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城郊,槐樹林……
慘白的月色灑在枯死的如同魔鬼般張牙舞爪的樹枝上,一棵幾人粗的樹后,兩個人影正緊張地張望著。
“哥,干啥要到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交易,大半夜的,一個人影也沒有。”一個矮胖的身影怯聲說道。
“你懂個屁,要有人干嘛?你當自己拍電影呢。看見那邊那堆亂墳沒?”另外一個瘦高的身影惡狠狠地說。
“看,看到了,哥!你看那綠幽幽的是不是鬼火兒啊?”矮胖子猛地一喊,兩眼圓睜,一只手哆嗦地指著亂墳堆!
“你怕個毛啊,看你那熊樣,這世上哪有什么鬼?這墳堆咱一會兒再給它添兩個新包。”瘦高個被胖子忽如其來的一聲嚇得一愣,稍顯惱怒的斥責道。說著便把一個沉甸甸的東西塞到胖子手里,隨后瞟了一下身后一個鼓囊囊的麻袋,“拿著這錘子,待會兒那混蛋來了,我去跟他照面,他要是把錢帶來了,你就從背后繞過去,照著后腦勺就這么一下,嘿嘿,保管他一下見閻王。”
“這、這可是殺人的勾當……”胖子囁嚅道。
“少他媽磨嘰,這混蛋有錢有勢,今天留個活口,改天就得弄死我們。吁…你聽!”
不遠處,正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來了,快,繞后面埋伏去。”瘦高個一邊催促胖子,一邊緊緊盯著前面黑黝黝的樹叢。
突然,“嘩啦嘩啦”幾聲響劃破寂靜的夜空,把瘦高個嚇得一陣心驚膽跳!“操,媽的!”瘦高個暗罵一句,原來幾只不知是什么種類的鳥撲扇著翅膀從樹叢里飛起!在濃墨一般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混雜著那越來越近的、窸窸窣窣的聲音,組成一股詭異的旋律,重重地敲在人的心坎上。
霧氣霎時間已籠罩了整個密林,夾帶著沁骨的陰冷,瘦高個渾身禁不住哆嗦起來,壓低身子把身后的那個大麻袋往自己腳邊挪了挪,一腳蹬在上面,一聲低沉的悶哼從麻袋里傳出。“你他媽的老實點,不然宰了你。”他對著麻袋撂下這么一句,蹲在地上緊貼著樹干,神色慌張地緊盯著眼前的黑暗。
那聲音越來越近,瘦高個微微抬起身子,朝著那胖子蹲哨的地方望去,霧蒙蒙中只看到交錯的樹椏和荒亂的雜草的黑影。“操,這胖子,隱蔽得倒挺好。”瘦高個嘀咕著,又把視線收回前面。就在這時,那聲音突然猛地靠近,瘦高個一驚,急忙站起身來,緊接著“嘩啦”一聲響,隨著一聲尖叫“喵嗚!!!”,草叢中霍地騰出一只白貓,瞇著黑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瘦高個。
“原來是只貓,嚇死老子了,操!”瘦高個只覺得心臟差點從嘴巴里跳出來,“砰砰砰”亂響,不過好在是一只無關(guān)緊要的貓,他長長吁了口氣,低頭看了看腳下的麻袋,蹲下身去把袋口緊了緊,緊接著又抬起頭來,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這一看之下,剛剛放松的身體又猛地繃緊了——百米開外的那片亂墳堆里,似乎有一個白影!
