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驕陽似火。一路自風鳴山莊腳力行之,離上陽城還有約莫二十里地。復看行者二人,差別甚大。
花慕水打小習武,身子骨強健,如此途程根本不在話下,也就勉強抵上習“劍走游龍”一個回合。然,于上官予墨而言,此非易事,“一步凌霄閣,一步閻羅殿”,上氣難接下氣、汗流浹背不說,還得強跟上蝴蝶師父如風疾步,苦煞予墨也!!終于,體力透支的某人顧不得些許,一屁股栽在地上,宛若生了根。
“吔,墨墨你怎么又坐地上了?難道、難道是屁股被毒物咬了?!地上是涼快沒錯,不過……脫了褲子,我幫你看看……”花慕水蹲下瞧瞧上官予墨,手這就要解了他的褲帶。
“別,別……師父,累、累得……您,讓我歇歇……歇歇就成……”上官予墨早已筋疲力盡,連句話都困難莫要說去阻止“好意”伸出的玉手。
“哎呀,墨墨,這上陽腹地盛產毒物和妖女,一不小心就丟能了性命。幸好,我有這玉蓉膏……”花慕水話中有話,取出懷中的小瓶,愣了神。說到妖女,腦中不自覺浮現一抹淡藍倩影,這藥膏,也是她的……
“毒、毒物?!”上官予墨瞪圓了眼,生來懼怕蛇蝎,此刻更是心驚膽顫,“師父你莫要嚇予墨!現下可不是玩笑的時候……”
花慕水經上官予墨這么一咋呼,回神憶起未做之事,手勁巧使,上官予墨便似咸魚一般翻過身。輕拍豐盈的臀部,蝴蝶之姿翩然,俏皮笑靨若桃花,關切之語勾人魂魄,“我有必要騙你么?乖乖別動,就一下,不疼……”
“咻……”一聲,某物從遠處灌足力道凌空飛來,直襲欲上藥的花慕水。
暗器?!花慕水自小訓出異于常人的敏銳,耳畔微風劃過,便已斷定來物欲襲之處。襲人命門,來者不善……他邊想變輕盈側身,閃避之姿亦是優雅。
“□□!你為何連男子也不放過?相貌堂堂實為禽獸之料!理應誅之!”一聲“替□□道”的怒喝猛然傳來。上官予墨聽聲耳熟,不由轉正身子,便見不遠處黃驃馬之上颯爽英姿的老熟人。
“吟風?!你怎么來了……”某墨又驚又喜,敢情陸小哥親自來尋他,那是激動萬分欲涕零。
“呃,葉師伯?!人呢?在哪,在哪……”花慕水同名錯解,還以為是“卷葉劍”葉吟風駕到,四下急切張望,尋人卻未覓得半點人影。
“還好我來了!不然,你上官予墨怕是貞潔難保!”陸吟風駕馬靠近二人,嘴上斥責的兇狠,暗里卻松了口氣,幸好及時趕到,否則……不過此紅衣男子未免太饑不擇食,上官予墨這等浪人也不放過,奇!自當好好教訓一番……
為何如此巧遇,事情得從清晨說起……陸吟風前腳在院里說不尋人,還是忍不住擔心,后腳就牽馬出了府;沿途打探,來到這西郊荒林,正巧撞見“上藥”一幕,不過,在他看來那更像是猥褻之舉,急忙甩出懷里的碎銀阻止……于是便有了以上烏龍事。
“呦呦呦,吟風,聽語氣……怎么像吃醋了?呵呵,誤會!誤會!這位我新拜的師父——花慕水,方才是他為我上藥罷了……瞧你緊張的……”上官予墨貌似歇息足夠,整個人又活了過來。加之陸吟風的到來,更是散盡了疲頓,開口就打趣。
“師父啊,你怕是會錯意了……此‘吟風’非彼‘吟風’,正是馬上之人,予墨摯友,陸吟風。”上官予墨又偏頭向花慕水解釋,誤會即因他而起,就由他解。
“哦,原來是墨墨的摯友,幸會、幸會,我的名字……呃,嫌別扭就喚我蝴蝶。那個……由于比較懼怕‘吟風’兩個字,能喚你風風么?”花慕水摸著下巴,糾結了名字半天,忽然哀怨,為何他老爹偏偏起了“慕水”如此俗名,害他不得不用“藝名”示人。由名思人,蝴蝶心亦會痛,我的然然,你在哪?還好嗎?
“蝴蝶?!”細心的陸吟風捕捉到某人眼中劃過的憂傷,翻身下馬和花慕水站個對面,溫柔淺笑,“風風幸會蝴蝶……方才多有得罪,多多包涵!不過,蝴蝶你武藝不俗,怎么會收得如此笨徒?”
