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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那尖角轉動了一下,小薛的臉跟著歪斜,嘴咧開了,卻發不出一絲聲音.他仍哀求似的看著我倆,貼著門跪下來,身軀看著象比平時瘦小了許多.

那尖角又轉動了一下,他的臉跟著朝另一邊慢慢歪去,嘴裡開始變黑,那是漸漸溢滿的血.

那尖角又轉動了一下,啪的一聲斷在了脖子裡.血沿著尖角滴下,慢慢匯成了一條線.血,這封存在體內的紅柒,不夠刷一面牆,卻能污染一個人的一生.血,這禁錮在體內的異形,在空氣裡只凝成顫顫的一滴,在體內卻連成絲縷的人形.

不要弄破身體.它會噴涌著逃出,你會漸漸失去血色,象一個乾癟下去的袋子倒在路邊.

一個灰白色的袋子,這是骨頭的顏色,除去皮膚這層包裝紙,肉只是半透明的油脂.這深埋體內的灰白,是眼白的顏色,是虛空的顏色,是世界的底色.

眼球上有一點小小的黑色,所以人自以爲看見了黑夜.黑,主要是用來概括那些繁亂難計的事物,比如頭髮,比如夜空,比如將來和以往.

你又能看見什麼?

夕陽是每天發生的謀殺現場,有人看著那染紅的天會說:哦,看那霞光!可是這一天永遠消失了,無數個這一天的“我”從世間消失了,徹底斬斷.陸地是每天演出的露天劇場,無數包裹好的白骨在大地上咯吱吱地擠來擠去,這個說:喂,你得補鈣了.那個說:我正忙著裝修.熙熙攘攘.同樣的元素塑成千百樣人,要與給都是爲了自己.無數的家庭都起於一個理由:面對家人,背對寂寞.死只是頁面刷新,生只是獨自表演,表演給海水,季風,表演給沒有姓名的魚.

人又能是什麼.

很久很久以前,有四僧結伴西行,師徒四人其實是一體的:懶惰,勤勉,機警,虔誠,都揉在人的性格里.時至今日,這朝聖的路仍鋪在人的心底,雖然有文明華麗的外衣,雖然有社會恢弘的建構,可人是孤獨的.昔年的血雨腥風,今日的淫天慾海,有什麼不同?一樣是心魔叢生.當你慾念漸熾,當你惡意橫生,在你心裡有沒有一個唐僧,慢悠悠地開口:

悟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陳逸辰扔掉手裡的碎玻璃,在小薛頭髮上擦擦手上的血,他的手也破了,剛纔猛地扎進小薛脖子時,玻璃的另一頭也深深扎進了他的掌心.他喜歡這痛徹骨髓的疼,更喜歡看一個人疼得縮在一起,全身的神經象提線木偶的線,被一把拽緊了.這一刻象雕塑,把流光溢彩的一瞬禁錮在石頭裡,象舞蹈,把撕心裂肺的感情凝固在舞姿裡.身體只是道具,不是別的.他喜歡痛苦,更喜歡看一個人在痛苦中死去,這是最深的痛苦,這是最醇的酒.當獵物在他面前恐懼地發抖,他也會激動地發抖,當小薛大張著嘴倒氣時,他突然想抱住小薛,親親那哆嗦著蜷在嘴裡的舌頭,哦,那片粉紅色的舌頭,寄居在人嘴裡的沒有頭的蛇.他會品嚐著,感受著人死前的每一刻,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直到變成一具僵冷的屍體.然後他會撕開屍體,在每一個器官,每一寸皺摺裡尋找,他去哪了?藏在哪兒?然後他會在血肉狼籍的內臟中間坐著發呆,象一個遊戲還沒玩完,就突然結束了.

他用手摸摸小薛的臉,然後一把掀開.小薛的頭咚地撞在了門上,停了幾秒才倒了下來.

他這才擡起頭來,望著屋內.麗紅匆忙中抓起一把點點坐的小凳子舉著,擋在我前面.她緊盯著他,一聲不吭,身體微微抖著,感覺如在惡夢中.這是他嗎?燈光下的這個男人向裡望著,顯得有些茫然,她瞬間竟有一種衝動:撲過去狠狠抽他的臉,讓他清醒過來.

又猛然從錯覺中驚醒了:他那被血糊成氈片狀的頭髮,那殭屍般擰著的脖子,那圓睜的眼睛幾乎全是眼白.

麗紅搖搖頭想讓自己清醒,可眼前這古怪的一幕,又讓意識瞬間撕裂,陷入了混亂.