瘦高個咽了口唾沫,低頭看看手表,這時候已經(jīng)是后半夜。他揉了揉眼睛,抬頭又仔細地看去。霧氣彌漫得更加深沉,月亮又從剛剛的黑云里鉆了出來。露水沾濕了那亂墳堆里的靈位碑牌,一個個高高低低的黑影反射著微微的白光,形如鬼魅。就在這一堆亂墳的中央,一棵巨大的、枯死的槐樹張牙舞爪,顯得分外猙獰。而就在這槐樹的下面,萬分確信地,一個白影正紋絲不動地矗立著。
不是真遇上鬼了吧?他這樣想著,躡手躡腳地往旁邊挪了挪,踩在那鼓囊囊的麻袋上,抬起頭悄悄地張望。那白影約有一人高,遠遠望去,像是一個人正披著一件寬大的白色斗篷,在這漆黑的樹林里異常醒目,卻也無比陰森。
“不知道胖子看到?jīng)]。”瘦高個心里想著,額頭上微微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正分神間,突然那白影伴隨著一聲輕輕的“咔噠”聲,毫無預兆地矮了一截,同時,身下傳來幽幽的黃色的光。一個念頭在瘦高個的心里產(chǎn)生,他按捺住心里的喜悅,離開藏身的樹干,貓著腰,躡手躡腳地慢慢向那白影靠近。“咔噠”,又是一聲,那白影又矮了一截。
瘦高個慢慢靠近,躲在一個墓碑后面,待抬頭看清眼前一切時,驚喜頓時寫滿了臉上。沒錯,那白影的身下,緊貼著那棵大槐樹的,隱約是一個洞穴,那幽黃的光,便是從那洞穴里發(fā)出來的。
“這他媽的也能遇上盜墓的,聽說這墳堆里還有以前的達官貴人,那洞里指不定藏著什么寶貝。這哥們也夠二的,大半夜穿這么一身白來找東西,生怕別人不知道么……”瘦高個得意地想著,同時從腰間抽出一把亮閃閃的匕首來,“先把這倒霉蛋做掉,免得耽誤了我生意,兄弟啊兄弟,不能怪我無情,實在是你運氣太背啊!”
正當他轉(zhuǎn)出那墓碑時,白影突然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嘯聲,緊接著,是一陣陣細微的嗚咽,那嗚咽聲不大卻格外清晰,像一條條細小的蚯蚓在人心里蠕動,聽得瘦高個頭皮發(fā)麻、兩腳發(fā)軟。就在他猶豫的這一瞬間,突然不知從哪吹來一陣風,把墳堆中央的一圈霧氣吹散。由于從半蹲到站立的高度差,他也終于看到了那白影的全貌:慘白的月光下,白影孤零零地直立著,周圍被月光照得透白的地面上,竟完全沒有影子!
瘦高個感到背后一陣陣發(fā)麻,那白影似乎沒有意識到他的存在,兩手連揮,洞穴入口處的泥土變得松軟異常,隨著白影雙手的節(jié)奏,慢慢塌陷下去,頃刻間原本一人大的洞口變得有三米來寬,一股柔和的黃光從里面?zhèn)髁顺鰜怼:闷鎽?zhàn)勝了內(nèi)心的恐懼,瘦高個瞪大了眼睛,緊盯著眼前不可思議的這一幕。只見一顆拳頭大的黃色珠子從洞里飄了出來,被那白影捧在手里,珠子里淡黃色的流光不停地旋轉(zhuǎn),繼而越轉(zhuǎn)越快,猛然精光暴射,射出七彩的光來,在月光的映襯下瑰麗無比。
這寶貝要是到手,這輩子就不用愁了!因為激動的情緒,瘦高個的身體不住地抖動,全然不顧這白影鬼魅般的身形,死盯著那七彩的寶珠。忽然那白影右手向前一推,那珠子順勢飛入洞中,緊接著一陣“咔噠咔噠”的怪響從里面?zhèn)鱽恚卟实墓馐諗坎灰姡《氖且黄瑧K綠的幽光。隨著那綠光逐漸變大,從洞穴里出來的東西,讓瘦高個倒抽了一口涼氣。
一具完整的尸骸出現(xiàn)在洞口!全身沒有一點血肉,慘白的骨架包裹著那幽幽的綠光,本來應該是眼睛的地方竟然是兩個黑洞洞的孔,同樣是一件白色的、卻異常破爛的斗篷披在骨架身上。而那骨架似乎正自行走動,全身的骨節(jié)發(fā)出“噼噼啪啪”的聲響。
“快走!”此時的瘦高個心里就這么一個念頭,什么寶貝什么錢財都不要了,還是性命要緊。然而就在他準備轉(zhuǎn)身的那一瞬,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嬰兒的尖利的啼哭。前面那白影聽到這啼哭聲,立馬止住了動作,猛地轉(zhuǎn)過臉來!
