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悄無聲息地走進了,倫敦卻依然寒冷。街上的行人仍舊很少,整個城市依然沉浸在一片寂靜的蕭瑟之中。一個報童穿著破舊的棉衣,在街上一邊跑著一邊叫賣手中的報紙。如果上帝願意,他真希望能再爆發一次世界大戰。那幾年的報紙就比現在好賣多了。時運不濟啊,那些有錢的人寧願花大把的錢去吃喝玩樂,也不屑於把零錢施捨給那些連溫飽都得不到的孩子!報童跑著跑著,突然在拐彎的地方和一個人給撞上了。他幾乎沒看到那個人是怎麼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四腳朝天了,手裡的報紙也掉在了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報童一邊從地上爬起來,一邊說著抱歉。世態就是這樣,窮人的孩子摔倒了,還得自己爬起來跟人家說道歉,不然有錢的人會怪你弄髒了他們的衣服。可就在他轉過身子準備去撿掉在地上的報紙時,卻發現它們已經被人撿起來遞到自己跟前了。
“謝謝您!先生……”報童雙手接過報紙一邊說著謝謝,擡頭想看看面前的這個好心人,卻頓時就愣在原地了。
“請問,”面前的那個人低頭看著他說,“這裡是倫敦嗎?”
報童擡頭看著他突然說不出話來,只是愣在那裡,機械地點了點頭。他從沒見過這樣的人,披著一件黑色的大斗篷,風帽拉得極低,幾乎看不到那人的眼睛,只能看到沒有血色的臉,和兩片微啓的說話的嘴脣。
“謝謝。”那個人微微笑了笑,把報紙遞給孩子,繼續往前走了。
報童瞠目結舌地看著他走開,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就覺得手裡的報紙有些不對勁兒。低頭一看,報紙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點燃了!奇怪的是它們並沒有著火,而是從剛纔那個人拿過的那一邊開始逐漸化成灰燼,眼看就要蔓延到自己的手上了。報童趕緊把手裡的報紙丟掉,報紙就在地上像自燃一樣瞬間消失,最後連灰燼也沒有了。
春天——正像人們所預料的那樣,不是以溫暖的春風,而是以冰涼的冷雨——宣告了自己的到來。那幾天我把自己整日關在閣樓裡,卻始終沒有想通自己所面臨的問題。莉莉·艾施死亡當晚是克羅斯溫最混亂的一天。據說她的父母叫著警察風風火火地一起來了,鬧得整個街區都不得安寧。當晚我在閣樓裡聽到下面一陣喧囂,縮在牆角戰戰兢兢地不敢出聲。艾施先生帶來的人砸壞了大廳裡所有能砸的東西,後臺和化妝室也被他們弄得天翻地覆,劇院裡沒有一個人敢吭聲。院長剛回到家又給打電話叫了過來,被艾施先生指著鼻子破口大罵,揚言如果不趕緊給他們一個交代,他就要放火燒光克羅斯溫,讓裡面所有的人都爲自己的女兒陪葬!他的這句狂言還沒來得及兌現,更加離奇的事情就發生了。就在莉莉·艾施死後的第二天,他的父母親被人發現橫屍別墅。據警方說報案的是他們家的傭人,打電話的時候說話一個勁兒地哆嗦,警察聽了好長時間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趕到艾施家別墅的時候,傭人離開豪宅遠遠地等在大門外面,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了。她說自己家的主人肯定是惹怒了魔鬼,纔會死成這個樣子。警察想問她幾個問題,她卻一直在那兒胡話連篇,看上去已經瘋了。一個警官讓她帶路,她卻死活也不肯再踏進那所別墅一步。警察們無奈,只好自己走進偌大的豪宅去找艾施夫婦的遺體。結果當他們在臥室門口看到兩人屍體的時候,嚇得都不敢進去,其中一個年輕的探員當場就吐了,儘管那天早上他根本就沒吃東西。這些話都是一個家裡有親戚當警察的同事在劇院內部傳開的,被人們越傳越邪乎,簡直就是“血腥瑪麗”再世。那個傳播消息的人一再聲稱這絕對是獨家報道,警方對外已經封鎖了消息,聲稱艾施夫婦是喪女生悲自殺身亡。而那個見過他們死相的傭人,從那之後就喪失語言交流能力了。
風浪過了好幾天才逐漸平息,劇院裡的恐慌氣氛也有所減退。一個禮拜之後的一天雖然下著雨,可是如果我再不出來透透氣,不是被自己的想象嚇死,就是會被在閣樓裡活活逼瘋。
“文海之家”在雨中看起來就像是一間被人遺忘的小屋子(其實自從我來到這個地方起,它就沒有紅火過)。我捋了捋溼漉漉的頭髮,輕輕地推開門進去。店主聽到門上的鈴鐺響,從櫃檯邊擡起頭來。當我以爲他會像往常那樣熱情地跟我打招呼的時候,他卻只是出於禮貌地對我微微一笑:“歡迎光臨,請隨便看看!”
