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魂貼上名字明了又暗,好似螢火,記載生前的八字和死時的時辰。這只是粗略看到的,還可細看到亡靈生前的大事,要是冷青能想起來一星半點,便可以從這帖中找到亡靈,再用其他方法去對應。
“你記不記得那人名字,或者其他細節。這把傘生出的枝蔓,可以根據人的心意,吸取特定的亡魂。”
冷青聽著楚羲的話,陷入了長久的沉思中,她好像除了還因果這個事,不記得任何東西了。她臉上顯現出了痛苦的神情,這該是最殘忍的事情,你愿意為了某個人,就算他已經變成了鬼,你依舊愿意損了陽壽替他去超度,心甘情愿去做那么多事情,但卻不記得為什么愿意。
唯一能值得堅持的,孟婆湯收走了她的記憶,但沒有收走她融入骨血的心意。
猛然,那黑霧之中出現了一個光點,冷青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在陰暗的環境中,那抹亮光顯得特別扎眼,一個發著光的鬼影連滾帶爬,要從生門中跑出來,被小寶扇子一甩攔了下來。
“小寶,放他過來。”楚羲大聲說了句。
亡靈能發光么?理論上是不可能的,就像鬼是沒有眼淚,掉淚就是燒掉的精魂,而鬼魅在陰暗之身中,能燃出光亮來,應是一時間受了極大的刺激,魂飛魄散也沒關系。
冷青愣在了當場,她冰山一樣的臉,有些扭曲。那鬼早就模糊了面貌,也說不出話來,被楚羲的紅綾傘擋著,他只能在幾步之外的距離,眼巴巴望著冷青。
“他沒有投胎,所以記得你。”楚羲側目,看著冷青。
“我覺得好難過,我什么都忘了。”冷青幾乎是在囈語。
楚羲忽然心生惻隱,抬了手起來,走過去撫過那鬼魂的面部,漸漸變出了他生前的模樣了。讓人詫異的是,五官又硬生生模糊了起來,想必是這鬼,不愿意罷了。手中孤魂貼動了下,楚羲低頭去看。見到了這鬼的生平,心里頗有震動,但也沒有表現出來。
那鬼瞧了冷青幾眼,
再沒有進一步的舉措,轉身就往生門飄過去。冷青抬了抬手,有些想去抓,被楚羲冷冷提醒了句,“你們緣分已斷,現在因果也還了,你若還想牽扯不清,苦惱的是你自己。”
冷青聽著,垂了手下來,垮著雙肩,好像被收走了大半的精魂,“那能不能告訴我,他的生平是什么?”
楚羲想了一想,覺得這也不算泄露天機,望了眼孤魂貼上的字,輕聲復述了出來,“他生前的名字,叫冷霖。死于東漢末年,荊州大戰之時,他是那時的守城將士。”又看了冷青一眼,頓了下接著說下去,“他的前世,是你的情人,也是你的哥哥。”所以剛剛,冷霖不愿變回自己的模樣,他害怕自己同冷青眉目相似的那張臉,讓自己的妹妹,想起了前生的事。
冷青大驚,扭頭瞪大眼珠望著楚羲,一臉不可置信。也許在電光火石之間,她記起了一些東西,但也萬萬不敢相信。兄妹相戀,逆天餑德,天理不容。私奔出城,卻被捉了回來軍法處置,冷霖是死在亂箭之下,死后頭顱被割下,懸城門示眾。
略微回過神的時候,就要朝著生門的方向跑過去,但紅綾傘的枝蔓,纏住了冷青的腳,把她拖拽到了地上。
“諸多牽絆,你是拿不起來的。”楚羲在后頭冷冷說了句。
冷青在地上掙扎了幾下,但她是掙脫不開來的,最后眼睜睜看著冷霖入了生門,又融入到了黑霧之中,“哥哥啊!”她喚了一句,眼淚不自覺掉了下來。再堅強的女人,也有脆弱的一面,冷青披頭散發的樣子,讓人不忍細看。
她之前只想了結因果,但現在,卻恨不得永遠糾纏下去。
“一世因,一世果。你不應該執迷于過往,今生的事情,才是你應該去珍惜的,否則便會成了你下輩子的遺憾。”楚羲合上了孤魂貼,又垂頭勸了冷青一句。
冷青不做聲,依舊趴在地上哭,全讓沒有了以前氣勢bi人的模樣。
“塔下亡靈渡得差不多了,接下來的事,就不用我在了
。”楚羲從地上拾了傘起來,走到生門方位,先將孤魂貼交給了小寶,又囑咐一句,“帖中名冊,有的就劃掉,沒有的挪到前頭。等下完事以后,你幫我送還給孫其海。”
“主人,你要去哪里?”小寶莫名其妙問了句。
楚羲抬手指了指靈泉塔的方向,“我也該去辦我的正事了。”
小寶雖是不解,但他現在分身乏術,也沒辦法跟著楚羲進去,只得瞅著她背影,似乎想看透她心里究竟要做什么。
“對了,”楚羲想起了什么似得,回過身來,“所有亡靈,只幫冷霖的魂魄超度,其他的都困在鎖魂陣內,等我回來再行處理。”
小寶一愣,更加不明所以,碧璽般的眼睛瞪得**,也始終沒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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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泉塔內,已經是一片狼藉。沒有了底下的亡靈作祟,這里山清水秀之勢,或許真能建起來風水極好的骨灰塔。
楚羲進到塔內,卻沒有尋得蕭涇川的身影。在室內打傘是不太吉利的,但她舉傘的樣子,卻讓人已經忽略了吉不吉利這種事情,只是一種出奇的和諧。
“涇川。”楚羲叫了一聲,待在原地,等著眼睛能適應這昏暗的環境。
“我在下面。”底下悶聲有人答了句,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楚羲愣了下,進了三步,看到腳下有個大坑,里頭深不見底。
“你在下頭干嘛?”楚羲問了句,側頭看了看旁邊,這個大坑由亡靈斬橫在地上支撐開來,刀刃在昏暗的光線下,仍然閃著光。
看不見蕭涇川的身影,但聽得他聲音在徘徊,“找你前世的尸骨,怎么找了半天沒見著。”
楚羲笑了下,抬了手起來,指尖的長指甲已經伸了出來,直直朝著亡靈斬伸過去,握住刀柄的時候,稍微有些吃力,但顯然這靈刀同他的主人一樣,并不排斥自己。
“涇川,對不起。”
“什么?”下頭是忙得焦頭爛額的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