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孟小京來北京面試這件事。戲劇學(xué)院的考試戰(zhàn)線拖得長,從確認(rèn)報名再到后來接二連三面試,孟小京在北京待了將近一個月,就沒回西安,也是豁出去了,不成功便成仁。
孟小京在北京待一個月,聶卉來回往返,先后跑過來三趟,學(xué)也不上了,就陪孟小京考試。
小姑住院期間,孟‘奶’‘奶’還嘮叨,“事兒趕事兒得麻煩,大孫子剛走,這二孫子又來啦!景景來家里住,俺還得招呼他不是?俺還得給他洗衣服做飯,伺候著他,孩子大老遠(yuǎn)跑來考試多么不容易……怎么也希望他考中吧!”
老太太嘴上嫌棄,手上勤快,專‘門’‘抽’空回家將小屋收拾出來,‘床’單換洗干凈,換上一對新的繡‘花’枕套,怕二孫子事多嫌她這老太太家不夠高端洋氣上檔次。鍋里燒了一條慢燉魚,籠屜里有戧面大饅頭,專‘門’等孟小京來家里住。
結(jié)果,孟小京來京,就沒打算住他‘奶’‘奶’家。
孟小京帶‘女’朋友來的。聶卉站在‘門’口,不溫不火地打了聲招呼,喊爺爺‘奶’‘奶’。聶卉高挑白皙的一個美‘女’,當(dāng)真是太漂亮了,站在‘門’口,就令所有人眼前一亮,整個家蓬蓽生輝的感覺!美‘女’在人群里,是會發(fā)光的。老太太當(dāng)時都看愣住了,貧賤小老百姓,沒見過這樣的。簡陋破爛平常的一個家,當(dāng)真都配不上人家‘女’孩。
那倆人在‘門’口站了站,也沒說幾句話,迅即就走人了。
就這一遭,著實把老太太氣著了。當(dāng)時有一種臉面自尊上的挫敗感,像被人一巴掌打了臉!“俺在家里收拾好‘床’做好飯等他,他兩手空空來的,連屋都沒有進,喊了聲‘奶’‘奶’,完后他就掉頭走了,帶那個‘女’的住賓館去了!那兩個人去住的賓館?!”
“才多大的孩子,又沒有結(jié)婚,他兩個怎么能那樣的,去賓館里開房間,那不是搞流氓么!咱家是這種不正經(jīng)的?”
省里領(lǐng)導(dǎo)家千金,還是個獨生‘女’。
孟小京真有本事,他是怎么認(rèn)識的、怎么套到那樣的人家?
孟‘奶’‘奶’手里篩‘棒’子面的笸籮都拿不住,一甩把‘棒’渣甩了一地,耿耿于懷。做長輩這種復(fù)雜心情,也不難理解,孟‘奶’‘奶’作為一家之主,家里樣樣事過問經(jīng)心,她即便再不待見孟小京,也還是拿景景當(dāng)她的孫子,外地山溝過來的孩子,你進北京來,斷然是要投靠俺這個長輩,咱勉為其難還是要罩著你、好心幫扶你的。然而孟小京,一步就把老太太給跨過去了。背后有人,牛氣,直接把他‘奶’‘奶’晾一邊兒。
聶卉來北京當(dāng)然不會住到老太太家里,而是憑關(guān)系住進省駐京辦的賓館,自己掏錢,讓孟小京陪住。
迅速的,北京七大姑八大姨這些親戚,都知道孟小京結(jié)‘交’了有錢‘女’孩,人人都有一張嘴,難免‘私’下各種議論。
在當(dāng)時,孟小京相當(dāng)于將自己推上了華山一條路。他也沒有退路,他倘若這一趟進京報考中戲落榜,鎩羽而歸,以后都甭來了,沒臉見北京這些親人。
后來聽說,當(dāng)年報考表演系的考生有數(shù)千人,表演系只招四十名。這些考生,很多是原本就有深厚基礎(chǔ)的藝術(shù)專科生。每個省份按照三所藝術(shù)中專計算,每所中專每年畢業(yè)生20名,那么全國三十個省份就有1800名藝術(shù)專業(yè)學(xué)生。這還不包括各省里那些舞蹈附中,音樂附中,這些學(xué)生都已受過至少三年專業(yè)訓(xùn)練,都是選拔/出來的俊男美‘女’。誰不想進中戲北電,一步登天圓明星夢?然而,往更高的‘門’檻擠上去的這條路上,人才數(shù)量顯見是供大于求,僧多粥少。