如果是在以前,我一定會想出點法子調侃他。可我現在明顯沒有那個心情了。
“您知道的先生,”我有些自嘲地笑著說,“‘醉翁’又來了。請問伊戈爾在嗎?”破天荒的第一次,我上來就坦白了自己的來意。我不想再借用任何的理由來掩飾自己了,把自己關起來的這幾天,我的心裡一直在想著一個人。他就在這兒,他就是我頻頻造訪這裡的真正原因。他一直在我的心裡,可我之前卻總是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掩飾這一點!但今天,就在這個覺醒的日子,我冒著雨專程爲他而來,就是要告訴他之前一直沒有勇氣對他說的話:我知道自己一直想要的是什麼,也明白能夠爲此放棄什麼——我願意放棄一切跟你走,再也不要追求那些沒有意義的虛榮,而是要從此摘下面具和你一起去尋找一條叫做心靈的河流!
“抱歉,小姐,”店主平靜地對我說,“這裡沒有叫伊戈爾的人。”
“他不在?”我說,“店裡就您一個人?”
“不,”店主搖搖頭,好像從來不認識我似的,“從來沒有一個這樣的人,這個小店裡只有我自己。”
我聽了先是一愣,隨後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您就別拿我開玩笑了,”我說,“謝謝您的好意,可我今天狀態不太好,所以……”
“不,小姐,我沒有跟您開玩笑。”店主一本正經地說,“您恐怕是找錯地方了。”
我頓時就不笑了,改爲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如果是一個不夠自信的人,這時候一定會跑到店門外邊去擡頭看看店名。可是我確信自己不會走錯,絕對不會!這裡對我來說太熟悉了,我閉著眼睛也不會走到旁邊的店裡!
我站在櫃檯前盯著他看,等著他突然哈哈大笑,然後像以前那樣大言不慚地跟我調侃。
可是他看我的眼神越來越陌生,好像以前從沒見過我。
“要是您忙,我就先不打擾了。”我說,“如果伊戈爾回來了,請您轉告他……”
“我很想幫您轉告,”店主說,“可是他恐怕不會來,因爲從來沒有這樣一個人來過。”
我頓時就無話可說了,可還是有些不甘心地朝裡面張望了一下。一排排的書籍默默地陳列在木製的架子上,彷彿真的沒有任何人存在的跡象。
“打擾了。”我勉強地說出這句話,隨後低頭轉身走出了書店。
走在路上,我幾乎沒有了方向。街上的行人在我的身邊冒著雨匆匆地來回穿梭著,我卻像是一隻透明的影子一樣,在人羣中機械地邁著步子。我已經忘記了哭泣,可雨水就像冰冷的眼淚一樣不停地在我身上流淌。
先是一直和我作對的安娜貝絲被告知是我自己捏造出來的,然後是我一直深愛著的伊戈爾,他曾經是我心靈唯一的港灣,是我不讓這座城市把自己吞沒的唯一寄託。我曾經爲了自己所謂的追求而忽略了他,以爲他一直會在那裡,等結束了這一切我隨時可以回來找他。可是……
不知不覺地,我已經走到了小廣場上。天不作美,所有的鴿子都回巢避雨了,小廣場上一片空寂。長椅上坐著那個我曾經遇到過的詩人,他正打著把黑色的傘,坐在長椅上靜靜地看著雨景,就像個天真好奇的孩子,又如同歷盡滄桑的老者。
我默不作聲地坐在他的旁邊,他從傘下轉過頭來微笑地看著我。
“您好像很傷心哪,小姐。”
我也想對他微笑,可是嘴角剛抽動了一下,眼淚就差點流出來。
“先生,”我輕聲地問他,“您見到過鬼魂嗎?”
“我一直很想,”他說,“但是很可惜……怎麼,你見到過?”
“而且還愛上了。”我說,“可是他就那麼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從我的世界裡。”
“如果是那樣,”他說,“每個人都見到過鬼魂。他們就這麼奇蹟般地走進你的世界,然後又悄無聲息地在你的生命裡消失。”
“所有美好的東西都這樣嗎?”
“是的。這樣我們才能明白什麼是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
“可最珍貴的東西爲什麼總要錯過呢?”
“這就是我們的愚笨所在。”他說,“這就是生命。”
我想我明白詩人的意思了。生命的意義就是在失去之後,懂得什麼纔是最珍貴的。而不是在那之前。這就是生命教會我們的方式。
當我走回到“文海之家”門前那條街上的時候,雨下得更大了,密集的雨點從高空落下,街道兩邊石砌的店鋪小房靜靜地在雨中接受洗禮,有如被蒙上了一層夢幻的面紗。我站在路的對面靜靜地看著“文海之家”,此時的情景讓我想起了初次見到它時的情景:一面流水的玻璃,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身影。現在想想,那個景象或許只是我看到的一個幻影,一個朦朧雨幕中的捉摸不定幻影。我把這個幻影當成了一個真實的人,並無法剋制地愛上了他。
“風雨無情啊,姑娘,”身後的花店老闆說,“店裡一下又冷清了很多!”