語畢,兩道目光齊落向賴在地的上官予墨,一個鄙視,一個疑惑,同嘆息,兩人默契轉身……
“那個……說來話長啦!要不,風風,邊走邊和你說?”花慕水覺得和陸吟風頗為投緣,又同是習武之人,路上多了個聊伴,善哉。
“有何不可?”陸吟風反問,表示贊同。花慕水不如上官予墨那般惹人厭,自然選擇同行之。
“風風先行……”花慕水做了個請的姿勢,優雅無比;陸吟風雖不解此舉,但也猜的出含義,點頭輕笑前行……
“風風你居然懂我的意思?!厲害、厲害,我紳士么?對了,我得先給你解釋解釋什么叫‘紳士’……”
“……”
很快,陸吟風就開始質疑自己選擇正確性……
“……我和墨墨就了到這林子。說起這林子,爆竹!風風,可知道爆竹……”
“……”
花慕水一路上說的起勁,陸吟風更是聽得無奈,插不上半句話,后悔莫及……
上官予墨望著二人遠去的背影,敢情,是自己被華麗麗的無視……喧賓奪主,不是他拜師么?何時換成“相見恨晚”的戲碼了?怨念頓生,他起身上馬,忿恨的緊跟兩人,暗下決心,我一定要把戲搶回來……
進了上陽城,三人也早已饑腸轆轆,決定填飽肚子再回府。花慕水自告奮勇當上了向導,本想帶二人來嘗嘗傳說中的“桂香蟹包”,豈料,一大早就被搶空空,只能明日再嘗。猶豫再三,蝴蝶還是調頭引二人往得意樓的方向……
樓猶在,匾未換,得意樓還是得意樓,惟獨缺了某個忙碌的綠色身影……昔日開張的紅火熱鬧歷歷在目,爆竹鳴響、眾賓喧鬧猶旋于耳,奈何,物是人非……
思及新識之友還在身后,花慕水拾起哀傷之情,臉掛淡笑回過身,沖陸吟風和上官予墨說,“呵呵,遠來既是客,慕水做東,盡盡地主之宜。故友酒樓,飯菜一流,你們還猶豫么?快快進門!”隨即進了酒樓,雖說言語輕松,可抬腳邁出的步子卻沉甸。
“吾師神人也!予墨饑荒已久,絕對不會客氣……”上官予墨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感恩花慕水,餓狼似的撲進了店里。
陸吟風自然是喜歡不掏錢的午膳,但他也看得出慕水心里有事,這得意樓發生了什么……沉吟片刻,也便抬腳跟上前人。
酒樓豪華,裝潢的更是別具一格。過了午膳時刻,樓中客人稀少,三三兩兩而坐,一旁跑堂的小二也打起了哈欠。二樓一管家打扮的人匆忙下樓,直奔大門……
“哎喲……花爺?!”,那人頭也不抬地跑路,撞到了迎面進門的花慕水,“真的是您?!老板,老板呢?沒同您一起……”
“小四,你能不莽撞么?老毛病!呃……”花慕水一時語塞,給小四使個眼色,指示他莫要再問,繼而開口,“我帶兩個朋友打牙祭,好酒好菜端上,別給我省錢,快去準備!”
“好哩!花爺放心,包您滿意!”小四明了花慕水的眼色,識相的止住疑問,轉進內堂打點酒菜去了。
不一會,酒菜備齊,花慕水張羅著二人吃這嘗那,上官予墨和陸吟風也毫不客氣的盡享美食。不時夾夾菜、勸勸酒、話話趣事,席間歡聲笑語不斷,三人宛若舊識,高山流水遇知音,相見恨晚。
憂愁之人何言酒力,離席之時,花慕水早已酒醉不醒。任由陸吟風和上官予墨二人攙扶回了府院。再醒來時,已是明月當空。
花慕水揉揉發漲的太陽穴,起身推門出屋,陌生的院子,兩個陌生的男子正在月下親吻。“艷少”不是浪得虛名,龍陽之歡他是見怪不怪,無奈若想知道身在何處,他不得不擾人雅興,“那個……打擾兩位一下,我想問問,我在哪?”
