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同事們表情都說不出的詭異，平常都覺得李莉珍和邵一佳有點問題，天天在一起，現在是坐實了的，只不過好像是李莉珍對邵一佳單方面的愛慕。

邵一佳去結賬，回來，一群同事已經做鳥獸散，最后一個走的是邵一佳的頂頭上司，還拍了他的肩膀說：“小邵，公司有制度，不過戀愛這種事也不用拒絕，我們都幫你瞞著點，以后給莉珍換個職務就是了。”說完給邵一佳一個詭異的眼神，就往外面出去羅。

解釋也解釋不清，邵一佳過去沙發上撈李莉珍，李莉珍踉踉蹌蹌的起來，被他扶著出去放在副駕駛的位子，李莉珍是合租的房子，這么深更半夜回去肯定不可能。

李莉珍醉的稀里糊涂的還在哭，抽抽噎噎，像個小女孩一樣。

有人喝醉酒會睡覺，有人喝醉酒會大聲說話，而李莉珍喝醉會哭得。

進門放李莉珍在屋里床上，自己只能是睡客廳沙發了，邵一佳轉身要走，低頭看見李莉珍手里緊緊抓著個袋子，牛皮紙的袋子，看上去挺精美的，她一路都緊緊的攥著，睡覺還不松手，于是伸手去給她拿下來。

她手里攥的緊，他用了點力氣才拿下來，拽下來袋子一下子松了，有東西掉落出來。

一條黑白相間的圍巾，厚毛線織成的，針法不見得有多好，可是厚實，整整齊齊，邊沿的地方細心的編出麥穗狀的裝飾，邵一佳低頭去撿起來，捏在手里，心里一瞬間仿佛是窒息，好像捏在手里的不是一條圍巾，而是他的心，手里棉厚的觸感讓他的手一分分的捏緊。

她以為他不知道，藏在背包里的，其實早露出來，是黑色和白色的毛線團，她以為瞞的很好其實他都看在眼里，可她一副要給他驚喜的樣子，所以他就沒有表露出來，只是到最后也都沒等到的生日禮物。

呼吸有些發澀，曾經以為再也收不到的禮物，在隔了這么多年之后，在李莉珍的手里拿到，他不是傻瓜，清清楚楚，只有一個人會告訴李莉珍，當年的事情知曉的只有他們兩個人而已。

那些距離橫亙在兩個人之間，她在推開，用這樣的方式，這是徹底的拒絕，甚至將他推到另外一個女人那里去。

床頭柜上面小小的溫暖的燈光昏黃，照著李莉珍的臉孔，她是一個好女孩，真的很好，善良，活潑，他挑不出她的缺點來，值得他去珍惜愛護，可他從來都沒有過，因為忘不掉記憶里那個人。

忘不掉，怎么都忘不掉，或者在他以為他忘掉了的時候她又回來，為什么要把自己的命運送到那個人手里去掌控？

床上躺著的李莉珍不知道夢見什么，抽噎著好像是要哭，他低聲問一句：“怎么了？”

李莉珍只是哭，不說話，邵一佳想到章念心，有那么一個瞬間真的一下子想到章念心……想到她以前耍賴的樣子，想到章念心過去明媚的笑顏，腦海中仿佛是有閃電劃過，一下子明徹，眼底都跟著怔忡，恍然的發覺，原來這樣多年他一直跟李莉珍相處愉快的原因。

他其實是一個性子偏冷的人，跟周圍人打交道的有限，更多的是一種禮貌上的相處，可獨獨是李莉珍，李莉珍工作不是最出色的，甚至會常常出錯，他也都包容了，只要她以后不要再犯，李莉珍出現在他左右他都沒有覺得異樣，一起買咖啡一起加班給他帶早餐他都坦然的接受，那一瞬間才明白過來，原來李莉珍是像了她……

