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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跳下土崖爬上墳頭,荊棘很密,我小心翼翼探手進去捏著一提:扯破了。費的這勁!不想爬崖畔了,順坡走去,不多遠也就繞回原來的路上了。

風箏也破了,人也累了,看看錶就回去了。

不想回家。媳婦帶娃回了九十里外的縣城孃家,難得自由一天。

可又幹什麼呢?我又不愛泡麻將館,我這種人不適合打牌,贏得再多都嫌少,輸得再少都失眠。

就去建偉家喝酒吹牛,張三李四,五馬長槍,一瓶酒嗖一下就底朝天了。

建偉一拍桌子:“娘子,上酒!”

他媳婦麗紅就彎著腰在條櫃裡翻騰,一邊嘀咕:“咦?放那去了?”

建偉又一拍桌子:“咦個屁呢!那麼大四瓶子放在櫃裡,看不見了?”

麗紅就黑著臉過來,酒瓶咚一聲蹾在了桌上。我們三個一起長大的,小時候數我膽子最小,此女沒少欺負我。經常是我躲在牆角,扭來扭去用手捂住臉,麗紅則試圖掰開我的手,她身後則是建偉擠著看,不停地問:“哭了沒?哭了沒?”

而現在她腰比屁股粗,建偉腰上也纏了三十六的紅腰帶。一眨眼呀。

酒好!只有年頭沒有歲數。喝!就是現在這酒瓶越來越小了。

“拿酒!”建偉又喊。麗紅半響才應聲:“還喝呀?”這個呀字蜿蜒曲折,足以繞樑三日。

我站起身來。別以爲我喝高了,我心裡明得鏡似的。“不行了,不、不行了,我不喝了。麗紅,麗紅!你不用收拾,明早我自己來!你倆慢點走,我不送了。”

麗紅還是收拾了。建偉把我一直送到我樓下,橫著回去了。

我想著再把他送回他樓下,我不放心!可最後我還是側著上樓了。

這半天功夫,樓長個了!今晚這四層樓可比往常高多了。

好容易爬到了。看著家門我笑了:“認識!”

就摸鑰匙開門。摸了半天沒有。指甲縫都找了:沒有。

這酒就醒了小一半了。摸出手機給建偉打電話,沒人接。又給麗紅打,她說:沒見建偉,沒見鑰匙。

一會兒她打過來說:“建偉找見了,在樓道睡著呢,鑰匙還是沒找見。”

一會兒建偉打電話過來:“過來睡吧,麗紅說咱倆纔是兩口子。”

我說:“我都睡下了,不去了。對對,是在情人家,對對,是在牀上。幹啥呢?還能幹啥?等救護車唄!不不,腰沒折,一進門她就把我抱起往牀上一扔,摔岔氣了。不不,真不去了,再見。”

合上電話,我倚門而坐,只覺再沒有往起站的力氣了。我喝酒這些年,除了電線桿上,在那沒睡過,有什麼呀,就這兒了。

做了個夢,月光照著我的那串鑰匙,就掛在扯破的風箏旁邊,風搖著那片荊棘,鑰匙噹啷啷地響著。

月光照著那座荒墳,土是灰白色的。

“呀!”一聲驚叫驚醒了我。是對門的小薛回來,被我橫在樓道的腿絆了個跟頭,正捂著腦門爬起身來。我急忙站起來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這樓道太窄了。”

小薛說:“大哥你不敢老這樣了!上回你半夜趴在扶手上,腦袋耷拉到腳面上,嚇得我差點報警!”

他還說:“現在房子難找,我是真不想搬家。”

我說:“別別,你別搬,勞駕把你手電借我用用。”

“要手電幹什麼?”

“我去找房子搬家呀。”

他先進屋取了手電給我,後邀我到他家去睡,這個順序讓我有點不痛快。

我找鑰匙去。回想一下,我只在那兒上竄下跳的,鑰匙只可能掉在那兒了。鑰匙上有個帶夜光的天線寶寶飾物能看見。路又不遠。

明早還要上班,我還得換衣服拿工卡什麼的,樓道里也冷後半夜又長,得有點事幹。也有睡的地方,可我不想三更半夜地去敲門。

更主要的是,我不想讓自己覺得,我不敢這時候去那兒。

就這麼去了。穿過沉睡中的家屬區,似乎是怕牀丟了,衆人都在背按牀板,一動不動,愛做夢的就象連續劇般接著昨晚的夢做下去,愛咬牙的就咯吱吱地咬碎鋼牙,愛放屁的突然就咚的一聲,驚起幾個小小的黑影,從碗邊、櫃旁,甚至是從枕邊匆匆逃開,那是老鼠。

有幾隻循著從人嘴裡呼出的晚餐肉味,正準備爬上他的臉,用爪子扒開嘴,探頭進去在齒間搜尋。

它們被驚動了,惱恨地聚在黑暗裡等待著。它們餓了一天了,小臉上的皮皺著。

天高月小。月亮還是那塊孤懸天上的石頭,雲卻不像往日的雲了。

象是很舊的雲,暗黃中夾雜著深色的斑點,象黴斑。

前面不遠處,一隻貓正蹲在路中間,它的爪間抓著一隻老鼠,正咬開老鼠的肚子,月光下一排纖細的肋骨一閃,血滴下來,是一滴一滴的黑色。

我遠遠繞過它們,那隻貓和老鼠都扭過頭,一直看著我。

那黑色一滴滴落下,無聲濺開。

我有些渴了,許是喝酒的原因。

沒走多遠就踏上了上塬的土路,這個所謂的家屬區,只是溝底突兀聳起的幾棟樓房而已,此時回頭看去,所有的窗戶都黑洞洞的,在無邊的黃土間,頓顯孤單。

向前看去,月光把天地染爲一色:灰白。無邊的溝溝壑壑如史前時代。象一顆死去的行星表面,看不見那微生物般的人羣,看不見那苔蘚般的城市,只有死寂,只有死寂,只有在宇宙深處飄蕩的一艘飛船,那鏽死的舷窗內,靠著一張人臉,只有遠處星辰爆炸的閃光,能夠照亮那空空眼眶內的黴斑。

風從背後吹來,我不由打了個冷戰,原來不覺間已滿身是汗。上坡擠胃,下坡顛腰,這一段坡路,把胃囊裡的酒都擠出了毛孔,也帶出了內臟的味道:鹹腥。

我有點想吐。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撲踏踏的腳步聲傳得很遠,帶著迴音。

就象有人跟在我後面,也一步步地走著。

你看,我沒喝多,頭腦清醒。我覺出了這其中的古怪:在這麼空曠的地方不應該有迴音的。除非是聲波傳到天邊反射而回,那我掏掏耳朵許能聽見。或許是碰到什麼看不見的東西上了,一堵牆?幾個身影?

哈哈,我信這些?我怕這些?

“嚇死我了!”我喊了一句,忍不住大笑起來。

笑聲在夜空裡迴盪。我聽著挺滿意:嗯,有我陳某人的真蘊,爽朗!

尾音從高音區急轉直下,帶了一絲哭音。

就一聲,象一張嘴被猛地捂住了。

四周更靜了。風停了,那些剛纔在風中沙沙亂擺的荒草荊棘都靜止了,高高低低地立著,月光下的影子奇形怪狀。

這是怎樣的月光呀,靜如固體,黃如牙齒。

在這樣的夜晚殺人,受害者是喊不出聲的,因爲月光會象沙子一樣填滿他的嘴巴。並從咽喉漏下,去掩埋那顆狂跳的心臟。

會象泥,糊住他充血的眼珠,吸乾最後那顆絕望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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