憲國,西河城。
洛宇跟在比山高的身后,穿梭在城市最陰暗骯臟的小巷中。剛才他們在門口,偽裝成羽國來的難民,雖然洛宇那虎背熊腰的樣子完全跟難民搭不上邊,好在這只是憲國境內(nèi)的一座小城,檢查也不像平揚那么嚴(yán)格,因此他們還是有驚無險地混了進(jìn)來。他看著比山高嫻熟地穿過一條條彎彎繞繞的小弄堂,佩服道:“比山兄,沒想到你對這座小城也這么熟悉啊,你不是辛國人嗎?”
比山高頭也不回:“哪兒的話,這西河城里我只認(rèn)識這么一條路,也只需要認(rèn)識這一條,等到了地方自然會有人接應(yīng)。”
洛宇上陣打仗是一把好手,對情報密探這個永遠(yuǎn)活動在地下的黑暗世界卻不甚了解,他見比山高不想跟他說的太清楚,也便不問了。過不多久,兩人便從曲折復(fù)雜的巷道鉆了出來,到了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穿著憲國常見的麻布袍子的百姓路過,紛紛向這對詭異的組合投來好奇的目光。比山高帶著他來到一處豬肉鋪子,掌柜的是個看起來瘦瘦弱弱的中年人,不像是賣肉的倒反而像是個書生。
“葉屠子,來兩斤五花肉。”比山高對那個中年人使了個眼色。
“熟肉行不行?”葉屠子舉起了手中的斬肉刀問道。
“不要了,來兩斤臊子肉吧。”比山高接口道。
“后面有現(xiàn)貨,跟我來拿。”葉屠子說罷,帶著兩人往店里走去,推開一道緊閉的小門,進(jìn)了一個沒有窗戶的簡易臥室,光線頓時昏暗下來。葉屠子讓他們在屋里休息,只說讓他們在這里等他們要等的人,就關(guān)上門出去了,也沒有跟比山高多說任何一句接頭的話。
“洛兄,你不怕我騙了你?”比山高看著洛宇毫不客氣地坐到床上,靠著墻頭開始閉目養(yǎng)神,不禁出聲問道。
“既來之則安之。”洛宇一臉輕松道,“你比山兄要是想害我,一路上早就可以動手,何必這么費力。”
娘的,我怎么知道為什么上面不讓我出手搞定。比山高在心里暗罵了一句,假意道:“洛兄真是好膽識,你就放心在這里等吧,葉歡是我們放在這里最穩(wěn)健的一個點子,他一向謹(jǐn)慎小心,我看百合姑娘也快要到了。”
“葉歡?就是剛才那位店家?”洛宇隨口問道。
“是的,你別看他瘦弱的像個猴子,其實那是真人不露相,他切肉的手藝,那可是遠(yuǎn)近聞名的。”比山高也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似乎是要驗證他的說法似的,外面?zhèn)鱽砹艘魂嚸芗缬甑牡稊卣璋宓穆曇簦讨g,就聽葉歡在外面說道:“客官,切好了,您接著那。”
洛宇坐在床上,不再說話,靜靜地陷入了沉思。這幾個月來一直在疲于奔波,直到此刻才算略微放松下來,疲乏感潮水般涌上來,但他不能睡,他必須要見到自己的女兒,才能完全放心。他想起了最后一次見到女兒的場景,那還是在五年前,他第一次率軍征討沙人,女兒才十三歲大,那時他還有一個幸福的家,想到雪琦,他心里又是一痛。兩年后,他驚聞妻子被皇帝強占,連夜奔回,當(dāng)天晚上就闖入皇宮,跟隨尹行定下來那個屈辱的約定,甚至來不及回家看一眼女兒,他又被迫奔赴前線替那個狗皇帝賣命。一晃五年過去了,不知道當(dāng)年那個標(biāo)致的小姑娘出落的怎樣光景了,一個人在外面應(yīng)該吃了很多苦吧,也不知道見了面該說些什么。洛宇暗暗捏緊了拳頭,不管怎樣,這是自己唯一的親生骨血,他會用盡所有的一切來保護(hù)她平安順利地成長。
“葉歡叔叔!”外面?zhèn)鱽硪宦晿O其悅耳動聽的問候聲,驚醒了屋里沉默的兩個人。
“是百合。”饒是洛宇一向沉著冷靜,此時也忍不住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其實也沒什么好整理的,他只是不知道手腳該往哪里放。
“天香姑娘”,或者現(xiàn)在稱她為洛百合更符合身份,她輕輕哼著曲兒,推開了那扇小門,一下就愣住了:一個滿臉胡茬,雙眼血紅的魁梧男子正站在離她不到兩尺的地方,用一種又欣喜又慈愛的眼神看著她,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出來的粗重的男子氣息。
她正想說點什么,洛宇已經(jīng)一個熊抱向她抱來,她本能地想揮拳格擋,腦子里突然閃過“龍首”交代給她的任務(wù),只好放下了拳頭,心里哀鳴一聲,結(jié)結(jié)實實被洛宇抱了個滿懷。
“爹。”她不情愿地叫了一聲,手已經(jīng)悄悄摸向了腰帶里藏著的匕首。
洛宇放開她,似乎是迫不及待地抓起她的雙手,動情道:“百合,爹爹沒用,讓你受苦了,你怪爹嗎?”