不是長相，而是那種迷糊的時候滿臉歉意的樣子，笑起來如同星星般璀璨的耀眼，有些孩子氣的固執，都是像了她……

心里莫名的就涼，他這一生，注定是無法忘記她了，真的是命中注定，他真想抹去了那一段記憶，徹徹底底，可那些東西鮮活的在心里駐扎。

忘不掉，想忘掉的時候發覺竟然也舍不得。

邵一佳退后一步，好像是躲避，更像是要斬斷了自己的記憶，轉身走出房間去。

***

“思思呢？讓思思接電話，我要問她想沒想媽咪！”杜雪的聲音在電話那邊透著歡快，每個字都像是割裂在章東遠的心頭。

一點消息都沒有，他已經動用了所有的關系，可竟然就真的沒有一點消息，思思好像是憑空失蹤了一樣，更加印證了他的想法，這一切都是有人在刻意的安排。

“思思跟小睿在外面玩。”章東遠回答一句。

“又調皮了！好多天沒跟我打電話也不想我了，跟她說等媽咪回去帶她去海洋館！”杜雪聲音里還是帶

著期待。

“好。”章東遠答應下來，小睿坐在客廳沙發上面看向他，目光里面都是惶恐，分明也知道是思思出事了，可是一個孩子什么都幫不上忙，不知道怎么辦的樣子。

還是不能報警，可他動用了的人脈足以滲透到每個角落，到底思思被帶去了哪里？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怕的厲害，就算是堅強如他都沒辦法承受這種惶恐，如果杜雪知道，他不能想象會怎么樣。

“衛銘打針出來了，我先掛了……”杜雪說一句，就要掛斷電話。

“等一下。”章東遠驟然的開口，頓了一下才說：“你那邊還好嗎？”

衛銘住的地方安全的不能再安全了，他其實不用擔心的，可忽然就問出口。

杜雪顯然的理解錯了意思，聲音沉下來，低低的一句：“衛銘的情況不是太好，我不知道怎么說，我看著窗外的花都快要開了，想到思思也在一天天長大，可衛銘什么都看不到就會覺得難過，他那么好的一個人怎么會這樣，他心境比我好一點，可我會很怕有一天早上醒過來就再也看不到他，你知道那種感覺嗎？怕的厲害……”

這樣一段話，如果放在平時，章東遠會有些吃味，可他明白那種感覺。

生命力重要的人，忽然某一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再也見不到，再也聽不到他說話，他現在也會怕思思不見了怎么辦。

“我先掛了……”杜雪匆匆的說一句，掛了電話。

章東遠在這一邊，看著外面花園里的陽光燦爛，心里完全的陰霾，透不進一點光亮，手機響起來，他看一眼就接起，對面的人說了幾句什么，他幾乎是有些暴戾的重重重申：“這些我不管！我只要思思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就算把香港翻過來！”

對面的人無可奈何，點頭答應，章東遠掛了電話，心頭煩悶的緊。

72個小時如果還沒有消息，那就是非常危險的象征，他必須要冷靜的應對，這時候不是一個人能做出什么成績的時候，大哥章炎彬那邊也在盡力查。

手機那邊又響，是個陌生號碼，章東遠接起來，對面卻是姚曼笙。

“東遠你回來了沒有？我有事要跟你說，關于案子的事情我父親不想告了，他堅持認為你要娶我才行，我……”姚曼笙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過來，楚楚可憐，平常章東遠還有心情跟她說話的話，現在完全沒有一點點心思。

“要告就告，我跟你結婚絕對不可能！告訴你父親，別再刷這種心機！”章東遠厲聲。

“沒有我父親你根本拿不回章家，你……”姚曼笙話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章東遠一把掛了電話。

他對姚曼笙是在縱容了，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姚曼笙想著什么他清清楚楚，以前還有舊情顧念，現在根本完全什么都不想考慮，姚曼笙口口聲聲說的她父親，其實都是姚曼笙在后面決策，姚建豐是一個沒什么主見的人，怎么可能這個時候跳出來說要他娶姚曼笙的事情？他之前還覺得姚曼笙可憐，那么現在這點想法蕩然無存！

身后的玻璃窗門被打開，章東遠回頭，是小睿走進來，聲音不大，清亮的一雙眼睛看著章東遠：“叔叔，思思呢？”

平常在一起就打架，現在看不到思思，小孩子最敏銳，感覺得到這個家里的變化，一定是出的事。

章東遠看著小睿，低聲：“思思很快就回來。”