我回頭對著他微微笑了一下,突然好像想到了什麼,邁步就朝對面的“文海之家”走去。
走進書店我沒跟櫃檯後面的店主打招呼,而是徑直走到裡面的書架前,隨意從上面抽了一本書,接著走回來一把將書撂倒了櫃檯上。
櫃檯後面的店主擡起頭來看了看我,想說什麼卻被我搶先開口了。
“請幫我把書包起來。”我說。
店主又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隨即把書拿了過去,轉身扯下一塊草紙,笨手笨腳地在櫃檯上開始擺弄。擺弄了半天,他還沒把書整齊地包利索。我一直看著他,他則一直皺著眉頭。
“您根本就不會弄。”我說,“現在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以前那個包書很在行的人哪兒去了?”
店主放下手中不成樣子的活計,嘆了一口氣。“我跟你說過了,從來沒有過那個人。”
“那我一直見到的就是鬼嘍?”我說。
“你既然能見到鬼,當然也能看見它給你包書。這個店裡根本就沒有在行的人!”
我頓時就無話可說了。這麼說所有關於他的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幻想?
“我知道自己的服務態度不好,手藝也差,所以客戶想象店裡有一個各方面都好的人也很正常!”
“您曾經是個很熱心的店主,”我說,“難道你忘了嗎?”
店主揚了揚眉,做了個“我有嗎”的表情:“那可能也只是你的臆想吧。”說完把包得一塌糊塗的書推到我跟前,“抱歉包得很爛。”
我默不作聲地付了錢,拿著那本書走出了店門。
冒著冷雨一直在街上逛著。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兒,要做什麼,好像完全失去了方向,樓房林立的倫敦突然成了一片沒有生機的荒原,我迷失在雨幕中,腳下的街道和兩邊的建築彷彿都只是雨中的幻影。我就這樣一直漫無目的地逛到天黑,直到街上的行人漸漸稀少了、不見了,雨幕中只剩下空曠的街道和昏黃的街燈,我纔想起來該回去了。可我能回哪兒呢?克羅斯溫簡直就是個隱藏著死亡危機的鬼城,而且現在已經明顯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這麼晚火車站應該也已經關門了,不然真想現在就去買一張隨便到哪兒的火車票,永遠離開這座灰暗的城市。或許我在這個鬼地方多呆一個晚上,就會再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陽!
想到這心裡不由地又用上了一股寒意,似乎覺得這街道上處處隱藏著殺氣,彷彿每一座建築的陰影后面都隨時可能突然冒出一個人,衝上來把我給宰了,或者乾脆站在原地一槍打中我的眉心。我被這種令人窒息的恐懼包裹著,不由加快了腳步。可是人們越在害怕的時候,腦子裡的那些可怕的想象就越像是真實存在的。這時我就覺得身後有黑影一直潛伏在街道兩邊,並暗中跟蹤著我,好像還不止一個!我真只可以感覺得到死亡的腳步在漸漸逼近,就要在這個寒冷的雨夜將我吞噬。我一邊趕路,一邊控制不住自己回頭看。可怕的是,我好想真的看到了雨幕中的黑影在我的身後快速穿梭著,就好像夜空中呼嘯而過的獵鷹,隨時都可能俯衝襲來用鉤狀的利爪我把卷到天上去!
死亡之翼!
我在雨中跑了起來。
跑著跑著,忽聽身後的街道上突然“啪”地一聲,好像有什麼沉重的東西躲到了積著雨水的路面上。我心裡一驚,趕忙回頭去看,深厚的一幕卻嚇得我立馬就停住了腳步。
一個高大的黑影就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雨幕中看不清它的樣子,可是那驚駭的景象卻怎麼也不能讓人視而不見——就在它的身後,兩隻巨大的陰影以不可思議的尺度伸展著,然後慢慢收縮,隱藏在了身體的背後。我正看得目瞪口呆,突然身後又是“啪”地一聲,我不由地又轉過身去。這次的黑影正好落在一盞昏黃的街燈下,接著燈光我終於看清了它的樣子——原來伸展在背後的真的是一雙令人瞠目的黑色羽翼!那雙黑翼落地之後就慢慢收縮了,最後就像隱形了一樣消失在背後。
如果不是那刺骨的冷雨,我一定會認爲眼前的所見是場幻覺,或者我根本就是在做夢!
可是人們怎麼會聽見幻影說話呢?
“怎麼,”我身後那個高大的黑影先開口了,“不歡迎我們嗎?”
“你們是誰?”我大聲問,“到底是什麼人!”
“哎呦,”這是另一個黑影也開口了,聲音明顯是個女的,“你不會見了同類也害怕吧!”
