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棋便在玄武門流傳開了,練武結束的閒暇時間,幾人總會在廂房中擺開棋面鬥個二三把。人人都喜歡與範子旭下,因爲範子旭不僅精通棋藝,人又溫柔,哪怕輸了也是心甘情願;即使沒有選擇,範嘉志也不願再與巫澤下了,因爲巫澤耍賴的本事實在一流。
陸離並不與他們一起下蜘蛛棋,平日裡除了練刀便是修氣。畢竟如今身任掌門,倘若本事不夠,如何撐起玄武門的招牌?
煥煥還未學會,便常常圍在一邊觀看他們下棋。化子墨見她看得津津有味,與她說道:“師叔,我來教你。”她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一日,瓢潑大雨,雨滴練成水線,從雲間直落入地面。陸離站在窗邊,望著朦朧的天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看來刀是練不成了。”他坐上牀,正準備靜心修氣,卻聽隔壁有人大聲說道:“師弟,你就喜歡欺負小師弟!”他聽出那是範嘉志的聲音。
“小師弟也沒說不願意啊,你那麼激動幹什麼。”這是巫澤的聲音。
範嘉志的聲音再次傳來,“因爲小師弟老實啊!你就知道欺負小師弟,就知道欺負小師弟。”
巫澤的慘呼聲傳來,“啊,啊,師兄別再打了,我再也不敢了,啊,啊...”
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雙腳落地向隔壁走去,想看看他們究竟在做什麼。他推門而入,見六人俱在屋內。化子墨坐在桌邊,捂著嘴偷笑,在化子墨對面是抱頭的巫澤與揚手的範嘉志,範子旭與劉蘭芝笑盈盈地站在一旁,煥煥背對著陸離。
範子旭見他進來,笑著招呼道:“折柳,來下一盤嗎?”
他剛想應一聲“好的”,張開的嘴眼瞬間黯淡下來,只是平靜地搖了搖頭,“我只是過來看看。”
巫澤正在遭受範嘉志的責罰,聽到他的聲音,慌忙喊道:“師兄救我!”
他笑了一笑,並未行動,倒是範子旭說道:“好了嘉志,你與化子墨下一盤吧。”
範嘉志“哼”了一聲,雙手抓住巫澤肩膀將他推開,撅嘴說道:“就會耍賴皮欺負小師弟。小師弟放心,我不會耍賴的。”
化子墨毫不介意,只是收了棋子擺好,靜候範嘉志先行。
煥煥聽到陸離聲音,心跳驟然加速,緊攥著手指,希望他能走來與自己說個三兩句話。他並不知曉,只是站在門口遠遠地觀望。
二人旗鼓相當,來來回回二十幾個回合,化子墨設計騙得範嘉志讓出星位(就是最中的那個點),贏下一局。雖是不甘,但輸了就是輸了,範嘉志從凳上站起,還不忘嘲諷巫澤一句,“男子漢大丈夫,輸了就輸了,沒有什麼丟人的。”
範子旭揉了揉他的腦袋,笑道:“好樣的,男子漢。”
巫澤頗爲不願,閉眼撇嘴甩了幾個鬼臉。
劉蘭芝望著和諧的六人,覺得好生快樂,忍不住捂嘴偷笑,餘光瞥見煥煥仍舊站立著,柔聲說道:“煥煥,你也來試試吧,挺好玩的。”
“我...”煥煥有些猶豫,想起陸離的木訥覺得氣憤,索性直接坐下,望著範子旭說道,“師兄,你教我下。”
“我嗎?”範子旭微微一愣,望了劉蘭芝一眼,轉而笑道,“行,我教你。”
化子墨識趣地退到一邊,給範子旭讓出座位。坐下之後,範子旭將棋子擺好,把規則與煥煥講解了一番。
在一旁看了有些時間,煥煥對規則多多少少了解了一點,現在又聽範子旭講解了一番,當即明白了過來,卻有心氣陸離,撒嬌說道:“我不懂。”
範子旭耐心地又解釋了一遍,從下棋準備到勝負判定,煥煥仍說“我不懂”,一邊抓著範子旭的手撒嬌,一邊用餘光偷偷觀察陸離的反應。
陸離頗爲驚訝:怎麼煥煥竟成了這般模樣,同時在心中又築起了一道不低的牆,將範子旭隔在心外。雖然如此,他並未表現出來,只是依舊觀望著。
劉蘭芝卻極其不悅,雖然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勸自己說,煥煥是子旭的師妹,二人親暱一點再正常不過,然醋罈已翻不可收拾。範嘉志亦是如此,雙手抓著褲子緊緊地盯著煥煥。
範子旭嗅到了空氣中的異樣,餘光一掃,將衆人的表情盡數收在眼中,心思一翻,轉頭與陸離說道:“折柳,你來陪煥煥下吧,我同時把你們二人教了,能省不少時間呢!”
煥煥自是欣喜,咬住嘴脣不讓自己表現出來。此番表情在劉蘭芝看來卻有其他味道:煥煥喜歡範子旭!