“可我看到郭媽咪在哭。”小睿聲音小小的，似乎也是被嚇到了。

“叔叔保證，思思一定會沒事，好好的回來。”章東遠伸手撫了撫潘睿的頭發。

“叔叔，等我長大了，我變成奧特曼保護思思，不讓她受人欺負。”小睿仰著頭看著章東遠，眼底都是堅定，認真的保證。

章東遠點頭：“好。”

小孩子的眼底都是純粹，章東遠眼底黯然，扭頭看外面，默默再不說話。

***

“小姐，是找你的電話。”王媽拿著移動的電話機過來給杜雪。

杜雪在這里一向是沒什么人打電話過來，也沒人知道號碼，有些詫異是誰打電話過來，可還是接了。

衛銘在一邊，抬眼看見杜雪臉色已經是煞白的顏色，杜雪聲音有些尖利的問：“你

說什么？不可能！”

“衛小姐，我們的要求只有一個，官司終止，對外公開承認遺囑，當然了，我們還要五百萬意思意思，你知道的，思思就在我們手上，我們隨時撕票！衛小姐財大氣粗，按照我說的做，保證你女兒吃得好住得好，不然會怎么樣我們就不好說了……嘿嘿……”電話對面的聲音猥瑣的可怕。

“思思呢？讓思思跟我說話！”杜雪急忙說。

“到時候我們會聯絡你，奉勸一句別報警也別用你家里那些勢力來抓我們，你老公就很聰明，只放出話要保女兒安全，想找人解決這事，只可惜我們不是那條道上的！逼急了狗都跳墻，三歲的小女孩我們也不想怎么樣！做好了等著我們聯系你！”

電話那邊掛斷，杜雪捏著電話機，王媽不知道到底怎么了，過來扶了杜雪問：“小姐出什么事了？”

衛銘聲音沙啞，問：“思思怎么了？”

杜雪目光有些渙散，看著衛銘：“他們說他們綁架了思思，要章東遠撤訴，要五百萬。”

“打給章東遠。”衛銘吩咐：“只要五百萬，還有什么要求？”

杜雪才反應過來，急忙的給章東遠打電話，一邊打一邊說：“要章東遠撤訴，不能報警，也不能找他們在哪里，不然思思就會有危險……”

衛銘聽到后面那一句，抬頭看杜雪：“不會有事，他們根本不是要錢，是要章東遠撤訴，撤訴之前不會動思思。”

“可他們誰知道……思思如果真的在他們手上……”杜雪拿著手機的手都在發顫，好幾次按號碼按不下去。

“要章東遠撤訴的人只有一個，五百萬只是幌子，否則不會這么少，杜雪，你別急，一定能解決。”衛銘緩聲說。

杜雪看著衛銘，聽懂了衛銘話里的意思，要章東遠撤訴的人只有林巖川，手機那邊是漫長的等待接通，杜雪眼底都是淚光，茫然無助，思思是她最重要的寶貝，是她的女兒，她沒想過竟然會這樣，現在要怎么辦？究竟要如何？

***

氣氛古怪的難受，李莉珍在辦公室里的一天真的是非常難熬，章念心沒有來，她抬頭看一眼，透過玻璃窗看見邵一佳在辦公室里目光專注的鎖在電腦屏幕上認真工作，她看著屏幕也看不進去，早上已經夠尷尬，醒來的時候是在邵律師的家里，自己頭發亂糟糟沒有形象，睡相歪七扭八，甚至起床的時候還吃到了邵律師做的早飯。

要知道，臉上連眼線都快糊掉，照鏡子發現自己這么丟臉簡直是想死了。

辛辛苦苦給邵律師打的圍巾竟然不見了！她后來喝得爛醉，實在不記得是怎么一回事，邵律師不提她也不好意思問，這么僵持到邵一佳讓她搭順風車來公司。

一進公司好幾個同事看見他們一起都沖著她詭異的笑，她還不知道怎么了，等到中午吃飯聽昨天一起玩的同事說她半夜喝醉的使勁叫邵一佳的名字，最后還是邵律師來接她回去的，她丟人的想立刻辭職去死！