東城棉‘花’胡同,校‘門’外擠滿等待看榜的考生,在人生岔路上徘徊,人人臉上都寫著期待好運降臨的強烈渴望。胡同口旅店招待所的人,來來回回地,舉牌拉客。還有人在散發(fā)考前培訓(xùn)班的小廣告,培訓(xùn)班價格高昂,學(xué)生家長趨之若鶩。
多少人碰壁破頭,后來者仍前仆后繼。
孟小北在電話里問聶卉,到底怎么考的?他們表演系報名人數(shù)最多,比央美國美的競爭更‘激’烈殘酷,每年錄取率不足1%。一試的過程,就是四千人領(lǐng)了紙?zhí)柎a,排隊進入考場,每人六分鐘快速展示的機會。兩天下來被pass一大半,刷到只剩一千人,進入二試。
一試是自選朗誦和即興才藝表演。進與不進,主考官幾分鐘之內(nèi)迅速做出判斷,全憑第一印象。
很多考生,憧憬了幾年,上過無數(shù)培訓(xùn)班,紙牌號碼在身上才別了一個小時,進考場溜達(dá)一圈,迅速就被淘汰出局。有個‘女’孩蹲在樓道里嚎啕大哭,死賴著就不肯走,非要考官再多看她兩眼。主考老師見識多了,都有豐富經(jīng)驗,基本上第一眼,一打照面,考生一開口,看相貌談吐與‘精’神氣質(zhì),就知道這孩子將來有沒有演藝潛質(zhì),從小看大,八/九不離十,絕不多看你第二眼。
孟小京身前別著四位數(shù)的紙?zhí)柎a,他已經(jīng)是進來的第兩千多名,主考官打著哈欠喝茶,都低著頭,急著收攤吃晚飯去呢。
朗誦橋段,前面大部分考生都喜歡選那種感情充沛大氣磅礴催人淚下的本子,主旋律的,宣揚愛國主義或者民族自強自立的,歌頌愛情親情的,期待以情動人。一天聽上千個朗誦,考官聽多早就膩煩了,臺上姑娘小伙子們念得‘激’情滂湃,眼含熱淚,一排主考官面無表情,眼珠子從下往上瞪著學(xué)生,有人手里轉(zhuǎn)圓珠筆,看著學(xué)生一個個哭著念完臺詞,然后殘忍地打叉,刷掉……
孟小京的自選朗誦段子,別出新意,沒有上名家名篇,而是活靈活現(xiàn)地念了一段他們話劇院排過的劇本,好像是叫《二黑結(jié)婚》,一對青年男‘女’歡喜冤家在‘玉’米地田壟間談情說愛打打鬧鬧,產(chǎn)生誤會最后團圓滾進‘洞’房,一出民間喜劇。
他一張口,“二黑那日在山梁上又撞見他心愛的那一個‘女’子,翠‘花’穿小‘花’襖拎一籃子蛋踅到他的眼前”。某主考官正喝茶呢,“噗”得噴出來,吐掉一嘴茶葉,一排老師不約而同抬頭看!
孟小京挑了個土掉渣的鄉(xiāng)土愛情喜劇,語言平實幽默,卻又感動人,考官當(dāng)時都被他戳樂了,‘唇’畔‘露’出笑容。
而且孟小京本人長得帥氣,并不是土里土氣的鄉(xiāng)下青年。
是那種陽光俊朗型的帥,看起來并不娘炮、不積貧積弱,符合當(dāng)年演藝圈里對男孩子的審美。
一試,首要看的就是外形,外形不討喜的,先就被篩掉了。一個能放□段演下里巴人民俗喜劇的陽光帥哥,就是強烈的個人特‘色’,讓一屋子考官回味無窮,大俗才是大雅。
接下來的才藝表演,孟小京即興來了一段陜北說書,還自己打個快板,十分搞笑。這就是他在西安話劇院里跟他師傅學(xué)的手藝。
臺下有一位懂陜西話的老師,不停在給周圍人翻譯,饒有興致,大伙都覺著新鮮,‘挺’有才。孟小京就這樣殺過千軍萬馬,通過了一試。
孟小北在電話里說:“孟小京還真有兩下子,我覺著他這回很有戲啊!”
