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過世後的那幾年,我過得太累了,他給我的溫暖,即使只是契約,只是演戲,可是,我還是心動了?!?
“我不知道對冷非這種心動的感覺,意味著什麼,是喜歡?還是愛情?我不想去想那麼多,我甚至想過,就這樣和冷非在一起過一輩子也不錯。與其離開冷非,讓所有的人都欺負我,還不如留在冷非的身邊,只讓冷非一個人欺負我,讓其他所有的人不敢再欺負我。況且,我不知道爲什麼有一種直覺,冷非他並不會真正的傷害我。”
端木青楓似乎很艱難地才問出:“你——不再喜歡端木青楓了嗎?”
安夕過的聲音中也不覺得有了幾分苦澀之意,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但再次提起,心中還是滿滿的苦澀:“對於像我這樣僅僅爲了生存而苦苦掙扎的人,奢望愛情,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墒怯龅蕉四厩鄺饕葬幔疫€是奢望了。我對自己說,這一生中,我允許自己放肆這一回,任性這一回。只有這一次,我讓自己跟著心走,跟著自己的心去做選擇。不去考慮任何現實的問題,只跟著自己的心走,就好?!?
安夕過的情緒略略激動了起來,從來不見笑容的她,竟然低聲地笑了起來。只是她的笑聲裡,卻有著令人心痛的哀傷:“我終究是貪心了,所以上天懲罰了我。他拒絕我,拒絕得如此絕情。這樣也好,也好,自此,也斷了我的奢望的念頭。原本,也是我先奢望了?!?
端木青楓問:“那麼,你忘了他了嗎?”
安夕過說:“我告訴自己要忘了他,我也以爲自己忘了他??墒牵苏娴氖呛芷婀值纳?,她總是對自己第一個喜歡的男人,念念不忘。想忘,也忘不了。”
端木青楓的一顆心,彷彿陽光下的微塵,起起伏伏,不知何去何從:“可是,他帶給你的,卻盡是傷痛?!?
安夕過的聲音,由先前的激動,又慢慢地變得死寂。她自言自語般地低聲呢喃著:“我的心裡好難過,真的好難過……”
“這幾年,雖然日子很難過,可是卻沒有人,可以觸碰到我的心,沒有人可以傷害到我的心……”
端木青楓不忍心看到她這樣傷心欲絕的模樣,因此他雖然很想再多聽到一些,她對他的喜歡,她對他的依戀,可是,他還是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何況,他答應她的事,還沒有做。而要探知安夕過自己都不知道的、曾經發生過的事,更是要事事小心謹慎。否則一個不小心,難免會傷到她。
他暫時屏息靜氣,將話題轉入正題道:“安安,讓我們回到你落海失蹤,然後又重新回到冷非身邊以後……”
冷非與安夕過之間的一幕幕,在端木青楓的眼前重現。
他在安夕過的記憶之間行走著。
他看著安夕過坐在二樓的露臺上數小時數小時地看書,而冷非佇立在樓下,數小時數小時地望著安夕過,臉上的表情,是他從未曾見過的柔軟與溫柔……
他看著冷非對安夕過,一次次的柔軟,一次次的心軟……
他看著冷非深夜悄悄地坐起身子,對熟睡中的安夕過一次又一次地催眠……
冷非如
此的費盡心思,竟然只是爲了讓安夕過忘記南風澈……
南風澈親眼目睹著,心中越發的苦澀。
他與冷非自小一起長大,只怕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冷非到了。
冷非對安夕過如此用心,只怕是當日同他一樣,早已經對安夕過情意暗生……
安夕過張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躺在涼亭裡的長椅上。她微微地怔了怔,這纔想起來自己爲何會在此。她慢慢地坐起身子,只見陽光打在端木青楓的身上,渡上一層金色的光暈。
他微仰著頭,神色靜寧而安詳,嘴角彎成微笑的弧度,只是眼底卻流瀉著一抹莫名的惆悵之意。他一隻手搭在支起的腿上,動作自然而瀟灑,那樣優雅而充滿陽光。
此時已近黃昏,夕日熔金,晚霞嫣紅,一帶青山碧水,都籠罩上一層薄紗似的。遙遙望去,泛著嫣紅的天空極低,似乎觸手可及。
端木青楓在那晚霞下,更是精美到如同一幅畫,美麗到脆弱,脆弱到似乎一碰就會破碎。他竟有一種半透明的感覺,彷彿馬上就會羽化而去,或者化成飄渺的輕煙,再也摸不到一絲痕跡。
她看著他,一時之間,竟是動也不能動。夕陽西沉,將他們靠得極近的影子拉得很長,似乎融成了一個。清冷的空氣裡充滿了異動的甜蜜香氣,將兩個人密實地包裹在裡面,一絲不漏。
端木青楓啓脣,柔軟溫暖的嘴脣象風中無聲打開的花朵:“醒了嗎?有沒有覺得身體哪裡不舒適?”
