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桌上,安夕過那個總是靜默的手機,居然難得的響了起來。電話接通後,安夕過如同她的手機一般靜默的眼神,終於有了些許神采:“哥,你們已經到了慈溪了?慈溪在哪裡?我都沒有去過。”
安朝聞的聲音在電話的那端,興奮地喧囂著:“安安,佳佳說她很喜歡這裡,我們打算常住在這裡。我和佳佳一個意思,佳佳讓我問一下你的意見。”
安夕過微微一怔之後,問:“你們想要常住慈溪?可是你們在那裡人生地不熟,沒有一個認識的人,你們又能做些什麼呢?”
安朝聞的聲音裡一直帶著笑意:“安安,佳佳要和你說話。”
自從安朝聞被斷指以後,劉鳳佳整個像是變了一個人。整個人,洗淨鉛華,忽然就沉靜了下來。即使聲音,都變得溫柔了起來:“安安,我以前其實就是一個農民的女兒,結婚後,婆婆卻得了重病。我和老公來到大城市打工,想給婆婆治好了病,再存一些錢,就回老家的。可是,沒有想到他卻出了意外。工地上的老闆有權有勢,我都不過他們,他們只是象徵性的賠了我一點錢,就打發了我。”
“可是,婆婆住在醫院裡,每天的醫藥費,像是索命似的整夜糾纏在我的夢裡。我實在是沒有更好更快賺錢的法子了,就此淪落風塵。我本來以爲,我這一輩子就這樣了,可是,我沒有想到我竟然遇見了朝聞。安安,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歡我,可是,我對朝聞真的是真心的。”
安夕過鼻子一酸:“嫂子,你什麼都不用說了,我相信你。”
劉鳳佳也不由得哽咽道:“這一次,我們無意間來到了慈溪,看到這裡很多人都開了家庭式農場,所以,我心裡一動,就想要重新回來種地。安安,你也知道,朝聞的性子並不適合在大城市裡打拼,他會被人欺負,我覺得他更適合這裡。而我,我也累了,大城市也並不適合我。”
安夕過說:“只要你們覺得開心,不管你們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們。”
安夕過的聲音裡已經帶上了明顯的哭意:“只是,我會想你們。”
此時,安朝聞與劉鳳佳,正置身在樑簫爲他們安排的、慈溪的一家家庭式的農場裡。劉鳳佳自木屋裡望出去,碧綠的田野,一眼望不到盡處。
頭頂,陽光璀璨如金。照得劉鳳佳眼中的淚水,無處躲藏。她知道,是安夕過用自己的自由,換取了她與安朝聞的幸福:“想我和你哥哥了,就到我們的農場來做客。農場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做開心農場。”
安夕過喃喃低語:“開心農場啊,這個名字好,我喜歡。”
劉鳳佳說強忍著心中的酸楚與難過,因爲她知道,不能夠讓冷非聽出絲毫的破綻:“安安,如果你明年的這個時候來到我們的開心農場,就可以吃到我和你哥哥親手種植的瓜果蔬菜了。”
安夕過應允:“好,明年的這個時候,我一定會去你們的開心農場看望你們,吃你們親手種植的瓜果蔬
菜。”
安夕過說完之後,心中一陣悲慼。明年的這個時候,她是否還會活著?如果活著,她又會在哪裡?做什麼樣的事情?
安夕過問道:“你們身上的錢夠用嗎?”
劉鳳佳說:“我和你哥哥結婚時,你和冷非送給我們的禮金,就足夠了。我們在這裡,也花不到什麼錢,你就不要在擔心我們了。倒是你,多留點錢在身邊,女孩子總是要有些傍身的錢的。”
安夕過叮囑道:“你和哥哥在那裡,好好的過日子,不要再去賭了。”
劉鳳佳含淚頜首:“安安,你放心,我再也不會進賭場了。你就別再牽掛著我們了,你要好好的保重自己。安安,記住,要活著,只有活著,纔會有希望啊。”
安夕過輕輕點頭:“好,我們都要好好的活著。”
掛斷了電話,冷非問道:“他們想在慈溪開一間農場嗎?”
“是啊,”安夕過恍然道,“還沒有問你,可以嗎?”
冷非說:“他們喜歡就好,需要我幫忙嗎?如果手續上有什麼事情不懂,我讓秦焱過去一趟。”
安夕過輕聲說:“謝謝,那就麻煩秦焱了,我們什麼都不懂。”
“客氣什麼,秦焱過去,一天就可以辦妥所有的手續,舉手之勞而已。”冷非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錯,安夕過望了一眼冷非深邃的雙眸,只見他冰冷的眸光深處,一絲笑意漸染。
安夕過的眼眸微微下垂:“謝謝你。”
他淺笑,眼眸中的墨色,泛起一層淡然若水卻又讓人琢磨不透的深邃:“你我夫妻,客氣什麼?”
