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柒被留下來談話自然不可能是在這種四面敞亮的院子里,秦何甩袖帶著一群小侍和侍女離開,她則是亦步亦趨地跟著南陽帝卿去了屬于他的住處。
當然并不是南陽帝卿的閨閣,作為他的兒子的妻主,這個嫌陸柒還是得避的,兩個人進的是屬于南陽帝卿的書房,房間的門被關的嚴嚴實實,便是南陽帝卿貼身伺候的姆公和小廝也被他下令待在了外面。
這樣的陣仗讓陸柒不自覺地提高了警惕,她的呼吸都染上了緊張的氣息,在南陽帝卿未開口之前,她站得離這位高貴的帝卿很遠,低垂著眉眼看著自己鞋尖上精致的繡花,對方不吭聲,她絕不主動開口。
書房不大,角落里的香爐還點了沉香,據說是番邦小國給宮里獻上的貢品芽莊沉,帶著瓜蜜的香甜,從鼻尖感觸,涼意直入咽喉。
在這香氣繚繞的房間站了整整一刻鐘,在那里慢條斯理品著茶的南陽帝卿總算是輕啟朱唇,但說的話并不是讓陸柒找個椅子坐下的客套話,而是和先前那出鬧劇有關:“方才在院子中審那兩父女的事情,子臻你怎么看?”
他沒說讓自個坐下來,陸柒的步子也不挪半分,就繼續站在那里,斟酌了一番語句,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我認為,陸玖在那個時候說的話,并非失言,而是有意。”
“哦?”南陽帝卿的尾音繞了三繞,饒有興味的看著她,問道,“子臻竟是這樣看她,那陸玖可有什么過人之處,教你生出這般想法。”
還真不是陸柒高看了陸玖一眼,只是能夠在陸家受到陸青的喜愛,一直把她這個做嫡長女的比下去,陸玖本人絕對不是什么一無所長的紈绔女。
原主留給她的記憶里,陸玖的學業學的不錯,雖然為人風流好色了些,但腦子還是很活泛,做壞事的時候總是十分細致謹慎,即便是被揭穿也相當的沉著冷靜,還總能夠找出頂包的人,因此她禍闖了不少,卻很少被陸青責罰。
“依著我對家妹的了解,她之所以會那樣說,應該是借著父親大人您給的臺階下去,畢竟給秦何下毒未遂比起來,一個小小的惡作劇罪名實在是輕得不能再輕。”
下毒那就是謀害人命,憑著秦府的勢力肯定能夠把陸玖和盧氏送到牢牢里去,而陸玖驚慌失措下說出來的“真相”,也就只能稱得上惡作劇。
按照陸玖所述,她下的畢竟是那種長幾天疹子的藥粉,而且初衷并無惡意,奔的人還是她這個姐姐。雖然會讓人嚇到,但很快就會好,無傷大雅的小事,陸青回去最多打她幾頓板子,再拉人上來賠禮道個歉。
比起承受牢獄之災,這種懲罰根本不痛不癢。
南陽帝卿看向陸柒的眼神便多了一分深意:“照你這么說來,是我這個局設得太低,我低估她了?”