“誰跟你們是同類!”我說,“不知道你們是什麼鬼東西!”
兩邊同時傳來了肆無忌憚的笑聲。
“我們既是天使,又是魔鬼。”女的笑著說,一邊慢慢地向我走近。
“也是死神。”男的補充道。
這時那女的已經走到了我跟前,擡起一隻手悠閒地玩弄著我肩前的頭髮。
“你和我們一樣。”
我擡起一拳想將她的手打開,誰知她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像鉗子一樣緊緊攥住。
我頓時就嚇了一跳,她的動作如此之快,我沒看到她的動作就被挾住了。而且與此同時,我看到兩隻手上同時發生了令人驚訝的變化——食指的指根同時亮起了一圈火亮的東西,像是滾燙的鐵水在手指上纏繞、燃燒,發出火焰一樣的光亮。我驚訝無比,再看那女的,正在陰險地對著我冷笑,一雙眼睛像是貓眼一樣,頓時散發出異樣的光芒,同時嘴角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向上翹著。我以爲自己的手指要被燒斷了,卻感覺不到一點燒灼的疼痛,反而覺得她的手冰涼刺骨,好像被蛇纏住一樣。
“很美妙不是嗎?”那女的笑著說,“你應該心存感激!”
“塔蒂亞娜,”身後那個男的說,“對自己人溫柔點兒。”
女人又對我冷笑了一下,我用力一掙,脫開了她的手。
“你們到底對我做了什麼?”我大聲說。
“跟我們沒關係,”男的說,“是你自己的選擇。”
“什麼?”我大惑不解,轉過身去問他,“我什麼也沒做,你們爲什麼要找上我!”
“別怨天尤人,”那男的說,“這都是你自願的。”
我氣得幾乎笑出來:“我自願惹上麻煩,自己往火坑裡跳嗎?我爲什麼跟自己過不去!”
“爲了生存。”男人的回答讓我更是哭笑不得。
“狗屁!”我在心裡罵了句,雖然嘴上沒動,但眼神已經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爲了生存,你想要生命,想要自由。”男的繼續說,“這些你都得到了,但不是白得的。”說著走上前兩步湊近我的臉,“你必須爲讓你得到這些的人效勞,且永遠效忠。”
“就像是把靈魂出賣給了魔鬼嗎?”我說。
“從那時起你自己就已經是魔鬼了!”男的說。
“不,我沒有出賣自己!”
“可是你選擇了犧牲別人。”
“我沒有讓任何人爲我犧牲!”
“是嗎?”男人不緊不慢地問我。
我剛想反駁,突然自己就是一愣,似乎想到了什麼。我突然想到了葬身火海的母親,想到了我在戲劇裡死在病榻上的Naija公主。難道,那都是我造成的嗎?是我的選擇葬送了她們?是我爲了自己而將她們當做交換的籌碼?不!我不願任何人爲我犧牲,我不想那樣!
“可是你已經選擇了。”男人似乎讀出了我的心思,“既然走上了這條路,就要在主人的指使下繼續走下去!”
“我沒有主人!沒有人可以操控我的命運!”
男人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彷彿想給一個深陷其中而不自知的人一點提醒。
“那你以爲劇本是誰寫的?”
聽了他的話我當場就是一愣,繼而睜大了眼睛。
“是誰安排你加入這部戲劇的表演,又是誰送來了劇本?”男的接著說。
“你是說……”我愣了一會兒,看著他問,“劇本作者就是背後的指使者?”
男人沒說什麼,只是看著我笑。
“他就是幕後黑手?”
“別這麼說摩斯大人,沒有他就沒有你的今天!”
“這麼說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是他讓我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男人又露出了他那詭異的微笑。
“不,”我用力地搖著頭,“我不能受他指使,我的命運絕不能被他掌控!”
“恐怕你一旦選擇了加入,”男人說,“就沒有權利退出了。”
“你可以盡情享受這種快感,”女人說著,在身後慢慢地向我靠近,“看著死亡之花在自己的手中綻放,那種感覺是多麼美妙!”
我剛想轉身反駁她,忽覺胸口一緊,低頭一看,女人的胳膊已經從背後伸過來緊緊地挾住了我。我還沒反應過來她想幹嘛,只覺得一股力量把自己硬生生地給提了起來,就像是草地上的一隻兔子被獵鷹一把抓到了空中。
“我對那個小白臉這麼做的時候,他叫得就像殺豬!”我聽到女人在我的背後說。
我一時還沒明白她說的是誰,突然間,本傑明·格蘭特滿臉恐懼的死相就出現在了眼前。怪不得他會死在離劇院那麼遠的地方,原來他是被這樣在高空扔下去摔死的!
