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早已降臨,偌大的辛安府,在這寒冷的天氣裡,沒有一人願意出門。未知一個人走在街上,凌逸風跟在其後,沒有上前。想讓未知先自行平靜下來,也想通過她的行爲,看看她現在是怎麼想的。
已經來到城門前,未知飛身躍上城樓,坐在城樓頂上,眼神平靜地看著前方。凌逸風輕聲一嘆,坐到她身旁。
“你怕我會自殺嗎?不會的,那是懦夫的行爲,我不會那麼做的。”未知輕聲說著,似與平時毫無兩樣。
凌逸風握住未知手,那手上的涼直接浸入他的心骨。
“我倒希望你是個懦夫,樂兒,很多事情我們無力改變,但必須得接受!不管多大的痛苦,都會隨著時間慢慢轉淡,但你若不將他發泄出來,他便會轉換爲利器,傷得你體無完膚。”
未知靜靜地聽著,但又好像什麼也沒聽見一般,不做迴應。
“你曾說過,我對你不夠坦白。我也一直沒有解釋,我不坦白的原因。因爲這,我失去過你一次。”凌逸風淡淡地說著,真氣順著未知的手輸入她的體內,爲她驅寒。也不管未知有沒有在聽,凌逸風繼續說著。
“我說善德先生是我師父,並不是爲你解圍,是實話。我比你早入門三年,但師父並沒有讓你知道我的存在。說起來,這也得怪我。”
未知仍是沒有回話,但不像剛纔那樣,毫無反應了。她將手抽回來,曲起雙腿,雙手抱著膝蓋,將頭搭在腿上。
凌逸風淡雅一笑,將外衣披在未知身上:“十年前,師父帶著一個小女孩來到無心城,父親告訴我,那是師父新收的徒弟。我聽後就生氣了,因爲師父曾說過,只有我一個徒弟。可突然之間,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個,還是個小丫頭。我躲了起來,不願出去見他們,師父到城裡的目的本是爲了讓我們師兄妹相認,但見我的態度,便放棄了,甚至沒有告訴小女孩,我的存在。幾天以後,師父走了。只是他不知道,他們在城裡的那幾天,我一直都在暗處看著他們,特別是那個小女孩兒。”
凌逸風轉頭凝著未知:“那時的我好傻!我在暗處看著那個女孩,她笑得好開心,好幸福,眼睛晶亮晶亮的,就好像她擁有了全世界的快樂。其實,我好想出去,問問她多大了,問問她願不願意認爲這個師兄。但是,那時小孩的無妄自尊,讓我失去了這個機會。無論後來我多麼後悔,也換不回來已經失去的機會。”
未知好像也回想起來當時的情形,輕聲開口:“那時我是真的好開心,我剛剛失去了唯一的親人,成了一個流浪的孤兒。但師父收留了我,使我又重獲了親情,跟著他走南闖北,見識大千世界,跟著他學本事。在他身邊胡鬧,師父疼我,寵我,從來捨不得重罰我……”未知說著無聲地留下了淚,那晶瑩的淚花在慘淡的月光下泛著光。凌逸風沒有出聲,任未知輕輕地說著。
“那次,師父說要帶我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那裡好遠,在很深很深的深山裡。但還未能到達的時候,師父就把我點暈了,我不知道是怎麼到的那裡。不過,裡面好漂亮啊,我現在已經記不清楚裡面的風光景色了,但只要一想到那裡,便會想起一大片開得好美好美的荷花。後來,我沒有見到師父說的那個很重要的人,離開時,師父又點暈了我。”
未知的聲音很輕,但又像那柔柔的風一樣慢慢的撫進凌逸風的心裡。
“聽你剛剛那樣說,我去的竟然是無心城,難怪師父不讓我知道進去和出來的路。”
“樂兒,對不起!”凌逸風的眼中竟也落下了淚,想著師父那次去找他的目的,想著因爲他的驕傲所犯下的無法挽回的錯,他的心痛得不能自已,也無法控制淚水的滑落。
未知聽到了凌逸風顫抖的聲音,擡頭看向他,便看見了那如珍珠一般剔透的淚珠,還有那漆黑幽深的眼睛。她不覺地心中一抽,伸出手將那淚珠抹下:“你哭了?爲什麼要哭?這跟你沒有關係,你當時會生氣是當然的啊,若是我,也會生氣的。”
“不!我當然錯了。樂兒,你知道嗎,自那以後,小女孩兒的笑容就留在了我的夢裡,一直都在,可每當我想要追逐的時候,卻總是一場空。若當時,我沒有那麼驕傲,也不會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你也不會過得那麼辛苦,那無憂的笑顏,也不會消失。”
未知搖頭苦笑:“不怪你,即便你當時接納了我,也改變不了今天的局面。因爲我的出身無從改變,沐雲告訴我:我的父親是辛伯青,母親是他的姑姑沐晴,而他,就是我的表哥。我也知道,是我的父親害死了舅舅一家,而我的母親,也是被他所殺。最終的目的,竟只是爲了那顆小小的石頭!會不會太諷刺?楚茗做的那一切,也是爲了那顆石頭。我和沐雲的一生,都毀在一顆石頭手裡。”未知說著說著竟輕笑出聲,凌逸風知道,那是因爲刻骨的痛,已經使得未知不知道如何去表達自己的情緒。
“樂兒,無論發生什麼事,面對這多麼難得困難和抉擇,只要我們還活著,就一定可以無所畏懼!”
“呵呵……”未知這次是真的笑了。
“怎麼了?”
“我還以我爲你會說:‘面對多麼難的困難和抉擇,我都會和你一起解決’呢。”
凌逸風一怔,隨即道:“這樣的話,是不用說的,我只會做給你看。”
“凌逸風,”未知恢復淡漠,“我不是十年前那個小女孩了,那樣燦爛的笑容也不會再在我臉上出現。那只是你兒時的夢,將它忘了吧。好好去走你的路,不要再把時間浪費在虛幻的光陰裡,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事要去完成。”
“你一句話,就要將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相處都抹掉嗎?”凌逸風恢復他的溫文爾雅,緊凝未知雙眼:“你真的就那麼愛楚茗?”
“我不懂愛,”未知冷然地道,“若懂,也不會被騙了還不自知,也不會使得所有愛我的人都離開了我!”
“樂兒……”
“好冷!”未知打斷凌逸風,“該回去了。”說完率先跳下城樓。
凌逸風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輕嘆:“樂兒,你要逃避現實,我等你,只是,不要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