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奉臨擱下朱筆,望了一眼立在一側的小侯子:“什么時候了?”
小侯子連忙道:“皇上,已經亥時初刻了。”
“哦。”奉臨捏了捏高挺的鼻梁,閉著眼睛淡淡應冷一聲。
“不如奴才伺候皇上早點歇著。龍體要緊。”小侯子躬著身子說。見皇上并沒吭氣,又問:“還是皇上想去哪位娘娘的宮里用些小食。”
“不了。”奉臨沒那個心思。朝政上沈家與嚴家叫著勁。這處嚴家剛打贏一場勝仗,沈家就迫不及待的求旨出征。后宮,他怎么都覺得,嚴碧為了廢黜進冷宮的事記怨皇后、太后。要為奉儀的死報仇。
小侯子也是機靈,忙道:“那奴才就去點上合歡香。安神解郁是最好不過了。”
奉臨沒做聲。他心里的郁結豈是一炷香能紓解的。
“聽說嚴貴妃娘娘近來也睡得不太好。素惜姑娘這兩天去內務局領了各種安神的香料。”小侯子有意提了這么一句。在他看來皇上是放不下嚴貴妃的。
哪怕三日不曾相見,心里也一定惦記著。
“回頭叫人送些外頭進貢的安神香過去。”奉臨表情平靜的說。
“奴才倒覺得,安神香再好,也不及皇上的慰問。”小侯子嘿嘿一笑:“娘娘心中的牽掛,必然是皇上。”
“多話。”奉臨起身,看著窗外朦朧的月色,道:“陪朕回暖閣吧,朕累了。”
有時候惦記的滋味,也停叫他舒坦的。那是一種欲罷不能的痛。
徹夜無眠的,還有端坐在鏡子前的皇后,沈音苒。
兩天的“休養”和禁足沒有什么區別。
她時常獨身一人坐在鏡子前,看著自己凝白的臉龐,久久出神。
這會兒,遙光慢步走了進來。“娘娘,皇上已經在蒼穹殿歇下了。今晚并未傳召妃嬪侍寢。”
“皇上日日操勞國事,身心疲憊。”沈音苒淡淡的說:“后宮里又諸多是非。”
不說這個還好,一提起這個,遙光就生氣。“娘娘,您別怪奴婢多嘴。表小姐她……也未免太’伶俐’了些?她都入宮一年多了,皇上也從沒對她有什么好感。卻偏不知天高地厚的徒惹是非,每每總是連累娘娘您。”
氣呼呼的沉了口氣,遙光接著說:“給您添亂也就算了,關鍵是他還給您添堵。明知道什么忌諱就說什么。我看她根本就是想取代您的位置。哼,她也配?”
沈音苒看她氣得臉色紅漲,少不得搖了搖頭。“氣大傷肝,你這么焦躁傷的是自己的身子。讓你生氣的人可還是好好的。說不定,她正躲在暗處瞧樂子呢!不值。”
“娘娘,難道就這么算了?”這些話這兩天遙光早就想說了。只是皇后一直平心靜氣的禮佛抄經,她一直找不到機會。
這會兒這么晚,皇上也就寢了。她是不必怕御駕忽然來毓秀宮的。“奴婢心想,要是不趁著這次的事好好改一改表小姐的脾氣,她以
后真成了宮妃,肯定更加目空一切……”
沈音苒恬淡而笑:“難道這你還看不出來?她的心思豈會只是宮妃!”
“娘娘……”遙光皺眉看著她:“您是說她想謀奪后位?這未免也太天方夜譚了吧?憑表小姐的心思,即便是真的成了皇后,也當不過三天就被人拽下來。”
眼尾的流光有些涼,沈音苒只是笑著搖了搖頭。“說你聰明,關鍵的時候總被怒意掌控的失了慧明。你呀,你忘了涼悅背后還有太后。這么多年,太后從來就沒真的信過我。”
語調有些涼,沈音苒一嘆:“罷了,明天早起你知會各宮不必請安。本宮要去長寧宮瞧一瞧涼悅。”
沈涼悅中毒不輕,太后就將她留在自己宮里照看。
沈音苒有點不放心,總是得過去瞧瞧。
“娘娘……”遙光替她不值:“她那樣對您,您還以德報怨,奴婢的心脆,最見不得您受委屈。”
“有皇上的寵愛和眷顧,本宮有什么委屈的。”沈音苒幽幽笑了。“嚴貴妃與嚴妃的姐妹之爭,已經讓宮里的人看盡了笑話。難道本宮會和她們一樣么?再說涼悅再不好,她也是姓沈的。本宮也不希望她這么年輕就出事。好了,扶我就寢吧。”
“是。”遙光伺候皇后這么多年,從沒見過皇后動怒。無論人前人后,皇后總是端莊得體,雍容爾雅的姿態,從來沒有變過。
她真有些好奇,難道皇后就真的不會怨恨么?