聶卉掩不住‘激’動得意,又特著急,好像趕考的人是她自己:“二試還有一千人呢,要淘汰掉七百,最后剩三百人,這兩天他在學(xué)校,跟別的考生一起準(zhǔn)備小品,都快忙暈了!而且是和別人合演,趕上誰就是誰,我們孟小京表現(xiàn)再好,攔不住小組里一群阿貓阿狗的!……”
二試就不能再上快板飚陜西話了,中戲選材,又不是上‘春’晚演小品。二試考察表演基本功,六七名考生,男‘女’各型‘混’搭一組,自編自演,命題小品。
孟小北問:“小品什么題目,定了?”
聶卉說:“定了,成天就討論小品呢,吵得不可開‘交’。題目是讓他們演《唐山大地震》……”
孟小京這時從洗澡間里出來,‘裸’著上身,下著棉布睡‘褲’,頭發(fā)濕漉滴水,用大‘毛’巾囫圇一裹。孟小京抬眼問:“給誰打電話?”
聶卉下意識捂住話筒,小聲道:“啊,那個……嗯,先這樣吧……”
聶卉說:“我就是給孟小北打個電話,他在北京還沒走,我跟他說你考試的事。”
孟小京一愣,臉‘色’有些小別扭:“你跟他說什么。”
聶卉笑道:“怎么啦?……孟小北不是你哥么?不能說說啊?”
孟小京皺眉頭:“我還沒有考上,八字兒都沒一撇!……我不想跟家里人說這些,沒考上就嘚瑟,讓人笑話我么。”
聶卉說:“我也知道你壓力大,我想幫你!孟小北點子多,我就是想問問他對唐山地震那個題目怎么看,有什么靈感,他能幫你出個主意!”
孟小京套上T恤,一頭‘亂’發(fā),眼里有煩躁:“你別問他行么?!……我也不用他出主意。”
聶卉問:“你和你哥有矛盾?”
孟小京嘴角一聳:“沒,我跟他真沒有矛盾。”
“從小就分開了,還沒到青‘春’期什么的容易矛盾掐架的年齡,就都不在一塊兒長大。各過各的日子,見面也就點個頭,都不知說什么,我怎么可能跟孟小北有矛盾?”
孟小京表情平靜,字眼中又好像洇出一股平淡的心酸,讓聶卉聽著,又開始心疼男朋友了。
孟小京確實‘精’神壓力太大,他考取的難度比他哥還要大。他聽說孟小北考得不錯,他不想名落孫山,這一年高考就全部廢掉了,這么多年夢想和努力付諸東流,將來在家人面前抬不起頭。他更不愿被人說他傍上了金主,找個有錢的‘女’孩野心勃勃地往北京‘混’。男人的自尊也讓他吝惜開口求助家里人,輸給另外那九百九十九名考生,也就等于輸給孟小北,哥倆心里還較著勁。
不一會兒,賓館房間電話又響了。
這回是小北主動打來,令孟小京意外了。
那晚,孟小北就把祁亮家里電話開了免提,一堆人圍著電話機,七嘴八舌,琢磨這小品該怎么演。
孟小京說:“小組里人很雜,有兩個是老鄉(xiāng),把男‘女’主角霸占了,搶戲份搶鏡頭,我一人耍單,臺詞都搶不上,群戲就看誰耀眼突出、誰詞多,所以我覺著……我二試沒什么戲了。”
孟小北說:“孟小京,還沒考你就悲觀?生活里一個人想要搶眼,就不在于說話多少,咱一句就能震了臺下!”