小薛不動了,他用指甲在地板上抓著的聲音消失了,只剩下燈的嗡嗡聲.這聲音越來越大,象一隻蒼蠅從耳朵鑽了進來,在腦子裡飛舞著.

別想這聲音.想它,那隻蒼蠅就會真的顯形,就會把你的目光聚焦在那屍體上,那依然睜著的眼睛上,正爬著一隻蒼蠅,那血肉模糊的傷口處也圍著幾隻蒼蠅.彷彿它們不是來自外面,而是一直就藏在皮膚下面.

麗紅擺擺頭,趕開一隻在臉上飛撲的蒼蠅.圍著我幹什麼?我還活著呢.她驚恐地想.

撲鼻是濃重的腐臭味,房間裡充斥著這種味道,彷彿陷在一個墓穴裡,彷彿陷在了腐爛的內臟裡.

他站在門口,一滴血在他頜下,先是顫顫地聚積,然後垂成梨形,然後懸在空中,靜止不動.時間也彷彿靜止了.

陷入迷失.麗紅望著這個曾經無比熟悉的人,望著這個此刻如此恐怖的人,恍然如在夢中.

象在一個久遠的舊夢中.

那是少女時的她,夢總是悄無聲息地來,恍然之間,當她夢醒般覺察時,自己已在夢中,穿一身潔白的連衣裙,才洗的長髮飄在風中,比風還輕.風從四面八方來,從粉紅的蕊間,帶來了嫩溼的花香,花一擰細腰說:討厭!

一朵雲在頭頂一直跟著她跑,模仿她白裙飄飄的摸樣,她一擰細腰說:討厭!可那雲仍一直跟著,她就脫了一隻鞋扔向空中.可鞋扔到了雲上面,再也落不下來了.

於是她脫了另一隻鞋,光腳繼續跑著.感覺腳心踩到了什麼,那是一隻剛把頭探出洞口的蟲子,它的帽子被踩歪了,它大聲地喊著:討厭!

她繼續跑著,終於快到家了:茫茫草叢間聳立著一棟老式家屬樓.

樓門前很久沒打掃了,鋪著厚厚一層樹葉,全都是金黃色的,因爲金黃色的落日正依偎在高原邊.四處無人,靜悄悄的.除了踩在落葉上喀嚓嚓的聲音.

樓門洞裡放著爸爸的二八自行車,橫樑上纏的塑料帶已經脫落下來,車座上全是灰.她有些奇怪:爸爸媽媽沒去上班嗎?

平時他倆總是用車子一個馱一個,一路鈴聲地上班去,天黑透了纔回來.總把她一個扔在家,脖子上用毛線掛了把鑰匙.她就總趴在窗臺上看雲,高原上風大,雲也都是細碎的雲,隨風捲去,只在藍天上粉筆般擦出些淡淡白痕.看膩了時,她就自言自語,她的鑰匙也會說話,它說:“把門一鎖,咱們出去玩吧!”

就出去玩了.可她從來都是早早就回來,做好晚飯等爸爸媽媽下班,兩個人一路絮絮叨叨地進門.今天這是怎麼啦?她急急上樓:家裡空無一人.爸爸的黑提兜還擺在桌上,媽媽的梳子掉在地上,齒間夾著些長頭髮.他們去哪了?出什麼事了?她開始焦急了,在屋裡茫然地轉來轉去,忽然聽見臥室裡有動靜,進去一看:是她的寶貝,一隻名叫醜醜的黑貓.她一把抱住醜醜,緊緊抱著,頓時不再感到孤單.她問貓:“醜醜乖,你知道爸媽去哪了嗎?”貓懶懶地偎在她懷裡,閉著眼不理會她.她抱著貓在屋裡轉悠,忽然看見桌上放著兩串鑰匙,那是爸爸媽媽的.她跑過去抓起鑰匙看了又看:所有的鑰匙都留在這兒.他們去哪了?不知怎麼,她心裡突然感到一絲害怕,就把貓抱的更緊了,把臉偎在貓身上,埋在那柔軟的毛裡.貓掙扎了一下,也許是她太用力了.她就鬆了一些,看著貓的臉輕聲問它:“寶寶,你知道他們去哪了嗎?”貓睜開眼靜靜看著她,突然,貓的嘴張開了,在一片靜默中無聲地張大,然後從貓嘴裡,猛地發出一聲慘叫,不是貓的叫聲,而是一個成年女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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