚訝道:“這個女人,怎么這種笑法?莫非她半輩子都沒笑過了,一發不可收拾?”
正在猜測,半谷間的懸棺里,不知何時立起了位烈焰般的女子。她身穿著火紅如血的衣裙,滿頭雪白的長發,垂到了腿彎處,好似披著一背銀色的瀑布。
冰天寒澗,空谷陣風獵獵,飄的是衣是發,是人是魂?全然辨不出了,唯有永恒不滅的影像。
薛淺蕪呆住了,她從未想過,紅和白的搭配,竟可產生如此意想不到的效果,恣意中帶了幾許滄桑,熱鬧中流出一抹孤寂。
“你們是何許人?”漠情的聲音不含任何紛擾。
南宮峙禮遙遙望著那個紅衣女人,神情沉悟似有所思。
薛淺蕪以為他玩遍天下女子,卻未見過奇特如斯的佳麗,一定是丟魂了,在遺憾著那種“她生我未生,我生她已勘破塵”的錯過。
人家都問話了,不答多沒禮貌啊!薛淺蕪雖愛美色,但對女人的美,除了欣賞之外,還是有著很強抵御力的。
薛淺蕪朝下看,傻傻的反問道:“你是何方仙女?是神仙還是魔仙?”
紅衣女子的清冷輪廓,淡出若隱若現的柔和,幽谷天籟的遺世脫俗之中,言語恬恬地道:“你這丫頭,靈異志怪小說看多了吧?”
薛淺蕪愣了半晌,這個時代已經有這類小說了?
“我是這兒的守墓者,一晃十好幾年,都沒見過人了,更別提說笑了。”紅衣女子淡然說道。
薛淺蕪看了南宮峙禮一眼,悄聲問道:“她是薛將軍的親戚嗎?估計她才是薛家女的正宗傳人啊!”
南宮峙禮依舊不語。紅衣女子聽了薛淺蕪的話,說了一句:“你是個有趣的人,不然我是不會出來見你們的。”
薛淺蕪瞧著無處立腳的懸崖峭壁,又起疑問:“你在哪兒住的?你就不睡覺嗎?”
紅衣女子一指懸棺,說道:“我在棺里住啊!你沒看到棺蓋開著的嗎?”
南宮峙禮和薛淺蕪同時變了臉色,她會開棺?那個冰盤機關呢?薛大將軍的尸體呢?
紅衣女子矮下身子,靜靜沒入棺中。他們看得仔細,冰盤仍在棺蓋正中央的位置!
“懸棺分為兩室,那位女子居在其中一室,薛將軍的那室并沒打開。”南宮峙禮緩緩說道。
“好聰明的娃兒,一眼就看破了關鍵!”紅衣女子平躺著,把那棺蓋從里推上。兩半棺蓋重新契合,好似不可分割的整體。自始至終,冰盤堅固凍結在原位置,不隨半扇棺的開合而有絲毫滑動跡象。
紅衣女子最后的逐客令,化成余音消散:“你們走吧,以后不要再來了。”
薛淺蕪“喂”了一聲,急忙喊道:“你不出來么?終年在里面悶著,會發霉的!你和我們一起走吧!薛大將軍沒了,我養活得起你!”
寂然沒有回應,紅衣女子仿若一朵云彩,從哪里來,又歸哪里去了。
南宮峙禮拉著薛淺蕪,平靜說道:“我們去吧,不要打擾她了。也許,這是她自愿的選擇。”
薛淺蕪睜大眸子,他轉念了?費煞心思尋至此處,他竟這么容易的放棄?
南宮峙禮淡定如常,只嘆息道:“不是半途而廢,而是時機未到。我需要揭密的還有太多,包括那個女子的身份。”
薛淺蕪聞聽此言,急切地道:“不管以后發生什么,請你不要殺那女子。”
“她的生死,與你有干系嗎?”南宮峙禮回轉過身,滿含深意地道:“你說僅憑本尊現在的實力,有勝算殺得她嗎?”
薛淺蕪想起他們較量的那幕,搖了搖頭。想了一會兒,復又求道:“她的年齡大了,武學已到了瓶頸期,而你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應該會超越她……但我還是要說,念在今天我救你的份上,請放過了她吧。”
南宮峙禮停住腳步,眉梢桀驁皺著,半笑不笑問道:“是啊,你為何要救我呢?如果我死掉了,你為世間除卻一大禍害,功勞甚大啊!”
薛淺蕪道:“沒有緣由,本心使然。就像我不想你殺那女子一樣,其實你們的生死,于我并沒什么利害,但我既然遇到了一些人,心里曾產生過一種難言的感情,就不忍看到有誰在我面前消逝。”
“僅僅是如此嗎?對我也是一樣?”南宮峙禮踱了幾步,忖思說道:“看情況吧,只要她別擋我的道兒……并且那個女子,我總覺得在哪見過。”
薛淺蕪大笑道:“你別往臉上貼金啦!那位守墓女子,一二十年未入塵世,那時的你就算打娘胎里墜地,也不過是個沒長牙齒的娃娃,怎會記得她呢?”
南宮峙禮無聲蹙眉,似被什么斷節的思緒困擾,沉默背起薛淺蕪,遁水出了冰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