孟小北伸一拇指,牛氣地戳身邊的人:“比如我小爹,少棠,你看他平時話多嗎?他平時無論啥場合,面對誰,往那一坐,氣場夠不夠牛掰、能不能鎮(zhèn)住一群人?!”
“廢話呢。”孟小京都不好意思說,孟小北你就是個大‘花’癡:“我能跟你干爹比嗎!”
聶卉說:“咱們都沒怎么經(jīng)歷過唐山大地震,地震那年我才七歲,西安連震感都沒有,沒有生活實踐的考生怎么演?”
孟小京道:“其實我經(jīng)歷過,就是……當(dāng)年歲數(shù)太小,我壓根兒沒什么印象,而且北京也沒塌房子,沒死什么人。”
孟小北:“其實我和少棠也經(jīng)歷過,雖然我倆那時留在西溝。”
少棠聲音穩(wěn)健,在一旁評道:“老師給你們出這種題目,不在于學(xué)生是否經(jīng)歷過。演戲么,無論是演抗日先烈、地主軍閥,還是小偷流氓監(jiān)獄里犯人,難道這些行當(dāng)你們都親身干過?老師考察的就是你們孩子的想象力,模仿那樣一個場景的能力,對吧?”
孟小京道:“少棠叔叔,您說的‘挺’對。”
賀少棠說:“那我就給你講講,當(dāng)年你和你爸回北京,正趕上唐山大地震,我們這些留在西溝的人,消息完全閉塞,不知道北京父母親戚家人的生死,我們那些天怎么熬過來的。”
“廣播里聽說唐山被夷為平地,如同一座人間地獄,墳場,幾十萬生靈葬送廢墟,鬼城里一片哭號……當(dāng)時廠里工人就‘亂’了,大伙把廠辦工會都包圍起來,手里拿著棍子鉗子,男的喊,‘女’的哭,當(dāng)時就要開著廠里幾百輛大卡車,幾千人一起上京去挖人、刨人。”
“當(dāng)時我們部隊,徹夜在廠里維持秩序,戴鋼盔,持槍堵住暴動的工人,一百多瓦高亮大燈泡在桿子上照著。你媽媽和你哥,也站在人群里,那時當(dāng)真完全不知道,你們爺倆還能不能回來。”
少棠吸著煙,聲音平靜,回憶十多年前兩家人走過的風(fēng)雨。
孟小京在電話那頭陷入沉默,認(rèn)真地聽。
“廠領(lǐng)導(dǎo)說,你們看見孟建民他媳‘婦’了嗎,孟建民老婆孩子還在咱們西溝呢!孟建民一定會回來,咱們等孟建民帶他家老二回來!有人說喪氣的話,說你爸爸在北京被埋了、你們倆就回不來了!……小北,你當(dāng)時回的什么?”
少棠轉(zhuǎn)頭看著孟小北。
“我?”孟小北聳肩道:“我都不記得了。”
孟小京在電話那頭著急問:“孟小北當(dāng)時說什么了?!”
少棠道:“小北當(dāng)時沒哭,也沒鬧,一滴眼淚都沒掉,臉上是一種忿怒,倔強,還有堅強吧。”
“你對著那些算是你父輩的老爺們兒,就吼了一句,你爸才被埋了呢!賊你媽的,誰說我爸爸回不來了,我爸一定能回來!我日你們親爹!!!……小北你好像是這么嚷的?”
電話兩頭的人都樂了。孟小北拍‘腿’大笑,說“還是你北爺爺關(guān)鍵時刻最牛/‘逼’了”!
祁亮說:“孟小北你這種人,從小就是橫著走的一只大螃蟹,誰都甭惹你!”
少棠笑說:“小北那時特堅強,也特給他爸爭氣。他比你媽媽和我都堅強,我在人群里瞧見你媽站著,悄悄地抹眼淚了。”
祁亮也回憶,“當(dāng)時我們?nèi)叶甲≡诙S,我記不清別的,就記著我爸我媽半夜抱著我跑出來,全樓人都沖出來了,有人下樓時被擠倒,摔了。我記得祁建東當(dāng)時光著脊梁,‘挺’個啤酒肚,穿著邋遢的小‘褲’衩,把我抱起來,站在人群里……”
“那一個月睡大街上,地震棚里,艱苦雖然艱苦,可那時我爸媽還沒離婚,我還有個完整家庭呢。”
祁亮眼里閃爍光芒,轉(zhuǎn)身問:“內(nèi)誰,你當(dāng)時干嘛呢?”