安夕過微微地搖了搖頭:“我很好。”
遲疑了片刻,安夕過還是問出了口:“端木教授,是否有結果了?”
端木青楓說:“結果是有了,可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告訴你。”
安夕過問道:“這件事,果然和冷非有關嗎?”
端木青楓說:“我不知道,是隱瞞著你,還是將事情的真相告訴你,哪一種選擇會更好一些?!?
安夕過卻說:“好與不好,只有在我知道全部的真相以後,才能夠確定?!?
端木青楓說:“以前,冷非曾經對心理學表現出興趣,曾經問過我一些問題。可是沒有想到的是,冷非對心理學也許已經不能說是興趣了。他對心理學的瞭解之深,也許猶在我之上。”
安夕過問出了自己猜測已久的疑問:“冷非對我做過催眠,對嗎?”
端木青楓素來知道她的心思玲瓏,瞞她不過。她會來找他,不過是要一個確定的答案而已。於是,她微微頜首道:“冷非幾乎每夜都會爲你做一次催眠,他做的很小心,每一次喚醒一些你和他之間那些美好的記憶,每一次也只抹去了你和南風澈之間一點點的記憶。但是,數十日下來,記憶失去得多了,還是難免引起了你的疑心。”
若不是因爲她是學醫的,她又怎麼會起此疑心?
端木青楓不知道應該如何勸解她,只能說:“冷非會這樣做,想必也是因爲太過在乎你?!?
安夕過呆呆地坐著,心底泛起了一股股莫名的寒意。
冷非太可怕了!
比她所能瞭解得還要可怕得多得多。
和冷非在一起,她竟連自己的記憶,都無法掌控,還能有比這更可怕的事情嗎?
從前,她縱然命運多舛,生活艱辛??墒牵辽偎乃枷胧菍凫蹲约旱摹?
從前,她縱然無力掌控自己的命運??墒?,至少她的思想是由自己掌控的。
如今,冷非竟連她這最後一點的自由,也要剝奪。
“你——沒事吧?”
南風澈擔憂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她擡頭,就看見他關心擔憂的眼。她定了定心神,收起紛亂的思緒:“端木教授,真是謝謝你了,給你添了這麼多的麻煩。”
端木青楓說:“不要緊,舉手之勞。”
頓了頓,端木青楓又說:“過幾日,我會將你的畫像送到冷家?!?
迎著安夕過驚詫的眸光,端木青楓失笑道:“你不是對樑簫說,我們兩個人單獨留在這裡,是爲了讓我給你畫一幅畫像嗎?若是過兩日沒有將畫像奉上,以冷非縝密的性子,又怎麼可能不對你起疑心?”
安夕過恍然而悟道:“我倒忘了這一層了?!?
“哦,對了,”安夕過從錢包裡取出自己的一張兩寸的相片,遞給他,“我雖然不懂藝術,但也知道你爲我畫畫像時,需要一張我的小樣。所以,我事先給你準備了一張我的照片?!?
端木青楓沒有告訴她,他那裡,其實有很多張她的照片。但只有這一張,是她親手送給他的。
正說話間,安夕過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看了一眼,並沒有接,而是直接掛斷了。
端木青楓知道冷家日日有人接送安夕過,她並不能夠在外面逗留太多的時間。不欲令她爲難,因此說:“是杜江又來接你了嗎?你走吧?!?
安夕過起身道:“端木教授,謝謝你。”
端木青楓含笑搖頭道:“安夕過,你記住,不管你有什麼爲難的事,你都可以來找我,我會幫你?!?
若是聽到旁人這樣說,安夕過根本不會放在心上,她只會當做是場面上隨口而出的應酬話。
可是,這句話從端木青楓的口中說出,她驀然一陣心酸。眼中的淚意,泛上了眼眶。她好像等他這句話,已經等了太久太久,就在她以爲自己再也不會聽見的時刻,他卻說了出來。
此時才聽見,竟有一種物是人非、滄海桑田的感覺。
安夕過走出了涼亭,在下假山的途中,與迎面而上的樑簫相遇。樑簫說:“杜江已經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我不想讓杜江起疑心,不得已纔給你打了電話?!?
安夕過說:“沒關係,端木教授已經給我畫好了小樣,沒有什麼事了?!?
站在山腳下,安夕過忍不住又駐足回首。南風澈站在涼亭外目送著她,帶著哀傷的微笑,落寞寫滿瞳孔。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她的目光落在南風澈身上,始終不能移去。
樑簫有幾分擔憂道:“少奶奶,我們真的該走了?!?
“哦。”安夕過應了一聲,隨著樑簫向校園外走去。只是,一種莫名的惆悵之意,徘徊在心底,難以消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