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瀚點點頭,脣角微微地勾著,“你說的這些我的確能夠幫你辦到,但是我想提醒你,你這樣做真的好嗎?”用催眠的方式,抹除和更改一個人某段時間的記憶,那這個人的情感世界還完整嗎?司空御得到的是純粹的完美的愛情嗎?
司空御微微垂下眼簾,眼角眉梢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王者之氣,“照我說的做。 ”
好與不好,他心裡清楚得很,她既然已經(jīng)決定回到他的身邊,而且永遠(yuǎn)也不離開,那麼忘記那些痛苦,忘記那個她不該再記得的男人,難道不是件好事嗎?
周瀚笑著點點頭,“好,既然你決定這麼做,我就不再勸你,一定幫你辦到就是了。”
亞瑟一直站在小會客廳的門外,聽著司空御與周瀚的談話,他不由自主地望向冷若冰的房間,心裡有一團(tuán)鬱結(jié)之氣慢慢地散了。
這樣的結(jié)果,也許對於冷若冰來說,是最好的。雖然她將缺失最真實的記憶,但她從些幸福、快樂,豈不是很好很好?
當(dāng)然他也開心,這樣他和她就不必分隔海洋兩端了,她還是那個他最喜歡的小女孩,他將看著她幸福一輩子,做她永遠(yuǎn)的兄長。
冷若冰雖然一直在沉睡中,但她的精神世界一刻都沒有輕鬆,無數(shù)夢魘紛沓而來,反反覆覆都是南宮夜?fàn)?wèi)救她而中槍的畫面,每一次夢到他中槍,她都感覺心臟被人穿了一個血淋淋的洞,疼痛難忍。雖然他們之間因爲(wèi)陳璐瑤發(fā)生過矛盾,爭吵過,說過狠話,但她始終都明白,他愛她,深入骨。她從來沒有親口告訴他,她也愛他,深入血。他受傷,她就會痛。
也許從前,她真的沒有那麼愛他,但因爲(wèi)孩子,那根扯不斷的血緣紐帶,她對他的愛,每天都在增加,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已經(jīng)深似海。
昏睡中的她,並不知道醫(yī)生怎樣在搶救她腹中的孩子,也不知道司空御爲(wèi)她徹夜難眠,當(dāng)腹中的一個孩子流逝的時候,她只覺得靈魂深處,被硬生生地割掉了一塊肉。
一直睡,一直在精神世界裡掙扎,一直痛苦不堪。
所以,當(dāng)她醒來的時候,她覺得好累好累,她的一雙秀眉無力地擰在一起,朦朧中她看見了司空御和亞瑟的臉,這個房間她也認(rèn)得出,是西凌神殿。
原來,她已經(jīng)回到了西凌,與南宮夜已經(jīng)大洋相隔。
他到底是生,還是死?
悲傷像海水一樣,一波一波涌來,淹沒了她所有的感官,眼淚就那樣以一種悲涼的姿態(tài)流出了眼角。
冷若冰疲憊蒼白,聲音沙啞微弱,“司空御?”
司空御驚喜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若冰,你醒了?”
冷若冰無力地將眼睛再睜得大一些,以能更清楚地看清司空御的表情,“我的孩子?”
司空御遲疑了一下,“孩子很好,都在,但你要好好休息,不可以多想,嗯?”
冷若冰蒼白的脣角微微地抿出一抹笑意,玉手輕輕撫上腹部,“你是說我的孩子還在?”
司空御點點頭,“在的?!?
冷若冰緊緊地凝視著司空御的眼睛,以判斷他到底是不是在騙她,就在這時,她感覺腹部動了一下,她之前在書上學(xué)習(xí)過,那是胎動的感覺。
漸漸的,冷若冰蒼白的臉漾開了一抹笑意,她的孩子還在,真的還在,想不到她第一次感受到胎動,竟是在這樣一個時刻,她很想與南宮夜分享這個喜悅,可惜他們隔著萬里重洋。
這是自他們重逢以來,冷若冰第一次露出真實的笑容,司空御心裡忽然輕鬆了很多,略微遲疑了一下,他還是決定實施他的計劃,於是他溫柔地看著冷若冰的眼睛,“你之前動了胎氣,導(dǎo)致胎兒不穩(wěn),除了要好好休息,精神上也要放鬆,所以我叫了周瀚過來,讓他幫你輸導(dǎo)精神,你要好好配合他,嗯?”
周瀚,是西凌最具盛名的催眠大師,曾幫助過無數(shù)有精神苦惱的人解除痛苦,冷若冰自然識得,“好,我會好好配合?!?
從認(rèn)識司空御的第一天,她就對他絕對信任,哪怕在他逼她做最艱苦的訓(xùn)練的時候,她也是無條件信任他的每一句話,所以,此刻,她毫不懷疑他有其它任何打算。
她從來都知道,他永遠(yuǎn)不會害她。
當(dāng)然,司空御也的確不會害她,他只想讓她忘記那個引發(fā)她痛苦根源的男人,讓她過得幸??鞓?,讓她死心踏地留在他的身邊。
周瀚緩步走到了冷若冰的牀前,一雙善意滿滿的眼睛凝視著她的臉,溫和的笑容讓冷若冰感受到了溫暖,她從他的身上看到了佛性,本能地就想信任他,於是她淡淡地笑了,“周先生,你需要我怎麼配合?”