蕭老師望著亮亮:“我那一年在北京念大學(xué),恰好也趕上地震。我宿舍在四樓,屋里有個男學(xué)生倉皇逃命從窗口跳出去,結(jié)果摔折了‘腿’。我披了一條‘床’單跑下樓,就裹著‘床’單站了半宿。其他男生連‘床’單都沒有,都穿著內(nèi)‘褲’。隔壁樓一個‘女’生沒有衣服穿,我就借她半條‘床’單,一人裹半張‘床’單站著……”
倆人互相多看了兩眼,眼光里有纏綿,意猶未盡。蕭逸在茶幾下悄悄攥住祁亮的手腕,祁亮翻了翻漂亮的眼皮:“哼,怎么就沒早認(rèn)識你啊?你年輕時候還‘挺’好看,我在你‘床’頭柜里,偷看過你上大學(xué)的照片。”
孟小京在電話里聽著,半晌道:“我明白怎么演了。”
孟小北說:“人多靈感來得快么,孟小京你加油吧!俺們西溝后援團等待你的好消息!”
孟小京:“……多謝多謝。”
幾天后,孟小京參加中戲二試。二試內(nèi)容比一試要求更高,是自選朗誦,聲樂表演,以及命題群體小品。
許多學(xué)生表演唐山大地震,一上場,就是撕心裂肺哭喊,極力表現(xiàn)喪親之際的痛不‘欲’生。考場大教室里,嚎啕聲此起彼伏,排山倒海。很多人假裝著地上躺滿尸體,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尸山,于是披散著頭發(fā)撲上去,用雙手在假想尸堆里刨,挖金子似的玩兒命刨,哭得肝腸寸斷不能自已。演員確實也需要隨時隨地能哭,會哭。
一排主考老師,轉(zhuǎn)著圓珠筆,麻木不仁地看大撥考生們滿地爬著哭。
孟小京就沒哭,帥氣的臉,頭發(fā)微微蓬‘亂’,臉上用妝容表現(xiàn)出熬夜奔‘波’的疲憊。他孤獨走在城市街道上,游離于人群之外,臉‘色’蒼白,眉眼漆黑,漂亮的眼睛茫然而空‘洞’,白襯衫領(lǐng)口處撕開,‘露’出半邊瘦削的肩膀,像飄進考場的一縷孤魂——還是個美男孤魂。
孟小京慢慢跪到地上,嘴‘唇’囁嚅,在土里‘摸’索。
他突然‘摸’到什么東西,好像是從土里抓出一只手!他從那只手手心里撿出一條水晶手鏈,猛地意識到什么,近乎瘋狂地顫抖著扒開自己領(lǐng)口,從‘胸’前掏出他的項鏈。
項鏈與手鏈上閃爍出同樣的‘色’澤光芒。
孟小京張著嘴渾身發(fā)抖,‘胸’口陷入痙攣,喉嚨發(fā)不出聲音,徒勞地抓住那只虛擬的“手”,深深地垂下頭,去親‘吻’被廢墟埋葬的人……
孟小京自始至終也沒嚎啕,幾乎沒用一句臺詞,而且沒掉眼淚。
一排主考官里有‘女’老師看得氤氳了,有老師給他鼓了幾下掌。
孟小京就這樣通過二試,進入最后的三百人大名單。
他們小組里爭搶著沖進鏡頭嚎啕大哭的幾名主演,全部被刷。
流連北京那半個多月,孟小京聶卉倆人逛了許多以前沒去過的地方,去北京動物園,逛電子游樂場。聶卉聽說雍和宮香火最靈,非要拉著孟小京去燒香磕頭。
孟小京走到雍和宮‘門’口,說:“沒用,耽誤工夫‘浪’費錢么,咱回去吧。”
聶卉瞪他一眼珠子:“你別‘亂’說被佛祖聽見!管用的,我?guī)湍闳デ螅 ?