清晨天剛蒙蒙亮,皇后就候在了長寧宮外。
銀鈴領著人來迎駕,愧疚道:“勞皇后娘娘久等,奴婢方才正伺候太后娘娘更衣。”
“不礙的,是我來早了。”沈音苒和顏悅色的說。“勞你帶路。”
“娘娘請。”銀鈴直接將人領著去了表小姐的廂房。“太后正在里面,娘娘您請。”
沈音苒獨自走了進去,室內濃郁的苦澀叫她清醒。“姑母,涼悅怎樣了?”
太后雙眼微紅,顯然是沒有睡好。看她的眼神也多有倦色。“你怎么一大早就來了?”
“臣妾放心不下涼悅。”沈音苒溫和的說:“特意帶了些清毒的丸藥,等下給御醫瞧過,合適的話,正好給涼悅服用。”
“你倒是有心。”太后虛著眼,涼涼的嘆息。
“姑母萬萬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沈音苒關切的說。
“哀家身子保重的再好,有什么用?”太后的聲音忽然高了些:“你這么不希望沈家還有人在后宮,屢屢出手,打的哀家措手不及,斷送了多少沈家女兒的性命?難道哀家每次都能坐視不理,由著你辣手摧花?”
“姑母……”沈音苒詫異的看著她:“音苒怎么會呢!您想多了!”
太后冷笑一聲,屏退了殿上的人。“起初哀家真以為你不會。總以為這些事都是嚴碧搞的鬼。并非哀家老糊涂,發現的遲。而是哀家太信任你,被你嬌嬌滴滴,軟軟若若的樣
子蒙騙。”
“姑母,您怎會這么想?”沈音苒有些難過:“臣妾何嘗不想身邊多些自己人。也總好過這么多年孤軍奮戰。皇上的寵愛雖然從未改變,但皇上身邊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從前又素妃,淑妃,耳后有楊嬪,昕嬪。現在是樺嬪甚至徐貴嬪。還有久久屹立不倒的萬貴妃、嚴貴妃。臣妾心里怎么會不擔憂呢。”
太后冷漠的目光,冰冷如霜。“你擔心的只是你的恩寵。你可曾擔心過沈家的榮辱?這次的事,難道不是你故意給涼悅下的套?她是心思淺顯,可哀家就是看上了她這一點好處。而你,你何嘗不是久久屹立宮中。可是你真的有為沈家籌謀過么?”
語調威嚴的不行,太后臉色逐漸沉冷:“哀家也想知道,身為沈家的女兒,你怎能這般無情。”
沈音苒難過的看著太后,慢慢的垂下頭去:“臣妾所做,哪里不是為了沈家。只怪臣妾無福,不能為皇上撫育自己的孩子長大。失去了孩子之后,連姑母您也怪罪臣妾,越來越疏遠我。難道音苒想看見自己的孩子離開么?沒有人比我這個當娘的更心疼。”
她垂淚,哭的哀婉動人。
眉目之間,依舊看不出一點慍色。
連太后也不得不佩服。這女子,真的就沒有一點破綻?“你知道么?哀家屢次都想撕開你的偽裝。”
這話大有深意,旁人聽不明白,可卻足以驚了沈音苒的心。
“姑母,您……”沈音苒疑惑的看著她。
“狠狠的,撕下你偽裝的皮囊,看看這下面到底藏了什么。”太后看著她,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說。“可惜,哀家不及你能忍。”
沈音苒紅著眼眶,難過的說不出話來。
“你不是來瞧涼悅的么?你去看看她吧。”太后轉過臉道:“有哀家在,涼悅不會有事。等過些時候,她的身子徹底好利索了,哀家就會向皇上請求,冊封她為妃。等她有了子嗣,便是貴妃,若生下麟兒,哀家會讓她當上皇貴妃。你和她,姐妹聯手,后宮一定會太平。到那個時候,哀家就是閉上眼睛也會瞑目。死得其所。”
“姑母千歲千福,何以說這樣的話。”沈音苒止不住的點頭,道:“臣妾也希望涼悅表妹能早點為皇上誕下皇子。這樣,音苒就不再是沈家的罪人了。”
太后淡漠的看著她,聽不出她的話是真是假。只是里畏懼到不行。“你下去吧。后宮里的事情就夠你煩了。這些日子不必來請安,哀家要專心的照顧涼悅。”
“臣妾明白。”沈音苒端莊的行了個禮:“姑母也要顧著自己的身子才是。臣妾帶來的藥材足夠,叫銀鈴入膳,給姑母和涼悅好好調理。”
“你去吧。”太后不再看她,只是平靜的轉過臉。待到確定人走遠了,她才撫了撫涼悅的臉頰:“你都聽見了吧,這才是成大事者的作風。你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表姐,心智硬朗,連哀家都降不住。涼悅,你可要給咱們沈家爭氣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