陸離心中已然波濤洶涌,硬是裝出心如止水的模樣,掛著淡笑搖頭說道:“不了,你們下吧,我準備去修氣神。”說罷,帶上門走了出去。
範子旭望著門上的黑影向右側移去直到消失,心中空落落的,也是無可奈何,只是失落了片刻,很快打起精神與劉蘭芝說道:“蘭芝,你來與煥煥下吧。”
話音才落,煥煥心中的委屈與失望已然散開,不願再留屋內,陰著臉走出門去。
劉蘭芝愈加確認了自己的想法:煥煥喜歡子旭!方纔正是因爲子旭喚自己“蘭芝”,她吃醋了,所以賭氣走了!
範嘉志卻是鬆了一口氣。
範子旭頗爲尷尬,苦笑著在心中說道:這羣孩子啊。
化子墨只是望著煥煥離去,不明所以。巫澤亦是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只知道終於空出了一個位子,便連忙搶坐上去,欣喜地將三顆棋子抓在手中,轉頭叫道:“誰跟我來?誰跟我來?”
第二天,雨便停了,空氣格外新鮮。沒有鋪地磚的土地格外泥濘,坑坑窪窪的地面積了不少雨水。巫澤領著化子墨小心翼翼地踩在溼地上。忽然,巫澤一腳踩入水坑,濺起一灘泥水將化子墨的衣褲打得骯髒溼透。他卻是哈哈大笑。
化子墨低頭,捏住褲子拉了拉,與他說道:“師兄,髒了。”
他說道:“不沾點污穢,怎麼成爲男子漢啊?你等著,我再給你來一次。”
化子墨“哦”了一聲,竟
果真老老實實地站著,又被濺了一身泥水。
他滿意地點頭說道:“好,這樣夠髒了,走,師兄帶你去洗澡。”
“好。”
二人便離開了。
後院鋪了地磚,但有那麼幾塊地磚有些鬆動,踩下去會濺起泥水。陸離並不在乎,只是提了半塵,在後院練刀。他的刀看似沒有章法,的確沒有章法,常需要忽然收力改變刀的行進軌跡,故格外吃力。初練之時倒是還好,越往後他便越疑惑:我這練的究竟是什麼鳥玩意?
下午,煥煥練了劍回來,洗過澡,渾身放鬆下來,便有些枯燥了。她想起曾經,每當枯燥之時便會去找陸離,或倚在他身旁看大雁歸來,或陪著他去捕鳥抓蟲,而如今,卻只剩下了記憶的影子。
她忍不住嘆了口氣,覺得屋內有些悶,便想出去走走,纔到門口正要開門,忽然聞見清脆笑聲。正是劉蘭芝。
她伸出的準備開門的手僵住不動,兩眼呆呆地望著暗紅的木門,腦中浮現出一副畫面:在屋內,有張圓桌,桌上擺著一紙棋面,紙上擺著六顆棋子;桌邊坐著二人,一人只有一臂,眸中無限溫柔,一人是個女子,笑得花枝亂顫。二人四目相對,情濃意密。
過了一會,劉蘭芝說道:“我要去做飯了,你去後院看看嘉志吧。”而後有開門聲傳來,一個黑影從右側出現,在左側消失。
又過了一會,傳來了關門聲,她忽然回過神,開門走出,果然見到範子旭。
範子旭正要去後院尋範嘉志,見她忽然開門,吃了一驚,笑道:“嚇了我一跳。”
她靦腆地笑了一笑,想起他與劉蘭芝的甜蜜,不勝羨慕,擡頭說道:“師兄,教我下棋吧。”
他怔了一怔,眼珠輕轉向外望了一眼,心中想到:此時折柳大約亦在後院,有他在嘉志不會有事,便應允了下來,與煥煥一起進到屋內。
二人在桌邊坐下。範子旭擺開剛收好的棋面,六顆棋子愈發精緻,黑子兩面各雕了一條八字鬍,灰子兩面各刻了五個同心圓。
煥煥用二指捏住灰子,感受著密集的凹凸,心中忐忑不安,只聽範子旭說道:“像我這樣,將三顆棋子並排擺開。”
她照範子旭說的,將棋子擺好,又聽他講了一番規則,嘗試著走了一局,雖然手與眼忙於下棋,心卻不知飄往何處,幾回合過後便分出了勝負。
範子旭笑道:“煥煥你挺聰慧的。”雖眉眼之間溫柔依舊,在她看來卻是十分尷尬。
她終於明白,原來自己要的不是溫柔,而是陸離。
劉蘭芝走到廚房,想起沒帶圍裙,便急匆匆地往回趕,才走到門口還未來得及伸手推門,煥煥開門而出,望見門外的劉蘭芝,有些莫名緊張,低下頭從她身邊快速走過。
範子旭並不知曉,見劉蘭芝站在門外,站起來說道:“蘭芝,怎麼了?”
劉蘭芝充耳不聞,只是望著煥煥匆忙回到自己房間,心中又悲又憤。
(本章完)