“媽呀!”瘦高個一聲大喊,把匕首丟在地上,轉(zhuǎn)頭就跑,卻撞在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上。他踉蹌了幾步,借著月色看清了矮胖子那張滿臉橫肉的臉。“我操,你他媽什么時候過來的!”他拉起矮胖子的手,頭也不回地往樹林外跑去,生怕背后那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會追過來。
“哥,怎么了?”胖子被拉得跌跌撞撞,呼哧呼哧地喘著氣。
“操,看到墳堆里那穿白衣服的嗎,還有那個骨頭架子!”
“哦……”
“哦個屁啊!”瘦高個大聲罵道,一邊跑一邊想這小子平時膽小如鼠,這會兒倒是鎮(zhèn)靜,他媽的,見鬼了。正想到這里,電光火石之間一個念頭閃過,不對,今天這胖子怎么拉著感覺這么輕,一點也不費勁?而且剛才那個‘哦’的聲音…??”瘦高個越想越感到毛骨悚然。
他猛地停下腳步,四周靜得只能聽到自己的喘氣聲。“阿濤,哥、哥拉不動你了,你、你自己跑吧!”就在他試圖放開叫“阿濤”的矮胖子的手時,竟發(fā)覺握著的那手上,一片粘稠濕滑的液體。他哆嗦著低頭看去,月光從后面照來,他自己的影子正在身前被拉得長長的,和自己的影子重疊著的,是一個奇怪的、圓球狀的影子,兩邊各有兩根條狀物,一根拖著,一根和自己的影子連在一起。在那影子的上部,斜斜地冒出來一個長長的棍狀物體。
“哥,你覺得我的影子,好看嗎?”阿濤突然發(fā)話了,然而這嗓音卻帶著一種利器刮擦的聲音,尖銳地讓人寒毛直豎。
瘦高個絕望地發(fā)現(xiàn)雙腳似乎像灌了鉛一般沉重,一步都邁不動。拉著阿濤的手上那種黏滑的濕潤感讓他很不舒服,他想放開,卻驚恐地發(fā)現(xiàn)他的手已經(jīng)放開了,那只肥手卻依然黏在他的手掌心里,讓他恨不得把自己的這只手剁了。他努力平復了一下瘋狂跳動的心臟,慢慢地轉(zhuǎn)過頭去。
霧氣此時已經(jīng)消散,月色格外皎潔。他首先看到的,是他給阿濤的那把錘子的柄,正在一下一下地顫動著。順著那柄往下看去,沉重的錘子已經(jīng)深深地嵌入阿濤的頭顱,在錘子進入那一側(cè)的臉頰上,眼珠正耷拉在眼眶外面,僅僅被一絲肉線吊著,在末端咕嚕嚕地轉(zhuǎn)著,看到瘦高個轉(zhuǎn)過頭來,就停止了轉(zhuǎn)動,瞪著眼前的人不放,而阿濤的嘴里正津津有味地嚼著什么,從嘴角漏出來的,是一只人的腳趾。
瘦高個“哇”地一聲吐了出來,雙腳一軟,癱倒在地,也帶倒了阿濤。只見他的兩條腿已經(jīng)不知去向,肥胖的身軀趴在地上蠕動著。他抬起頭,用一種可憐的口吻說:“哥,我好餓啊,你看,怎么吃也吃不飽。”說著,阿濤舉起一只手伸到腦后,再拿出來時上面已經(jīng)沾滿了腦漿,混雜著腥臭的血水,津津有味地舔著。
突然,他停止了,哀求著說:“哥,把你也送給我吃了吧,好不好?”扭曲的臉上滿是貪婪的神色。瘦高個魂飛魄散,看著地上那堆肉向自己蠕動著,用力甩黏著的那只手,卻死死地粘在那肥手上,怎么甩也甩不開。這時,身后突然又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凄慘、尖利,他驚恐地回頭看去,卻看見那白影“嘩啦”一下出現(xiàn)在他面前,兜帽下露出一個年輕男人慘白的半張臉。那白影伸開雙臂,箕張著五指向他抓來。
“啊……救命……”瘦高個大喊一聲,聲音劃破了夜空,緊接著就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