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羅倚在院子里的古樹下擰著轅夙離風釀的一壇百花釀細細淺飲,她望著轅夙離風,只見她端坐于草棚中,十指放在弦上,一邊彈湊一邊為下面的學生講解彈琴的技巧,教授學生們琴技。UC小說網(wǎng):專注于講學授課的離風神情專注,身上散發(fā)出一種讓人心動的美,這時候的她很耀眼,就如同那天上的明月。一語一顰間,萬種風情畢現(xiàn)。阿修羅幾乎看得癡了,也醉了。
院子里百多名學生,有些在專心聽講,顯是真心為求學而來。而有一些則是沖轅夙離風的美色而來,手放在琴上,一雙色迷迷的眼睛卻直直地盯著轅夙離風,但因忌憚轅夙離風的拳腳倒也不敢放肆。阿修羅在這群學生中間就顯得有些另類了,大家早就知道她跟這醉琴仙的關系匪淺,個個都對她十分好奇。再加上阿修羅這猶勝轅夙離風三分的絕美容顏,那腰懸寶劍顯露的英氣中又雜夾千嬌百媚的氣質(zhì),更招惹人注目。若說轅夙離風是一輪柔和的圓月,那阿修羅就是一塊無暇的玉玲瓏。這小地方來了兩位比神仙還美的美人兒,頓時算是炸開了窩。
轅夙離風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學琴和看琴的人與日俱增,現(xiàn)在別說院子里,連院外都被擠得水泄不通。可轅夙離風還是照常過她的日子,上午授琴下午飲酒。過了授琴時間,仍然是不管是誰來她都不見,硬闖她這院子的都被她轟了出去。對阿修羅的態(tài)度,也是以一種朋友或姐妹家人對之。
阿修羅勸過轅夙離風幾次,勸她少飲些酒,她的身子骨已經(jīng)再經(jīng)不過折騰,幾年前身心連遭重創(chuàng),近兩年又一直泡在酒里面,身子骨早被糟蹋壞了。轅夙離風對阿修羅搖了搖頭,苦笑一聲,不作答,手中酒壇里的酒繼續(xù)往口里灌,不到七分醉,絕不罷休。阿修羅知道轅夙離風是心里苦,若不醉,心底的那些傷、那些陳年舊事翻上來就能把她的心剁碎。心傷,有時候就如這酒一般,酒是越久越醇,心傷則是越久越傷,它能在內(nèi)心深處、在骨髓里慢慢地發(fā)酵潰爛,能把一個活生生的人折磨成鬼。轅夙離塵也不想如此,但她找不到悲傷的發(fā)泄口,也抓不住拯救的力量,她就像是那汪洋中隨風飄蕩的一葉偏州,自身全無力量與瀚海抗拒。轅夙離風不是為康紹而傷悲,她是為情而傷,她不怪不怨不恨,但與康紹經(jīng)歷的這段情帶來的殤卻成了那附骨之蛆,讓人沉淪。轅夙蘭嬋的死,更是將她最后一線生機打斷,使她徹底地墜進了地獄,沉淪在黑暗的深淵中。在轅夙離風身上,再也見不到那一劍在手橫挑天下的氣質(zhì)與勇氣,阿修羅只看到滿眼的悲傷與墜落。那個如天邊明月的女子,此刻正如隕石一般,穿越宇宙空洞的黑暗,燃燒著生命最后的火焰,逐步走向消亡。
這樣的轅夙離風讓她痛心不已,她想拯救她,她也必須救她。
這一日,轅夙離風喝下三壇子百花釀之后,昏昏沉沉地窩在院子里睡著了。阿修羅手上抓起塊大石頭,一壇酒一壇酒地砸,全部砸中酒壇子的底部,整壇整壇的酒從砸碎的地方流入土里,百花釀的香味傳出幾里路遠。