一陣排山倒海的恐懼頓時就攝住了我的心。我轉眼間就被帶到了幾十英尺高的半空,耳邊盡是呼嘯的風聲,甚至還可以聽到女人在我背後陰險惡毒的笑聲。
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我突然猛地一用力,竟然把她的兩隻手臂給掙開了。一陣蠻力使我瞬間就轉過身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領,另一隻手掄起一拳就重重地打在了她的顴骨上。她被我打得失去了平衡,像只斷了線的風箏在空中搖搖晃晃。我打算把她一起拽下去給自己當墊背的,可就在這時她突然獸性大發,齜牙咧嘴地就往我的脖子上抓。我看到她的眼裡冒出了餓狼一樣的兇光,瞳孔的顏色瞬間都變了。看著她的樣子我幾乎都嚇傻了,不過還是本能地作出了反應,蜷起一隻腿抵住她的身子,然後用力一蹬把她給頂翻了出去。
不知當時我是不是忘了自己還在空中,當我意識到自己不是在平地上頂翻一個人的時候,身子已經控制不住地往下墜了。我巴望著下面能有個池塘或者草垛,可是倫敦市區裡哪裡有草垛啊!當我看到下面冰冷的路面和堅硬的樓房的時候,無數種摔死的慘狀就在腦海裡迅速閃現。幸運的話我會一命嗚呼,再慘一點就是臨死前聽到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我不敢多想了,只是本能地蜷縮起身子,使勁抱住腦袋,準備迎接那致命的撞擊。可就在這個時候,就在我身子往下墜的那一霎那,我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彷彿覺得這種高處墜落自己似乎經歷過,也是在這種下雨的夜晚,耳邊同樣也是這種呼嘯的風聲。可是上帝啊,我怎麼會有過這樣的經歷呢?電光火石之間我也來不及多想,轉念的功夫地面家就在眼前了。
首先感覺到痛的是身子的一側。我就覺得自己像是一塊泥一樣巴被人狠狠地趴在了牆上,可是還沒完,當我意識到自己其實掉在了房頂上的時候,身子已經順著瓦片往下滾了。我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整個人就滾下房檐繼續向下摔去。地面上都是水,我掉下去的時候就覺得摔進了一個水深只有幾毫米的游泳池,整個脊背像斷了一樣沒命地疼,五臟六腑像是都被壓扁了,頭暈得幾乎要吐血。那一瞬間我險些眼前一黑不省人事,可是雨水像冰水一樣直往我的臉上澆了下來,睜開眼睛,只覺得有團黑色的影子在周圍晃。我咬著牙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還沒站穩腳步就聽到什麼東西想獵鷹一樣盤旋著從空中俯衝了下來。強忍著渾身的劇痛,我咬緊牙關撒腿就跑。
我就像是隻逃命的兔子在街上沒命地跑,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周圍的街道上衝撞著,路上的街燈不斷地被撞碎熄滅,原本昏暗的街道頓時一片漆黑。甚至就連櫥窗的玻璃也像瞬間炸開一樣玻璃飛濺,響亮的聲音不絕於耳,整條街轉眼間一片混亂。我就像是個在激烈交火的戰場上逃跑的士兵,在槍林彈雨的瘋狂掃射中沒命狂奔。
跑了不知多長時間,當我一個急轉彎跑過街角的時候,轉過來卻看到雨水像是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一樣,又像是一張撒開的大網,劈頭蓋臉地就朝我捲了過來。我躲閃不及,只覺得一股力量推在身上,頓時就被推倒在地。當我仰面躺在地上的時候,周圍的世界彷彿瞬間陷入了一片黑暗。我似乎轉眼間被帶到了另一個世界,一個與現實世界平行但更加黑暗的異度空間。周圍彷彿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那些混亂的衝撞聲和破碎聲沒有了,彷彿墜入到了一個沒有聲音的空間裡。我從地上站起來,看著眼前這個混沌的世界。說它混沌,因爲你就像是透過黑霧看它一樣,街道和建築還是它們原來的樣子,但就像是你在夢裡看到的,朦朧模糊,讓你辨別不出方向。人們容易在夢裡迷失方向,大概就是這個原因吧。
這從未有過的變故讓我的心一下緊張害怕到了極點。極度的恐慌之中,我撒開兩腿胡亂衝著個方向就想跑,卻發現自己的腳步就像在水中一樣吃力。難道我這是在做夢嗎?夢中奔跑時的感覺就像是兩腿灌鉛一樣,跟現在的情形十分相似。難道我真的是在夢中?還是剛纔從半空掉下來已經摔死了,現在的我是在另一個世界遊蕩?我的心裡突然涌上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絕望,只覺得自己再也走不出這個黑暗的世界了,恐怕要就此迷失在這一片混沌之中,做一個遊蕩的孤魂野鬼,在這一片虛無中魂飛魄散。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似乎看到了一團亮光。開始我還以爲是幻覺,是自己在絕望之中看到的幻象。我睜大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可那光亮就像是隔著一千層玻璃看到的蠟燭,遙遠模糊且捉摸不定。不過我還是吃力地邁著步子,集中精力向遠處的那團亮光走去。不知爲何,我似乎感覺不到害怕了。那團亮光似乎就是我的母親,在這個昏暗的世界爲我指引方向。即使我已經死了,只要想到能和母親在一起,就算真的死了也沒有什麼好懼怕的。