聶卉脖子上戴水晶項鏈。那條水晶手鏈?zhǔn)撬幜怂徒o孟小京的。
聶卉買了一把紅‘色’香燭,逢殿必磕,逢佛必拜,在排隊的大媽大嬸隊伍里搶上前去,跪到絨布墊子上,虔誠地磕完‘插’香,心里就念兩件事,一是孟小京能夢醒成真,二是她自己也能得償所愿。
兩人還一起逛了王府井百貨,聶卉給男友買了一身‘挺’貴的牛仔服。孟小京一看標(biāo)簽,皺眉:“兩百八一條‘褲’子,太貴了吧?你真能‘花’錢。”
聶卉抿嘴,不以為意:“好看不就完了么!我買東西不看價錢,你說實話,你喜歡不喜歡?”
孟小京看了一眼‘女’孩:“我喜歡你,可是你太貴了。”
……
三試那天,每一位考生踏進中戲校‘門’,身后一群家人親戚朋友簇?fù)碇佑痛驓狻C闲【┖吐櫥軅z人在路邊攤買了兩個‘肉’夾饃,用塑料袋捏著,站在風(fēng)口里吃。
孟小京站到排隊查證的隊伍里,仍回頭望著。
聶卉穿一件羊絨披風(fēng)式外套,那種黑白千鳥格的時髦款式,在冬天的街頭顯得高挑別致,很好看。下/身是針織襪子和長靴。校‘門’口出來一個老師,就是他們表演系某一位班主任,遠(yuǎn)遠(yuǎn)瞅見聶卉,凝視看了好久。
那老師過來了,問:“這同學(xué),你是來三試的?”
聶卉說:“我陪別人來的。”
老師饒有興味地盯著她看:“往年常有這種事發(fā)生,報名的人沒考上,陪考的那一位卻歪打正著,被我們挑中。”
聶卉說:“您可別這么說,我還希望我男朋友能考上呢。”
老師說:“我覺著你有演員潛質(zhì),你長得非常上鏡。你想不想進來試試?我們給你一次加試機會。”
聶卉愣了片刻,最終回絕了:“……我不考,我壓根兒就沒有興趣當(dāng)演員。”
聶卉站在寒冬單調(diào)晦澀的街道旁,漂亮‘挺’拔,是街頭一道亮眼的風(fēng)景。她眉頭微蹙,神情略憂郁,翻涌著的復(fù)雜心情比眉頭更加糾結(jié)。她是來陪考的,陪孟小京一路走過來,孟小京假如當(dāng)真考中了,功名及第,在北京扎根。這么有名氣的藝術(shù)院校,出來都是大明星,十個有八個都能進人藝。孟小京將來可能再也不會回西安,與她漸行漸遠(yuǎn)……她留不住孟小京一路大踏步往前奔的腳步,又能留住男孩的心?
孟小京對‘門’衛(wèi)說了一句什么,突然折返,穿過車輛噪雜的小馬路,神‘色’匆忙。
孟小京大步跑過來,就在路邊,突然伸出雙手捧住聶卉的頭,側(cè)過頭‘吻’上去。‘唇’貼著‘唇’用力親了幾秒鐘,才放開,孟小京深深地看了一眼,扭頭又跑回去了。
聶卉一個人站在風(fēng)里,望著左右兩邊的胡同口。道路的盡頭車來車往,晨霧重重疊疊,仿佛兩人未卜的前程,那個剎那,眼淚就流下來了。
……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生蛋快樂!!去哪兒玩了,有大餐吃么?
小京京戲份基本就這一章,小啰嗦了藝考橋段,力求真實吧。群‘摸’‘摸’!!
感謝gnilnehc的火箭炮,感謝castle的手榴彈,感謝smf0726(X2)、む霂う、茹果、人之初、4194479、糖沫、qinqin、喵公主她媽、菜小may、長發(fā)‘亂’飛、鳳梨、一張腐大餅、大木以上萌物的地雷,感‘激’!
考必過!進擊的北北和京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