周瀚的笑容,如同夾帶著濃濃花香的十里春風(fēng),醉人心脾,他的聲音更是如山間流水一般好聽,“我們聊聊天就好。”
說著,周瀚轉(zhuǎn)頭看著司空御,“司空,我需要一個安靜的環(huán)境,能不能迴避?”
司空御自然不願意迴避,但是他也的確不想打擾周瀚的工作,所以安慰性地拍了拍冷若冰的手,微微地笑著,“我出去等。”
而後,司空御深深地看了周瀚一眼,起身出了房間,大步走到他的書房,調(diào)出了冷若冰房間的監(jiān)控,坐在電腦旁認(rèn)真地觀看。
周瀚自然知道司空御時刻都在通過監(jiān)控看著,所以他不敢有任何不二的想法,儘管他覺得抹除更改冷若冰在龍城的一切記憶,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行爲(wèi),但司空御有令,他莫敢不從。
所以,他稍稍遲疑了一下,對著冷若冰暖暖地笑了,他的笑像溫暖的陽光一樣,緩緩流淌,一層一層將深陷在痛苦中的冷若冰包圍,給她以安慰。
他輕輕地坐在牀邊的椅子上,伸出修長的手臂,摁下了桌上的錄音,一首輕緩好聽的曲子緩緩流出,瀰漫了整個空間。
伴隨著舒緩怡人的曲子,周瀚的聲音像流水一樣漫出喉骨,“好聽嗎?”
“嗯?!崩淙舯⑿χc了點頭。
周瀚笑得像一位慈愛的天父,“現(xiàn)在,放鬆你全身的肌肉,深呼吸,跟著我去一個美好的世界……”
環(huán)境太過安靜,曲樂太過動聽,冷若冰漸漸地安靜下來,腹中的寶寶也似乎靜靜地睡著了,周瀚的聲音更像是唯美的催眠音一樣,在她的耳邊靈動地流淌出每一個文字,冷若冰感覺到越來越舒服,越來越想進(jìn)入周瀚爲(wèi)她描述的世界,最終她輕輕地閉上了眼睛,眼前出現(xiàn)了周瀚所描述的畫面,那個世界如此溫暖,如此陽光燦爛,她得到了極大的安慰,感覺被慈愛的母親,溫柔地?fù)磉M(jìn)了懷裡。
司空御一直緊緊地凝視著電腦屏幕,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冷若冰閉著眼睛的面容越來越恬靜,越來越放鬆,她的脣邊浮現(xiàn)了一抹笑意,而她的眼角卻流下了兩行熱淚。
周瀚與他說過,眼淚是悲傷的釋放。
看著冷若冰的眼淚,司空御感覺箍在心臟上的那根纏子,在慢慢地鬆開去,他希望她流乾所有的淚,釋放掉所有的悲傷,然後他會用無上的寵愛填滿她所有的記憶,讓她幸福。
整個催眠過程持續(xù)了四個小時,當(dāng)正午的陽光將熾熱的能量輸向大地的時候,周瀚微微彎起脣角,聲音舒緩而富有磁感,“好了,現(xiàn)在你需要休息,睡十分鐘,然後你會醒來,當(dāng)你醒來時,幸福就會擁抱你,一切都是美好的。”
冷若冰不再流淚了,脣角的笑意卻一直還在,她安靜地睡著了。
周瀚輕輕地關(guān)掉了音樂,起身,退出了房間,司空御正等在門口,“周瀚,你確定這樣她就會忘記那些事情嗎?”
周瀚自信地點點頭,“你要相信催眠的力量,司空。”深吸一口氣,“不過我要提醒你一點,她不可能在醒來時就認(rèn)爲(wèi)自己是江暖心,冷若冰這個名字從十三歲起她就開始用,我催眠只是更改她最近一年多的記憶,所以,換名字的事情,還需要你自己去與她說?!?
司空御點點頭,名字他自有理由說服她換掉,只要她忘掉南宮夜就好。
冷若冰再次醒來時,司空御正坐在她的牀邊,深情地看著她。看到他,她微微地笑了。在她的意識裡,這是她愛的男人,他們彼此相愛,七年前他救了她,將她帶來神殿,教她武功、槍法、刀術(shù),還助她復(fù)仇,復(fù)仇後他向她表白,她接受了他,還有了孩子。
只是,他如何表白,她如何接受,如何有的孩子,她只有記憶,沒有畫面感。
心裡有個聲音在告訴她,這是她最愛的男人,但她又總覺得她與他有著某種距離。
催眠更改了她的記憶,卻改變不了她的感情,她愛他,依然是那種感激的愛?;泻隽似讨幔绱苏f服自己,也許自己就是因爲(wèi)感激才答應(yīng)他的求愛表白的吧?
司空御憐愛地?fù)嵘纤念~頭,“醒了,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