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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他仍一臉平靜,只是眼中透著警覺。我看著自己的雙手,用指頭粘粘,沒錯,是血。這不是惡夢。外面的鐵門突然響了一聲,我和他一起扭頭:窗外靜悄悄的。“是風。”他說。

我張張嘴,卻沒發(fā)出聲音。

“別怕,說吧,你都幹什麼了。”

四周只有日光燈的噝噝聲,一切都顯得古怪而不真實。我嚥了口唾沫,嗓子卻是真真切切火辣辣的疼,我擡手摸摸脖子:“鄭叔,你看我脖子上纏著什麼?”

他彎腰看看沒說話。可我摸到了一圈繩子。背靠著椅背,卻似乎是背靠著一扇門,門裡關著什麼東西,正在不出聲地從心裡往外擠,想從嘴裡掙出來,不能讓它出來,在它出來的一瞬間,我又會狂叫一聲奔出去,只知道跑,跑。我緊緊靠在椅背上,頂著心底那扇門,沒事,我是在燈光明亮的值班室裡,面前是老鄭,桌上擺著電話,門後掛著他洗的有些發(fā)白的藍大衣。

我說:“鄭叔。你相信世上有鬼嗎?”

我是笑著說的。是的,我突然想大笑一陣,我等著老鄭也和我一起大笑,然後點著我腦門訓斥我:世上有什麼鬼!人都是自己嚇自己,這一切都是我酒喝多了的幻覺,這血是因爲我被棗刺劃的遍體鱗傷,老傻正在自己家裡撅著屁股猛睡呢。老傻!我猛一激靈,站起來說:“鄭叔,快打電話叫人!老傻還在塬上,我身上就是他的血!”

老鄭只是看著我,一會兒才說:“老傻死了。”

“什麼?”

“昨天埋的。昨天我值班,看見村裡人舉著花圈從這門口上的塬。”

我蒙了,抖著衣服問他:“那,那這是誰的血?”

“我還問你呢。”

我頹然坐下,呆望著他。

他忽然換了種語氣:“也可能是我弄錯了,我給保衛(wèi)處打個電話,讓他們來看看行不?”

我一擺手:“打吧。你不用懷疑我,我就坐這兒等著。”

他拿起電話按了號碼,餵了幾聲,又咦了一聲,又重撥一遍,餵了幾聲後放下電話,看著我說:“怪了。”

“怎麼啦?”

“通了卻沒人說話。”

他又打了一遍然後對我說:“這話筒出毛病了吧,老電話了。走,裡面辦公室還有電話。”

我起身隨他出門,這個半地下的車間建在一個狹長的谷底,因已停產(chǎn)多年,路兩邊的荒草已有半人高,沒有路燈,只有月光映出廠房巨大的輪廓,許多沒有玻璃的窗戶黑洞洞的,象大睜著的巨眼。一陣風颳來,高處的一扇窗猛地打開碰到牆上,一塊玻璃碎了,稀里嘩啦落下來,細碎的回聲一直傳到遠處。老鄭擡頭看看,一邊走一邊嘟囔:“好好的車間就這麼扔下不要了,唉,這幫敗家子。”

剛出值班室時,我就開始講我遇上的事,倒沒指望他聽了會一邊哭一邊說:孩子,你受苦了!我只要他能有個端正的態(tài)度,信不信由他,說不說在我,其實不是說或不說,而是大聲說還是小聲說,我不知道該怎樣說這些。可他好像就沒聽,拿著個破手電東照西照,一會看東邊的崖坡塌了沒,一會數(shù)西邊的牆上磚夠不,把個禿腦袋轉(zhuǎn)的像個陀螺。這讓我很生氣,又很委屈,好像我真是喝多了來胡說的,好像我真是殺了人受刺激了。我不說了,跟在他身後走,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我猛地尖叫一聲,舉起沾滿血的手,他會不會還這麼四平八穩(wěn)的?

突然他站住了,一擡手示意我安靜。難道是我腦子裡的尖叫聲傳了出來?