我順著光亮的方向漸漸走近了,看到那彷彿是一個出口,外面就是一個明亮的世界。
光明……
我就像是一個投胎的遊魂一樣向著那片光亮奔去。
那光亮逐漸近了,近了……就在眼前,光明的出口……我跑著衝出去,感覺就像是突然從一個粘稠滯慢的空間裡衝了出來,身子往前一傾,頓覺渾身輕盈,周圍的景象瞬間也清晰了起來。我發現自己依然是在夜晚的街道上,路邊是昏黃的街燈,空氣中是雨後的冷霧。我快速轉身看了一眼,發現身後並無異常,一眼到頭都是夜幕下的街道,清冷的空氣,寂靜的建築。我喘著氣,似乎還心有餘悸。來不及去想剛纔到底是怎麼回事了,我快速辨別了一下方向,接著邁開步子朝劇院跑去。
一口氣跑回克羅斯溫的時候,我的兩條腿幾乎都抽筋了。黑暗中我勉強撐著走上樓梯,回到閣樓裡關上門,就再也支撐不住跌跪在了地上。壁爐裡沒有生火,黑暗中我覺得寒冷刺骨,就伸手在地上摸索了一陣,摸到了一團像是衣服的東西,也不管是什麼,扯過來就裹在了自己的身上。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裹著衣服蜷縮在地板上我忍不住就想,外面碰到的那兩個蝙蝠一樣的人竟說我是他們的同類!還說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可我到底做了什麼?是什麼讓我走上了這條充滿黑暗與死亡的詭異之路?
“別怨天尤人,這都是你自願的。”一句話突然鑽進了我的腦子裡。
自願的?我自願做了什麼?自從來到倫敦這個鬼地方,幾乎沒有一件事情是我自願做的!我被莫名其妙地帶進了這座鬼堡一樣的劇院裡,莫名其妙地被安排了工作,後來莫名其妙地參加了演出,又鬼使神差地成了令人羨慕與嫉妒的故事主人公。這些陰差陽錯的巧合之中,好像沒有一件是按照我自己的意願發展的,而更像是有人在背後指使。現在想想,當我第一次站在克羅斯溫門口的時候,看到玻璃門上映出自己的影子,如同有另一個自己在門的另一面隔著玻璃與我對望。我看不清她的臉,卻感覺她的表情彷彿很詭異,似乎是在衝我冷笑,又像是在對我召喚。難道那個時候就有一部分的我想要走進那扇門,進入到劇院之中?再往後想想,雖然我一直沒有主動爭取過演出機會或是擔任主角,但後來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是朝著我的意願發展。我意想不到地成了演員,後來又奇蹟般地成了主人公。這一切的背後彷彿有一個暗中操控的人,對我說可以滿足我的一切願望,但有一個條件,那就是要我按照他的安排把這個遊戲一直玩下去,不管在這其中要害死多少人,自己的生死同樣未知……
想到這裡我開始害怕起來,越怕就覺得越冷,不由地就把兩隻手揣進衣服口袋裡取暖。手剛伸進去,就覺得一隻口袋裡有什麼東西。拿出來一看,竟是半盒煙。我先是一愣,又仔細想了一會兒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以前我去過本傑明·格蘭特的房間,爲了尋找線索在那裡翻過他的東西。當時我正在翻他的衣服口袋,在口袋裡掏出這半盒煙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口有聲音,慌忙之中下意識地就把煙盒揣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我從來沒抽過煙,不過看著手裡順手牽羊的戰利品,心想不如抽一根壓壓驚。當時我的心裡已經一團糟,想都沒想就從地上抓過一盒火柴,另一隻手從紙盒裡抽出一根香菸,打算先點上試著嚐嚐。就在我把煙從盒子裡抽出來的時候,似乎有什麼東西跟著被一起帶了出來,掉在了面前的地板上。我覺得奇怪,就想見起來看看。憑手感像是一張紙片,在中間被對摺了一下。隨手展開,黑暗中隱約好像看見上面寫了什麼東西。我又在地上摸索著找到蠟燭,劃亮一根火柴點燃放在地上,藉著燭光辨別著上面的字跡。受紙片大小的侷限,字體寫的很小,但很工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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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看地址,當我認出這是誰的字跡的時候,就已經壓抑不住心中的驚訝。我無數次在“文海之家”的賬簿和各種標籤上看到過這種字跡,而且還親眼看到過是誰寫下了它們!