轅夙離風睡醒,見到院子全是破碎的酒壇子,酒一滴不剩全部浸入土壤中,頓時呆住了。她默默地望著阿修羅,不發(fā)一語。
阿修羅走到轅夙離風的身邊,抓住她的手腕,抬到她的面前,“看看你的胳膊,你摸摸你的身上,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樣了?”除了臉上還有三兩肉,整個身子都快成排骨了。
轅夙離風對阿修羅的舉動不氣也不惱,她望著阿修羅憤怒的眼眸,平靜得如同無風的沙漠一般。
阿修羅盯著轅夙離風,說道,“你這條命是我救的,如果你不要,給我,我要!”憤怒,她真的憤怒了。
轅夙離風的眼眸在阿修羅的身上掃視幾圈,她掙開阿修羅的手,走進屋子,從柜子的底層拿出玉書,再找來一塊羊皮卷,繪出份地圖,連同玉書一起交到阿修羅的手里。
“你什么意思?”阿修羅問她。
“這是玉書,這是地圖,地圖的背面是所有機關和開啟寶藏的法子。這里面有轅夙家數(shù)百年的積蓄,送給你了,就當是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然后?”阿修羅的音量提高幾分?她很有一種扁人的沖動。
“你走吧,別再管我。”轅夙離風說完,轉(zhuǎn)過身,緩緩地向屋子里走去,輕輕地掩上竹門。她知道阿修羅留下來的目的是想照顧她,可是她不需要,她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在這里呆著渡過余生,她不想再欠阿修羅的恩情。那會讓她覺得自己背負更多,會覺得她到下下輩子都不夠償還。
阿修羅捧著玉書和羊皮卷,全身因憤怒而顫抖。轅夙離風把她當成什么了?她阿修羅就貪圖她的這一份寶藏?要是這不是轅夙家的傳家寶,要不是因為這東西對轅夙家至為重要,她定要當場把這玉書和羊皮卷給砸碎切碎了。她連連深吸幾口氣,才壓住那她憤怒沒讓它暴發(fā)出來,她咬牙切齒地叫道,“原來轅夙家族的人也不過如此!如此的不堪一擊,算是我阿修羅看走眼了。”把玉書和羊皮卷從窗戶扔到屋子的桌子上,她轉(zhuǎn)身就走。
轅夙離風閉上眼睛,緩緩地滑倒在地上,背靠著門,只覺得好倦好累。她知道阿修羅是想讓她好起來,可是她已經(jīng)沒有那個心力,她覺得她的心早已經(jīng)被熬干了。
原本,她以為懲罰了康紹,她就可以重新來過。可是這幾年嬋兒慘死的模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盤旋在她的腦海中,她揮不去也忘不了,她無法揮去對轅夙蘭嬋的愧疚。她不知道她為什么活著,她也不知道她活著該做什么?她唯一知道的只是嬋兒想讓她好好的活著,所以,她還活著,也為活著而活著。
轅夙離風倒在地上,又沉沉地睡了去,一直睡到第二天晌午才起床。院子里擠滿了學琴的人,但沒有誰敢進入她的屋子,怕她的拳腳啊。她打開門,宣布從今天開始琴館關門不再開業(yè)。拿出錢物,退還學費。
“老師!”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恭敬地向轅夙離風行了一個大禮,問道,“老師這是為何?我等連老師琴技的皮毛都沒有學會,老師為何就不開館了?”