他按滅手電站在路中間聽著,只有風吹亂荒草的聲音。

他突然舉起手電:光束中一個黑影忽地閃過。

老鄭大吼一聲:“誰?站住!”拔腳追了過去。

我沒來得及拉住他,呆了呆,也跟著跑了過去。繞過一間工棚,就不見他人影了。

工棚後是一片空地,一側(cè)是一排砂輪房,一側(cè)是一個空的冷卻水池,我站在中間側(cè)耳聽著,月光照著我,稠得象雞蛋清。我忽然意識到:我正站在亮處,把自己暴露給那暗中的眼睛。我跑進砂輪房,悄悄蹲在砂輪機後。如果我會縮骨功,就會縮進砂輪機旁接地的鐵線管裡。

蹲了一會我想,不行,還得去找老鄭。

剛站起身,就聽見外面有動靜。急忙又蹲下往外看去,月光下的冷卻水池,在那水泥邊沿上伸出了一隻手。

緊接著是另一隻手,扒在池沿上,然後一個身影從池子裡爬了上來,隨之滾趴到沿下的陰影裡,四下聽了一會,那人站了起來:一個瘦小的男孩,十五六歲樣子。他輕輕拍了拍衣服準備離開。

偷料的小子!我頓時膽子大了起來,悄悄跟在他後面。附近農(nóng)村經(jīng)常有輟學的小子到廠裡偷鐵偷銅,賣給收破爛的換煙抽。那小子剛繞過工棚,一束手電光迎面照來,他本能地擡手擋住眼睛,一眨眼間,擡起的手臂就被擒住扭到身後。

老鄭挺得意:“挺會躲呀,我說咋就一眨眼不見了。”

我抓住另一隻胳膊,和老鄭一起把他帶到大廠房裡。進門一側(cè)是幾間辦公室,老鄭合上門邊的電閘,廠房裡亮了起來。

廠房裡空蕩蕩的,主要的大設備都已拆走,到處是滿是油污的安裝地坑,只有一盞五百瓦的燈泡亮著,昏黃的燈光映著牆上還留著的大幅標語:抓革命,促生產(chǎn)!四處瀰漫著灰塵和鐵鏽的味道。這種鐵鏽味從我剛進廠時,就開始腐蝕我年輕的鼻子,在一次惡夢裡,這種味道竟變成了一頭沒有臉的熊,追在我身後。

老鄭把那小子推進辦公室,那其實只是用三合板隔開的沒有頂?shù)男「魯啵衫相嵰廊缓芡赖卦谟推釀兟涞淖雷俞嶙拢甘鼓切∽诱驹谧狼埃艺驹谒赃叀@相嵰慌淖雷樱骸罢f!從那鑽進來的!”他一定以爲自己是個刑警了。

那小子低頭抽泣著:“叔!我可是第一次!我家裡窮,只想揀點廢鐵賣錢交學費,我也想上學呀!”

老鄭笑了:“小子,我怎麼記得上回說是要給你爸治病來著?”

那小子擡頭看看老鄭,頭就低下了:“那,那都一年前的事了,我忘了說的啥了。”

老鄭又一拍桌子:“從那進來的?”

“從門房後的排水溝裡。叔!我再也不敢了叔!”

老鄭一擺手:“小聲點,震得叔耳朵疼。說說,叔上次是怎麼說的?”

那小子支吾半天說:“再犯就送保衛(wèi)處了。”

我說:“鄭叔算了吧,小孩子別嚇著了。”

老鄭一搖頭:“小?早混成社會油子了!他叫小遛,從小就偷雞摸狗,將來不得殺人放火?”伸手拿起桌上的電話:“喂!保衛(wèi)處嗎?我是老鄭。喂!喂!你是誰?說話呀!”他的臉色變了,站了起來,他看看我又看看電話,又打了幾個,逐一聽聽後放下聽筒。

我問:“沒人接?”

他搖搖頭,用手使勁搓了搓臉說:“往那打,裡面都是一個人在哭。”

“是老傻。”我說著去掏手機,沒有。又猛地想起,在這溝裡很少有人用手機,因爲沒信號。

他哼了一聲,又舉起電話看看接口捏捏電線,按了幾個號碼,餵了幾聲就放下,突然就笑了,問小遛:“說!你們幾個人?”

“就我一個,真的就我一個!”

“小兔崽子,想耍我老鄭呀?”他拿起手電走到門邊對我說:“看好他,我去看看門房的電話。”出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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