“沒有啦,爹你弄痛人家了。”天香嬌嗔著抽回手。最好的機會錯過了,再等等。
“乖女兒,這么久沒見爹,想爹了沒有?比山兄,葉兄,在下想跟百合單獨說兩句話,可以嗎?”洛宇看著他們,眼神里流露出真誠。
天香跟比山高和葉歡交換了一下眼色,比山高悄悄對她豎了個大拇指,示意沒有問題,拉著葉歡笑道:“洛兄多慮了,你們父女團(tuán)聚,自當(dāng)多多親近,我與葉兄就在門口替你們把風(fēng)便是。”
洛宇拉著天香進(jìn)了小房間,鎖上房門,天香便感覺到了氣氛有點不對頭。她心中暗暗防備,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地靠近洛宇,假意笑道:“爹,女兒想你了——”
“站住。”洛宇冷冷的聲音傳來,她感到脖子上一絲涼意,不知道什么時候一把寒光閃閃的劍握在了洛宇手里,劍尖抵住她的咽喉。洛宇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低聲吼道:“你是誰?你們把我女兒弄到哪里去了?快說!”
見已經(jīng)被他識破,天香倒反而鎮(zhèn)定了下來,她不慌不忙道:“自然是來殺你的,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洛將軍,這么快就識破了,我猜,你女兒身上一定有某種只有你知道的特點吧。”
洛宇沒說話,算是默認(rèn)了,他手中的劍又緊了幾分,用吃人的眼神瞪著她。天香身為頂級殺手,最重要的一條便是心神寧定,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她知道現(xiàn)在只有靠自己來救自己,大喊大叫或者其他任何反抗都只會激怒眼前這個男人。像洛宇這樣沉穩(wěn)內(nèi)斂的男子,一旦心中的情感爆發(fā)出來,那便是一發(fā)不可收拾,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她故意冷笑道:“你不敢殺我。”
“有什么不敢,莫非你以為你是女子,我便下不了手?哼,我洛宇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若是抱著這種想法就死定了。”洛宇手中的劍端的很穩(wěn)。
“比山高和葉歡都不知道你女兒到底在哪,只有我知道。”天香只一句話,洛宇便怔住了。他沉默了片刻,生硬道:“我女兒在哪?告訴我,我放你走!”
“你放我走?”天香不屑道,“你放過了我,有人也不會放過我,除非你給我一樣?xùn)|西。”
“給你什么!”
“你的腦袋!”天香輕叱一聲,趁洛宇愣神間,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向后一仰,避開了他的劍芒,緊接著一個下三路的回旋側(cè)踢,小腿鞭子一樣向洛宇掃去。洛宇反應(yīng)也是極快,向前一個縱躍,避開她的鞭腿,手中長劍抖的筆直,直取天香的咽喉要害,他慣于戰(zhàn)場廝殺,使的也多是些直截了當(dāng)?shù)暮菡袣⒄校瑳]有多余的花拳繡腿,讓天香感到更難應(yīng)付。她毫無形象地就地一滾,手中已經(jīng)抓了三把飛刀,狠狠地向洛宇擲去,分別射向他的眼睛,左胸和腳跟,又準(zhǔn)又快。洛宇哼了一聲,隨手揮劍一擋,將她的飛刀全部擋落在地,同時左手毫不停頓,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領(lǐng),快的她根本來不及看清楚,已經(jīng)被他捏著脖子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