雖然天色已經很晚了,雖然我剛剛經歷死裡逃生,但我還是決定現在馬上就過去。儘管這個時候店裡很有可能已經關門了,可就算要在門外等一整晚,我也要在那裡等到天亮!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街道上瀰漫著一層白色的冷霧。我出了劇院就一口氣跑到貝克街,那裡的商鋪都已經關門了,大街上一片冷清。走著走著,我發現還有一家鋪子亮著燈。我加快腳步,期待那就是自己期望的那一家。果然,當我在迷霧中順著光亮走到那家店鋪門前的時候,看到了牌匾上那熟悉的四個字:文海之家。書店果然還沒有關門。我推門進去,期望著一進門就會看到伊戈爾站在櫃檯後面,或者是他在書架旁忙碌的身影,亦或者什麼都不做,就站在那裡等著我的到來。
可是我沒有在書店裡找到伊戈爾,隨著一聲清脆的鈴響,我看到的只是櫃檯後面的店老闆。開始我還納悶他爲什麼還沒打烊下班,定睛一看,原來是伏在櫃檯上睡著了。我沒有立即叫醒他,而是一個人走進店裡,在書架之間轉了轉,確定裡面再沒有其他人,才走回櫃檯前推了推他。推了兩下沒醒,我還在納悶一個人趴著怎麼也能睡得這麼香的時候,最後一下可能推得重了,店老闆竟然直接就被我從椅子上給推了下去!我驚叫一聲,趕緊趴到櫃檯上看看他摔得怎麼樣,一看之下,卻頓時驚訝得睜大了眼睛。
店主躺在櫃檯後面的地板上一動不動,眼睛和嘴巴都睜得老大。我的心裡頓時就咯噔一下,趕忙繞到了櫃檯後面,摸了摸店主,發現他的身子已經涼了!我不禁駭然,看著他那一臉驚恐的死相,距離我上次離開書店還沒超過半天的功夫,店主怎麼就已經死了呢,而且身體已經涼透,說明死了不止一會兒。到底是誰殺了他,他又怎麼會是這種恐怖的死相呢?
我心裡一個激靈,突然想起本傑明·格蘭特和莉莉·艾施死的時候也是滿臉驚恐,雙目圓睜的樣子!難道殺死店主的和殺死他們的是同一個人?會是那個幕後黑手嗎?是那個隱藏在背後操控著一切的人?到底是誰?是那個作者?可是他又爲什麼要殺店主呢?這時我突然想到了本傑明·格蘭特的那張紙條,不由地把它從口袋裡又拿出來看了看。
文海之家書店
貝克大街372C
難道這一切也和這家書店有什麼關係嗎?我不由地又開始擔心起伊戈爾,他到底原本就是個鬼魂,還是後來被那些人給殺死了?我想著他的樣子,回憶著和他在一起時的情景,這一切是那麼真實,他又怎麼會是一個鬼魂呢?難道是他後來被那些人殺死了,店主出於害怕或者是受到威脅而不敢說出真相,也或者伊戈爾還沒有死,只是被迫逃亡。如果是那樣,他的處境就非常危險!看著死去的店主,我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趕緊報警!書店裡沒有電話,我必須馬上跑到警局去。可是如果伊戈爾還活著,我怕他萬一回到店裡會有危險,所以打算在櫃檯上給他留一張紙條。我站起來一把抓過紙筆正準備寫字,突然發覺櫃檯上有什麼不對勁。仔細一看,發現木質的桌面上有一片似乎是被燒過的痕跡。奇怪,剛纔怎麼沒注意到呢?我開始以爲是店主點菸的時候不小心燒壞的,轉念一想,好像沒看到過店主吸菸。那這痕跡是……我低下頭湊近了仔細觀察,卻驚訝地發現,那痕跡竟然是一隻手掌的形狀!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人麼人的手掌會燙到把桌面都能燒壞?想到這,我的心裡猛地一個激靈。因爲我突然想到,剛纔在街道上襲擊我的那兩個人,他們的手上會發出火焰一樣的光!難道……
無邊無盡的恐懼瞬間將我重重包圍,我哆嗦著抓過本子在背面用力寫下幾個大大的字:
這裡危險
快離開
我把本子擺在櫃檯上最前沿的位置,然後轉身就往外跑。可是剛轉過身子,眼前的一幕讓我立刻停住了腳步,睜大了眼睛站在原地。
面前的店門像是被火烤了一樣,木質的門板像是在無形的火焰中燃燒,不斷髮出燒柴一樣的聲音。奇怪的是它並沒有著火,門板就像自燃一樣眼看就要被燒成一堆木炭。
我被眼前詭異的景象驚呆了,根本顧不上多想,縱身跳到櫃檯後面,用盡全力把好幾英尺寬的櫃檯推過去擋住門,然後也顧不上店主的屍體,轉身就往店的裡面跑。可是書店就這麼小的一塊地方,又能躲到哪裡呢?情急之下我在書架之間亂串,卻無意發現原來書架的後面有向上的樓梯!來不及多想,我邁步就跨上了臺階,噔噔噔地向著上面跑去。原來店鋪的上面還有一層,我在黑暗中摸到一扇門,發現竟沒上鎖,隨即打開一個閃身就躲了進去。