“自然不是,兒妻認為,父親大人您是有意設下的這個局。”理由其實很簡單,如果南陽帝卿想要和陸玖撕破臉,完全沒有必要花這么大的力氣在這種下人都能聽見圍觀的小院子里處理這種事。
要是換做她是南陽帝卿,在盧氏父女來的時候直接命令仆婦將他們兩個押到衙門上去便是,直接對簿公堂,南陽帝卿手里有證據,地位又擺在那里,扣個謀害皇親的大帽子在這兩父女頭上,兩人直接就鋃鐺入獄,哪里還要聽什么陸玖的辯解。
這說是審人,在她看來更像是南陽帝卿為秦何擺的一出為他出氣的局,秦家還沒準備和陸家撕破臉,讓陸青站在書后面旁聽,也無非是要敲打敲打盧氏父女和陸青,也敲打敲打她這個秦何的入贅妻主。
陸柒把話攤開來說了,南陽帝卿也不和她藏著掖著,直接闡明了自己的用意:“子臻果然比我想的還有聰慧幾分,配淮安倒是綽綽有余了。有你在,這樣即便是將來我百年之后,也不擔心他會把家產敗光,過得窮困潦倒。”
“父親大人謬贊,我也只不過有幾分小聰明,誤打誤撞的猜了出來,秦何他是您和秦尚書的兒子,聰慧高貴,即便沒有兒妻在,他也能一直過得很好。”
南陽帝卿擺擺手:“行了,你也別夸他,我自己生的兒子,沒人比我更了解他。他從小被我養得太好,除了在明真一事上,就沒栽過跟頭。他沒吃過苦頭,自然不懂得珍惜,雖然沒有壞心,但說話處事難免傲氣了些,還需要你這個做妻主的多多包容。”
“這個我知道。”秦何被嬌慣長大,人是有些嘴欠,但沒有壞心。她前世的學生里有些家境不錯又容貌好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嬌蠻,但心腸不壞,總得來說還是好孩子。如果秦何真是壞到骨子里,她也不會處處照顧體諒他。
“淮安他從小皮,性子又倔,折騰起來我這個當爹都受不住。他和你成婚之前心里念著旁人,對你的第一印象也不好,處了這么些日子也是難為你了。”南陽帝卿幽幽地嘆了口氣。
陸柒忙否認道:“也沒有很麻煩。”
南陽帝卿放下茶盞,右手做了個下壓的手勢:“你先別把話說的這么滿。有些話說著不大好聽,但我今天還是必須得講清楚。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我既然十月懷胎生下來淮安,那你們兩個中,我的心自然是偏向他的。”
“這個我知道。”雖然都是爹親這樣稱呼叫著,但她和南陽帝卿并無血緣關系在,南陽帝卿對她再客氣親近,也不會對她有對秦何那般真心實意的好。
“我明說吧,原本我和妻主會挑中你做秦何的妻主,無非就是看重你人老實本分,即使秦何他再怎么鬧騰,也能拿捏的住你。天底下的父母總歸是心疼自己兒女,換做是你站在我和妻主的位置,想必也不會給自己兒子挑個腦子太活泛的。但是……”南陽帝卿拖長了音調,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陸柒的神情變化,半晌才把后半段吐了出來。
“但是,你比我料想得還要聰慧些。我和妻主原先的打算,即便你沒那本事,也會將你帶入朝堂,這宮里有的是官位高但是清閑的差事,只要我在父后跟前求一求,為你謀個職位并不是什么難事。秦府請的先生夸你很有靈性,我原以為她是恭維秦家,但現在看來,怕是子臻在陸府的時候有意藏拙。這科舉還是要你自己去考,但朝廷之上的事情,秦家都會幫你。”
原本南陽帝卿是打算讓陸柒當個閑職,免得得罪了人,但現在他轉變了念頭。若是陸柒真有那個能力,他要是一直壓抑著她,那等他和秦尚書百年之后,她遲早也要出頭。萬一陸柒因此對秦家生了芥蒂,那吃虧受苦的還不是他的兒子。
陸柒還是那三個字:“我知道。”
“到底在朝堂上能爬到哪一步,還是要靠你自己的悟性和能力。不過我今日在這里和你討個好,秦家會對你盡心盡力,也無非是圖你知恩圖報,念著秦家的好,對淮安他更好。如果那孩子將來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他要是真傷了你的心,就念著今日我和你談的這些,再給他一次機會。”南陽帝卿想的很好,如果陸柒不答應,他也就沒有必要顧忌著陸柒。
沒有秦家的幫助,陸柒有可能在官場輝煌騰達,但如果秦家對陸柒處處打壓,便是到他死的那一天,陸柒都不可能有什么出色的成就。
“那如果他……“
陸柒的話才出口就被南陽帝卿給堵住:“沒有如果,我要求不多,也不要你事事縱容他。只是在他觸碰到你底線的情況下,原諒他三次。只要三次,如果超過三次,我會讓他和你和離。你是個好孩子,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能答應我嗎?”
陸柒抬起頭來看著南陽帝卿的眼睛,對方的眼眸像是上好的黑寶石,漂亮深邃,帶著長輩的寬容和隱隱的壓迫力,她很難在這樣一雙眼睛的注視下說出違心的話來。
她終究還是嘆了口氣:“秦何何其有幸,有您這樣一位好爹爹。”
“你的決定是?”
“我答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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