轅夙離風看著這學會,他是這少部分專心學琴的人中的一員,是真心想學琴的,此人的天賦及悟性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只一年有余,已經(jīng)得她三分本事。轅夙離風說道,“老師的琴能殺人,不適合你學。”返回屋子,取出幾本琴譜遞給他,“這是樂譜,有時間看看吧。”說罷,她回到屋子里,收撿了一下行李,把寶劍從木匣子中取出來掛在腰上,她的琴和寶袱都背在了背上。
“老師這是要走?去哪里?”學生們大驚,紛紛詢問。一些登徒子也搞不清狀況,緊跟在后面打聽情況。
“葉落歸根。”轅夙離夙掃視了近身的一群青年學子,踏步往外走去。
“老師,那弟子能否請問老師的尊姓大名?”那接受轅夙離風贈書的學生快步追上。
“轅夙離風!”轅夙離風留下一句,出了大門,足尖在地上一點,踏著輕風施展開輕功往遠處奔去。乘風快奔之間的身姿飄逸而輕靈,有著仙人之姿。
“琴劍雙絕,轅夙離風!”那青年驚得大呼一聲,待轅夙離風走遠了他才回過神來,撲通一聲對著轅夙離風離開的方向叩拜。
轅夙離風連續(xù)趕了三天路,這一天來到城外十里坡的地方。十里坡的地方有一個界碑,上面寫著“十里坡”,在十里坡的旁邊有一個亭子,供路上歇涼避雨。幾個老農(nóng)坐在亭子下抽著旱煙閑聊。一個身著白衣,腰懸寶劍的女子也坐在亭子中,她偎在涼亭的柱子上,悠閑得讓人妒忌,也美得讓人心驚。但讓轅夙離風覺得意外的就是,仿佛除了自己可以看見她之外,別人都看不到她。
頂著烈日行了幾個時辰,轅夙離風也覺得有些疲乏和饑餓,于是到?jīng)鐾ぶ猩宰餍ⅰK诎⑿蘖_的對面坐下,背對著她,靠近幾個老農(nóng)。那些老農(nóng)見到轅夙離風這等氣質(zhì)和容貌,紛紛起身讓出塊地方給她,談論聲也變小了,不時的用眼睛打量她。轅夙離風客氣地朝他們微一頷首算是見禮,然后摸著水袋和干糧細細地嚼著。
吃過干糧,她繼續(xù)趕路,阿修羅跟在她的后面跟了上去。走至荒僻無人的地方,轅夙離風停下步子回頭望著阿修羅,望向她的眼里皆是詢問。她靜靜地站在那里,不發(fā)一語,在熱熾的驕陽下仍能感覺到她身上散發(fā)出的一股股寒意,猶如秋風中陰涼的枯樹。
阿修羅說道,“等你很久了。”她走過去,與轅夙離風并肩而行,低聲說道,“對不起,那天是我有些過分了。”
轅夙離風怔了一下,說道,“不怪你,是我不好。”她輕嘆口氣,扭頭對阿修羅說道,“阿修羅,謝謝你。”
阿修羅停下步子,說道,“若真想謝我,就讓自己好起來。”
轅夙離風默然,覺得這很困難。
阿修羅說道,“人生是往前看的,不是往后看的。我去過地府,嬋兒已經(jīng)投胎了,是一戶好人家,這一世她過得很幸福。倒是你,跟她相比,過得特糟糕。”
轅夙離風半天才吐出一句結(jié)結(jié)巴巴的話,“當真?嬋兒……過得很好?”語不成調(diào),吐出的話語十分艱澀。
“很好,很幸福。”阿修羅輕嘆口氣,說道,“倒是你現(xiàn)在有點糟。”緩了一下,她說道,“成王姬誦手中的玉書被我奪走,他惟恐被人先挖了寶藏,已經(jīng)搶先動手了。一面派人四處找我想奪回玉書,一面派人指揮大軍到地圖所指的地方開山挖寶藏。他是打算強行用武力把山劈開將寶藏弄走。”
轅夙離風聞言頓時僵住,那寶藏她倒不擔心周成王能讓人弄走,她只是擔心那座山上的祖陵受到毀壞。一張本就蒼白的臉色在此刻頓時變得更加蒼白,她緊緊地抿著嘴不發(fā)一語,原本黯淡的眼眸中突然射出道精光。一時之間,猶如光陰流轉(zhuǎn),枯樹到了盛夏,枝葉猙嶸,氣勢張揚。
阿修羅微微一笑,這才是轅夙離風嘛!死氣沉沉的樣子哪里是她!
轅夙離風朝阿修羅抱拳說道,“謝謝。”
“你打算怎么做?”阿修羅問。
轅夙離風抿了抿嘴,銳利的眼眸中透著睿智的光芒,轅夙家的祖陵不是這么好動的!她望向阿修羅,“能否請你幫我一個忙?”
“你說。”阿修羅微一點頭,轅夙離風相求,上刀山下油鍋都替她辦了。
“送我一程,讓我盡快趕回去。”
“好!”阿修羅爽快答應。她似乎又聽到了腰劍修羅劍發(fā)出的劍鳴之聲!心中涌起一股期待的興奮,她又可以打仗了,特別是想到為離風出劍,就覺得渾身都是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