兩人聞言迅速彈開對方數丈遠,像是根本不認識彼此。花慕水明白是自己讓兩人尷尬至此,慌忙開口解釋,“其實……也沒什么。我很多龍陽愛人,不對!是我有很多愛龍陽……也不對!這么說吧,我是龍陽之子……呃,怎么越解釋越亂?罷了,罷了,總之,你二人不用這般閃躲,我能接受的了。不說了,你們繼續……”眼見二人的臉隨他的解釋越來越扭曲,他干脆閉嘴走人。
“興致被你掃光了,還怎么繼續?還有,她是女的……”軒轅羽辰指指一旁的子凝說,哭笑不得,繼上官予墨和陸吟風后,“不識風月之瘋狂打斷者”的第三人也來報道了。
“我是女子,怕行動不便就改換了男裝。你就是予墨口中的師父了?嘖嘖,當真是只絕色蝴蝶……”子凝靠近花慕水幾步細細打量,不由的贊嘆出聲。如此美如霞云的男子,世間難求,容她多窺幾眼。
花慕水同樣凝望子凝的臉,有點失了神……沒想到,世上除了林然還有這么令他怦然心動的女子。月下仙子脫凡塵,美眸素顏綴絳唇;巾幗不讓須眉姿,豈憐紅妝梨花顏。
此等英氣之美讓花慕水情不自禁伸出手,指腹自子凝的額際而下,一路勾勒出五官優美的線條,停定后,順勢勾起子凝的下巴,“你也不輸我。這樣……要不告訴我你的名字,要不,讓我親一下……你選選吧!”爛計再施,耍賴到底。
“什么?!”子凝美眸圓瞪,只覺得不可思議。如此絕色的蝴蝶竟是登徒子?!還沒來得及說完話,花慕水搶先一步親上香腮,完事還不忘攤手解釋,“當你默許!提前聲明,我可是給了你十個數的考慮時間啊。不過……那是在我心里數的。”
子凝聞言胸口一熱,幾欲吐血。俗話說的好,有其師必有其徒!敢情這蝴蝶生的再美也和上官予墨是一丘之貉。
“蝴蝶……好名字……”壓抑了許久的某人終于幽然開口,語氣和千年玄冰無異,聞者無不脊背發涼、汗毛四起,“你信不信折了你的翅膀!看你還怎么飛!!!!”軒轅羽辰胸中怒火終于爆發,狂喝一句,霎時酸醋味四濺,硝煙四起。
“別,這位仁兄,慕水、慕水玩笑……萬萬不要當真啊。我道歉,誠心道歉,還不成么?”花慕水感到來人越來越濃的殺氣,被逼得節節后退。不是他功夫不如人,而是不便在外人面前顯身手。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出手。
“為時晚矣,你等著受死吧!我要好好教訓教訓你……”語畢,軒轅羽辰以迅雷不解掩耳之速飛身躍起,捉拿某只蝴蝶去也。
花慕水心中偷著樂,敢情和他比起最拿手的輕功來了,不妨陪君玩玩。臉上佯裝一副“我好害怕”的表情,足下卻使出那自創的“巫山倉惶遁”蓋世輕功,還煞有其事的大喊,“仁兄不要動氣,別追慕水了,慕水逃不動了……”
只見兩人凌空飛舞,上躥下跳,你追我趕,游弋在夜幕中。軒轅羽辰咄咄疾步,緊追不舍;花慕水身行靈活,穿梭躲避。幾個回合過后,軒轅氣喘吁吁的敗下陣來,灰溜溜的回一旁圓凳休息去了;花慕水則無恙的的在空中飛舞,旋身落地,依舊氣定神閑。
“吾師神人……予墨拜服!”躲在角落觀好戲許久的上官予墨呼喊著現身,直奔花慕水而來,毫不猶豫的奉上了一個熱情擁抱,“師父,師父,你好生厲害!方才的輕功讓人大開眼界!快快,您老人家教教予墨……”難得,太難得!太子爺也有敗北之時,多虧了這老遠騙來的師父,他上官予墨終于糗了高高在上的太子爺一回……
“徒兒回來啦?呵呵,為師教你便是……”花慕水摸摸上官予墨的頭,真像個愛徒心切的師父,笑著說,“放開為師吧,不用言謝,此功乃自創,冠名‘巫山倉皇遁’……”
上官予墨松了手,眼中直發亮,“自創?!師父您老人家太太太不簡單了!且等等……”話音落,某墨賊眼四下看看,周身人太多,務必得換個地方,可不能讓這些人偷學了去!
上官予墨向花慕水耳語道,“師父,我們回房慢慢說……”他執起蝴蝶手,兩人大刺刺的進了屋。
說來上官予墨也算頗有天份,短短五日就把這“巫山倉皇遁”的絕活學了個差不離。花慕水每每也是笑盈盈的在一旁指點,能收這么個徒兒,也算驕傲……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轉眼間,離別的時刻臨近……軒轅晨曦一紙百里加急文書詔幾人回洛城,花慕水的老爹也尋得兒子芳蹤命其速速歸莊。
是夜,花慕水悄悄的起身出屋,一聲口哨后,栆騮赤兔馬現身眼前。留戀的四顧暫居的小院,憶起這幾日同四位“遠來摯友”的種種趣事,他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淺笑……
再回首,只道一聲“珍重”,一切就由他花慕水來謝幕。因為害怕道別,所以不得不先走一步……
馬兒嘶鳴一聲,伴著耀眼的緋色一同消失在夜幕中……此一別,再見無期。
離開上陽城的最后一日,上官予墨再次踏上鳳鳴山,美景依舊,他此行只是還友一個承諾。
按花慕水所言,上官予墨這次選擇了小徑上山。沿索道滑下就到了“煮笑園”,果真和所聞中一樣優雅別致,太過靜悠,只因為此時主人不在。
將手中的畫卷放于書案之上,上官予墨淡淡一笑,轉身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金鈴作響,緋衣飄飄,主人歸來。
花慕水展開桌上卷軸,鮮艷欲滴的紅梅傲然紙面,盎然生機,不畏嚴寒。
有題曰:翩翩公子情,冉冉赤子心;多情待情歸,花落慕流水。游戲紅凡間,纖塵不沾身;難舍伯仲誼,予君墨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