我倚著門蹲下,想聽聽樓下有什麼動靜。可是我的心跳得厲害,根本就聽不到其他聲音。我深呼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周圍一片寂靜。我屏住呼吸,側耳傾聽著門外的動靜。仔細聽了一會兒,外面似乎沒有什麼動靜。又靜靜地等了一會兒,始終沒聽到任何聲音。
我站起身來,準備打開門出去看看。可是我的手剛放到門把手上,就聽見樓下突然傳來了一陣聲音,嚇了我一大跳。我趕緊縮回手,把耳朵貼在門上。那聲音很小,好像是有人在樓下的店鋪裡走路。沒聽見櫃檯被挪開的聲音,那人很有可能是越過櫃檯直接進來的。只聽那人在店裡走走停停,腳步聲時斷時續,好像在徘徊著找什麼東西。我緊張地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任何動靜,心裡一驚害怕到了極點。可是樓下的聲音沒多久就消失了,好像闖入者已經離開。我鬆了一口氣,一顆高懸著的心也隨即放了下來。不過今晚我恐怕是不敢再出去了,便試著看能不能把這門鎖上,打算在這裡躲上一晚,天亮再離開。用手在門上摸索的時候,我突然聽到了一種更可怕的聲音,這種聲音迫使我立馬就停下了動作,驚恐得當場就僵在了那裡。那是有人上樓梯的聲音!那腳步聲很慢,一步一步的,每走一步都踩得木質樓梯吱呀作響,每響一聲就像是在我的心上重重地揪了一下,聽的人膽戰心驚!我捂住嘴巴強迫自己不能叫出來,那種步步緊逼聲聲刺耳的聲音簡直就是一種能讓人發瘋的煎熬,就像是死神的腳步漸漸逼近一樣,讓人緊張得幾乎窒息。我使勁捂住自己的胸口,生怕狂跳不止的心臟會突然從裡面蹦出來。那聲音越來越近了,我不由地離開那扇門,慢慢地開始往後退。
我看了看四周,想跳窗逃跑,卻發現這間屋子根本沒有窗戶。一陣絕望迅速將我包圍。這時我已經推到了牆根上,倚著牆壁緊緊地盯著那扇門。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外。我甚至可以透過門板看到一個黑影立在那裡。死神就站在門外。可我還沒有做好準備接受死亡。
我閉上眼睛,心裡只想著一個名字——伊戈爾。
死亡,會讓我們再次重逢,還是就此天人永隔?
我在黑暗中做著最後的祈禱。
過了不知多長時間,我聽見腳步聲竟然從門口離開了。我聽到樓梯上的聲音漸漸遠去,然後樓下的腳步聲走出了店裡。
我仍然心有餘悸,不敢出聲,而是小心翼翼地在屋子裡摸索著。不一會兒我摸到了一張桌子,而且很快沿著桌面摸到了蠟燭。我在黑暗中將蠟燭點燃,看到那是一張簡單的四腳桌,沒有抽屜,也沒有任何裝飾。我又舉著蠟燭往四周看了看,還發現了一張單人牀,一口矮櫃子,除此之外就是空蕩蕩的牆壁和屋角,顯得簡陋至極。屋子裡沒有火爐,但可能是比較小且不透風的緣故,似乎並不怎麼冷。我端著蠟燭看了看桌子上的東西,幾本舊書,一打疊放整齊的紙和一支鋼筆。我翻了翻那幾本書,發現使用一種我看不懂的外文寫的。書堆底下壓著一個本子,掀開一看,裡面寫的竟然也是外文,似乎和那幾本書上的文字一樣。雖然看不懂寫的什麼,可我幾乎一眼就認出了那熟悉的筆跡。
這竟然是伊戈爾的東西!
這麼說,這間屋子就是伊戈爾住過的房間!
我又快速地朝四周看了看,傢俱很舊了,但是都很乾淨,室內擺設上沒有一點塵土。這說明屋子不久前還有人住,那麼我見到的伊戈爾不是鬼魂,他就住在這間屋子裡!
可他現在在哪兒?是爲了避險離開了?還是已經……
不,我無法接受他已經死了的說法!店主一定是在說謊!這裡有過伊戈爾這個人,而且現在肯定還活著!
想著想著我的眼睛不由地已經溼潤了。揉了揉眼睛,我隨手將本子夾在腋下,然後吹熄了蠟燭,輕輕地走到門口。門外已經沒有任何聲音了,我小心翼翼地將門推開,樓梯上也沒有任何動靜。我不由地鬆了一口氣,走出屋子轉身將門關上。可就在這個時候,我一下就愣住了。門上有一處被灼燒的痕跡,痕跡的形狀明顯是一隻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