藏了這么多年的對邵律師的愛慕竟然攤開給所有人知道，真是丟死人了！

邵律師這樣沉默，就是沒想法的意思吧，因為修養好，所以沒有冷臉對待她。

一直熬著到下班，她還沒來記得收拾東西離開，聽見辦公室門開了的聲音，低著頭覺得燈光被什么擋住，抬頭一看，正是邵律師。

“晚上有空一起吃飯嗎？”邵一佳聲音淡淡的，帶著磁性。

李莉珍點頭。

“等我一下。”邵一佳轉身回去辦公室里，拿了車鑰匙和包出來。

一頓飯吃的味同嚼蠟，其實是很好的地方，安靜優雅，很像是邵一佳的為人，簡簡單單的，可能就是這樣一種現在這個世界幾乎看不到的簡單吸引了她，像邵律師這樣不亂來的好男人真的太少。

吃完飯，邵一佳送她回去。

車子開在晚上的道路上，不算是堵車，送到她租的房子的樓下，邵一佳停了車，問她：“你對男朋友有什么要求嗎？”

李莉珍語塞，不知道說什么好，也不知道邵一佳是什么意思，怎么忽然就這樣問。

邵一佳目光看著前面，眼底映著些車窗外城市的光亮，看起來亮晶晶的，說：“不然我們交往看看。”

李莉珍的靜靜的聽著邵一佳講，心都跳的快起來。

邵一佳終于扭頭看她，看她明亮的眼睛，看她眼底那一點期待的光亮，又避開來，有些晦澀的往后靠在車靠背上，低聲：“我大學里交往過一個女朋友，我到現在也不確定是不是忘了她，不確定我能不能忘了她，可我知道我們再也不可能，她嫁人了，我家境不是太好，她用這個理由離開我，這樣你能接受嗎？”

“你很喜歡她？”李莉珍脫口而出。

很喜歡嗎？喜歡一個人喜歡到想到她心口會疼起來。

可又不一樣，時間過去太多，他們都變了太多，他總會忘了的，或許別人用一年時間能忘記，他想，他用十年，總能忘了吧。

“總能忘的，至少我是認真想忘了她，曾經很喜歡，非常喜歡。”邵一佳不想說謊。

這樣的話，從來不能在第二個人面前提起，現在說出口竟然也有壓力小了的感覺，能坦然的跟一個人說出壓在心底很久的事情。

“我想我們可以試著在一起，我會試著去愛你。”邵一佳側頭看向李莉珍。

李莉珍抿了抿嘴唇，似乎在想著怎么做，看著邵一佳：“邵律師，我很喜歡你，非常喜歡你。非常非常，比你想象的還要喜歡你，其實我配不上你我知道，可我會努力讓你愛上我，我不讓你受委屈，我也不讓你難過，我不知道怎么說，反正就是……”

李莉珍干脆的解開安全帶，過來一把抱住邵一佳，緊緊的抱住：“邵律師，我是真的喜歡你，就算你現在忘不掉，我可以等著你忘掉。”

溫暖的懷抱，可邵一佳目光甚至沒有起一絲波瀾，有些暖意，永遠無法抵達心底。

他是認真在跟一個女孩子交往，試著去認真的對待，跟李莉珍在一起會樂觀，會是最好的選擇。

李莉珍松開他一點，盯著他的眼睛：“邵律師，我覺得我明白你的那種感覺，如果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我也會忘不掉你，怎么都忘不掉，反正都是忘不掉了，我們交往看看吧。”

邵一佳看著她，露出一點笑容來，點頭，從駕駛室和副駕駛中間的地方拿出來一個牛皮紙的袋子，把圍巾取出來：“謝謝你的圍巾。”

“原來在這里！”李莉珍拿過圍巾，看著邵一佳，眼底都是笑意，伸手給邵一佳系上！

“女孩子送男孩圍巾都是要一輩子拴住他，你戴上，我也會拴住你！”李莉珍擺好圍巾，打一個漂亮的結。

一輩子，短暫而漫長的距離，曾經的她也想過要綁住他在一起一輩子嗎？可惜一切都過去。

邵一佳看李莉珍，輕輕的一個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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