走在校園中熙熙攘攘的人羣中,安夕過顯得煢煢孑立。
她的眼中是深深的、化解不開的倦意。眸光迴轉,處處都是倦意。
她的周身似乎散發著一縷幽香的暗夜的氣息,伴隨著她的倦意,流淌在空氣中。
衆人與她擦肩而過,經過她的身邊的時候,都會情不自禁又回頭望她一眼。然後,又一言不發匆匆與她擦肩而過。
水輕舞有一種奇怪的特質。
穿過人羣,穿過繁華,總是能夠一眼就看見她。她就像是一張掛放在隱晦的地下室的已經陳舊了的價值斐然的油畫,由窗外透進一絲陽光,燦燦地照在畫面上。
她,一幅燦爛的陳舊油畫。
她周身散發的那一抹陰沉又燦爛的光影,令人一見,便如中蠱般,愈陷愈深,難以自拔。
趁著清晨上課嘈雜的人聲,樑簫在安夕過身邊低聲說:“答應你的事,我已經做到了。現在冷非已經答應讓你哥哥和嫂子留在慈溪,等過一段時間,冷非不再特別留意他們,我會安排他們從冷非的眼中消失,讓冷非再也找不到他們。”
安夕過看也不看樑簫一眼,只是說:“好,我們之間的合作成立。說吧,你想讓我爲你做什麼?”
樑簫不由得讚道:“想不到你的性子竟也這般果敢,先前倒真是看錯
了你。”
“欠的債,總要還,沒有什麼果不果敢一說。”安夕過輕聲一笑,卻疏無笑意,“這不正是我們之間的交換嗎?說出你的條件。”
樑簫神色一正道:“冷非有一個銀色的U盤,上面記錄著他所有上不了檯面的賬冊。我要你,幫我找到這個U盤。”
安夕過當然知道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否則,樑簫也不會跟在冷非身邊數年,而一無所獲。但是,她已經別無選擇,爲了哥哥嫂子,也爲了南風澈。
如果犧牲了她一個人,而換得他們的周全,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下課後,學生們都急匆匆地離開。校園裡,轉瞬之間,由喧囂而變得冷冷清清。
走在校園裡斜長的青石路徑上,安夕過偶一回首,擡眸,卻看見枝頭已經出現了破碎的金色。不知不覺間,碧綠的葉子,竟也稀稀疏疏的黃了。
張開手掌,一片葉子飄落在掌心,黃的一半,綠的一半。黃的如金,綠的如玉。
“安安!”身後傳來一聲久違的呼喚。
安夕過久不見歡顏的面孔上,歡喜之色乍然而現:“般若!”
這個名字脫口而出,映入安夕過眼中的女孩子,小麥色的皮膚給人一種健康活力的感覺,穿著純白帶粉色邊的運動服,微卷的褐色頭髮紮成一個輕鬆活潑的辮子,
臉上的表情,總是那麼的自信。
羅般若,這個名字就回旋在她的腦海裡,想來如此熟悉,可是一旦深入追究細節,卻又變得模糊不清。
她知道羅般若是她喜歡的人,是她可以信任信任的人,爲什麼會這樣,她卻又說不上來。
她就這樣怔怔地看著羅般若來到她的面前,羅般若一臉的擔憂,關心的言語如竹筐倒豆子似的稀里嘩啦地蹦了出來:“安安,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暑假我四處找你,都找不到你。你知道嗎?找不到你,我都快急死了!開學後,我就聽見所有的人都在說,你嫁給了冷非。那個有錢得嚇死人的冷非!安安,你怎麼會認識冷非那種人的?你什麼時候認識他的?如果你早就認識他,他怎麼忍心見你打工打得那麼辛苦的賺學費?”
安夕過眼底的笑容,就那樣自然而然地流了出來:“這件事說來話長。”
羅般若伸手挽住了她的手臂:“我們晚上一起吃飯,你就慢慢說給我聽。你害得我一個暑假那麼擔心你,開學後你被你扔出來的驚天炸彈轟得天旋地轉。你得請我吃飯,把事情的前因後果給我說個清楚明白。”
一些恍惚得一閃而過的畫面,模糊地出現在她的腦海裡。
打工回來拖著疲憊的身體的她,總是能夠看到等候在她回家途中的羅般若,捧著一個飯盒和一杯熱熱的牛奶,揚著一張明媚的笑臉,對她說:“臭丫頭,光顧著打工了,是不是晚飯還沒有吃?這杯牛奶你必須喝完,這盒飯你必須吃完,本小姐等你很久了,你可不能辜負了本小姐的這番心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